十几条藤蔓从下方沸腾的岩浆中同时袭来。
楚云舒左突右闪。
右手在左手腕上方凌空一握，拉到一条银色的链条，还没来得及拉出更多，链条忽闪两下消失了。
他已经离开楚袂太久，护身符不在身边，手中没有兵刃，只能靠双手折断数条藤蔓。更多的藤蔓从桥下的岩浆中冒出，其中一条更是重重抽在他背上。
楚云舒闷哼一声，踉跄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的脸色因为高温而潮红，运起仅有的灵力，再次冲上前。
但藤蔓似乎无穷无尽，一条粗壮的藤蔓如巨锤般击中胸口，将他狠狠砸在洞壁上。
楚云舒滑落在地，眼前发黑，想要挣扎爬起，却没有力气。
藤蔓再次袭来，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洞口坠落。
“抓紧。”
楚袂一剑挥出斩断藤蔓，揽住楚云舒的腰，带着他很轻易来到地面。
“走吧，找地方给你疗伤。”
“还不能走。”楚云舒拉住他。
楚袂回头，楚云舒避开他的目光，指着刚刚出来的洞窟，“许笺一被拖到了岩浆下，生死未卜。”
“许笺一怎么会在这？”楚袂诧异道。
“我...”楚云舒恍惚，好像没有问过。
楚袂骤然沉默，少顷，他淡淡道：“离体太久，你先回去养着。”
楚云舒不再多言，化作一缕青烟飘进楚袂胸前的护身福。
楚袂提着剑叹了口气，纵身一跃，来到石桥上再次跃下。
地底是开阔的岩浆世界，楚袂灵力护体，站在岩浆边的岩石上，很快发现异样。
岩浆流淌的上游，充满生机蠕动纠缠的藤蔓中心，赫然是昏迷的许笺一。
再次看到这张熟悉脸，楚袂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临近黄昏，许笺一背靠树干慢悠悠清醒，看见前方迎面的霞光中矗立着一道高挑修长的熟悉身影。
逆光的人转过身来，发梢淬着一层碎金，耀眼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许笺一撑着树干起身，发现有些东西改变了。
“仙师的衣服？什么时候换的？”
......这，楚袂确实疏忽了，他揉揉鼻尖，静默片刻，“地火灼烧，穿不成自然就换了。”他将手中的衣物抛向许笺一，“也给你换一件。”
那是从血雨阁弟子身上抢来的，他实在不想看许笺一露出一双长腿在丛林中穿梭。
许笺一接住衣物，就开始解腰带。楚袂没想到他这么不避讳，只能背过身去。
许笺一在他身后脱个精光，嘴里却振振有词，说什么：过命的交情不需要避讳，还问腿怎么不疼了，自己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楚袂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他没来得及问楚云舒。
而楚云舒和许笺一，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都没询问，互相不知道对方出现迷雾山的原因。
楚袂现在问，就显得不合适了，此时面对身后接踵而来的问题，楚袂一个头两个大。
要怎么解释，我们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
他盘算着要怎样才不会露出马脚，最后索性不回答，反正以前也是这么相处。
进入迷雾山快两天，刚开始独自杀妖兽，后来和戚向言一起，到现在来救人，心情本来就不好。
他换上那副疏离冷清的神色，淡淡道：“换好了就跟上，走了。”
经过楚袂处理好，许笺一的腿可以暂时跟正常人一样。
迎着夕阳，穿梭在树林中，安静的环境中，不断响起许笺一的碎碎念。
行进树林尽头，是多个分叉的交汇。
“楚师弟！”
“顾芳兮？”楚袂声音染上惊喜，朝声音方向跑去，又回头对许笺一唤道：“快跟上，好像是我的师兄师姐们。”
许笺一微笑着点头，却在楚袂转身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声自语：“快乐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
走近后，他们有四个人。
周锦帆、顾芳兮，沈朝若和沧霖在一起，今日正午四人汇合。沈朝若没找到沈晨晔还被顾芳兮损了一路。
都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楚袂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沈师姐脸色似乎不太好。”
“对啊，哈哈哈。”顾芳兮扑哧笑出声，“你有所不知，朝若一人在迷雾山游荡，好不容易遇到我们，太开心，喜极而悲。”
“是吗。”楚袂惊讶。
沈朝若冷哼一声，懒得辩解，目光落到许笺一身上，“这位是？”
“好像是枫林城那位公子。”顾芳兮补充，“叫许...笺一？
沈朝若剑出半鞘，警惕道：“他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芳兮没有咄咄逼人，视线刚刚扫过去，便看见男人靠近楚袂身后牢牢抓住他的手臂，表现得人畜无害。
“仙师。”他弱弱的唤了一声。
楚袂回头，许笺一无辜的朝他眨眨眼，“我来解释吧。”他声音平淡道，“除了他，迷雾山应该还有其他普通人。血雨阁的阵法失误，所以才牵连了他们。”
“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沈朝若不信有如此巧合的事。
突然，顾芳兮上前拉着楚袂走到三步外，压低声音问：“你瞧那个叫许笺一的，古人云，薄唇者薄情，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带三分笑，指不定骗过多少小姑娘的心。”
楚袂回头看了看，被揣测的人正笑着等在原地，他转过头哭笑不得：“顾师姐，许笺一他...”
“反正你自己小心。”顾芳兮不听解释，“反正觉得他不像好人。”
楚袂转移话题问：“大家可有其他同门的消息？”
“你是想问大师兄吧。”顾芳兮抢答，笑嘻嘻道：“大师兄晚些时候会来，你放心好了。”
众人找了处空地休整。不多时，沈晨晔带着一群人出现。
楚袂眼睛一亮，身旁却有人先一步朝人群的方向跑去。
沈朝若双眼含笑，“大师兄，你们来了。”
“迷雾境危险重重，大家都还好吗？”
“好，大家都好...”沈朝若话刚说一半，衣衫褴褛的百姓人群中走出一位温婉素衣女子，紧贴在沈晨晔身侧。
女子面容清秀，发间只簪一只木钗，眼角眉梢尽是仰慕。
楚袂听不清女子说了什么，但见沈朝若的脸色变了变。
气氛微妙起来。
后方的许笺一抱臂倚着树干，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呵呵，事情开始变得有趣。”
在鬼界，许笺一习惯和形影不离的江遇分享趣事。此刻，他东张西望，却发现站在一旁安静的人，眼眸微垂，薄唇紧闭，平静的神情染上了浓浓的倦意。
楚袂站在原地，胸口闷得发疼，他应该上前打招呼的，双脚却像生了根。
前方的沈朝若迟疑道：“大师兄，这位姑娘是？”
“柳婉仪，误闯入迷雾山的普通人。”
“沈道长可英勇了！”女子言谈举止温婉得体，眼睛含羞带怯地瞥向沈晨晔，“多亏了他，我们才不至于被怪物伤害。”
“不知为何，一路上遇到许多误闯的普通人。”沈晨晔也好奇。
“是血雨阁。”楚袂上前两步，蹙眉道，“是血雨阁的失误才让不属于迷雾山的空间连接到一起，牵连进无辜百姓。”
说完，楚袂转身就要离开。
“师弟！”沈晨晔唤他，似乎是想说什么。
楚袂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苦涩涌上心头，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脖颈，让他只想逃离。听见熟悉的声音，他转过身，冷静的底层多了些无法言说的东西，抢先开口：“这么多人在，师兄应该有任务要安排，我就不打扰大家了。”
声音比他预想的还要响亮。此刻他只想静一静，说完转身就走，甚至没给沈晨晔挽留的机会。
“仙师，我们一起。”
看他只是走得更远些，没有离开，沈晨晔庆幸，做出简单安排。
楚袂兀自找了处安静地，捻着手里的小白花转移注意，可远处的声音铿锵有力，难以忽视。
明明假装不在意，余光却实诚的偷看了好多遍。
进入迷雾静的各派弟子形成了两种派别，被血雨阁欺负过的，和没被血雨阁欺负过的。被欺负过的自然走到了清风派这一边，于是，形成了以清风派和血雨阁为首的两个队伍。如今距离试炼的三日只剩下一日，但是突然多出一群普通人，妖兽潜藏，还要预防敌人偷袭。
沈晨晔带领人离开布置防线。
夜幕降临，几个火堆熊熊燃烧，空气中肉香弥漫。
楚袂独自坐在远离火光的树下，机械的擦拭着长剑。
突然，火堆旁有人喊了一句：“可以吃了。”
连续吃了两日野果的某人蠢蠢欲动，伸长脖子观察。
“想吃就去吧。”
“那我去看看。”许笺一微微低头，“给你带些吃的来。”
“我没胃口，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不行。”许见一否定道，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等我，马上回来。”
围在火堆旁取暖的人吆喝道：“烤野鸡，烤野兔，烤野猪，还有烤鱼，大家随便拿，不够吃继续烤。”
柳婉仪似乎不喜欢油腻的食物，优雅的随便吃了一点，便开始用美妙的歌声为众人解闷。她红着脸在沈晨晔很近的位置表演，赢得一众好评。
“你是来给楚师弟拿吃的吗？”
许笺一正琢磨楚袂爱吃什么时，突然有人和他说话，他抬眸疑惑，“阁下是？”
“我叫沧霖，是楚袂师弟的师兄。”
“在下眼拙，原来是沧霖仙君，失敬。”
“叫我沧霖便可。”沧霖笑着，又拿了两条烤鱼和烤鸡，“楚袂师弟不爱热闹，麻烦你挑选写吃的送过去，朝若师妹不太开心，我也要给她拿些去。”
“好。”许笺一口头答应，却犯难的不知道如何挑选，这些滋滋冒着热油的食物怎么感觉楚袂都不爱吃。
看穿他的困境，沧霖热心建议：“各拿一份就好了，让楚袂师弟自己选。”
“多谢。”许笺一诚心感谢。
......
“仙师，给。”
看着考得外焦里嫩的动物遗体，楚袂皱着眉头拉开距离，“什么东西？”
“烤野兔。”许笺一笑道：“可爱的喜不喜欢？”
楚袂的目光从兔子向上移，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欲言又止。
“不喜欢吗。”许笺一换其它的递到楚袂跟前，“不多少吃点，身体会难受的。”
终于，许笺一换了四五种野味后，楚袂妥协，还是接过了那条小小的烤鱼......
月光如练，铺洒在蜿蜒的小河上。
所有人都休息后，楚袂悄无声息离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以为自己足够小心，刚来到河边，许笺一就有样学他，深沉地望着流淌的水面。
企图用同样的动作，感受他的想法，去感同身受。
“睡不着？”许笺一的声音像一缕温柔的夜风。
“你跟来做什么。”
“月色太好，舍不得睡。”许笺一胡乱编着，月光为他俊朗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况且，你看起来很难过...如果想哭的话，发泄一下也好。”
“我没有。”楚袂下意识反驳，却在说完后自己都感到可笑，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情绪继续道，“我为什么要哭，人的情绪又不是只有好坏之分，我没有不开心，也没有开心，你不要胡乱猜想。”
许笺一没有拆穿，只是安静地陪他站着。
夜风拂过，带来不知名的野花香气。
楚袂长叹一口气，“我只是睡不着。”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
从看到柳婉仪站在沈晨晔身边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像被一直无形的手攥住，酸涩得几乎无法呼吸。
男俊女美，站在一起光明正大，让人艳羡。
楚袂也试着自我安慰，柳婉仪不过就是沈晨晔拯救目标中普通的一个，可是搬开这块石头发现，压在心底的还要不甘和羡慕。
他突然就像个泄气的皮球，自嘲的笑了笑。
许笺一微微一笑，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却如鲠在喉。
有一类人，心事不和任何人说，只能埋藏在心里等时间冲淡，或是自己想清楚，别人的关心只会加重内心的负担，适得其反。
从今日傍晚，楚袂的眉间就多了一抹似有若无的愁绪，熟悉的疏离感又重新出现。
许笺一以为，两日来生死患难，加上以前相处的时光，多少能对眼前的人有些了解。但此刻，他却觉得似乎怎么都看不透楚袂。
他不明白，那个鲜活、有话直说的仙师，为何才短短两日又变回了初次相遇的那般。漂亮的眼睛，总是愁眉不展，清秀俊美的相貌，总是不苟言笑。
忧郁疏离，拒人千里之外。不变的是，对他如毒药般致命的吸引。
楚袂之后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河水中破碎的月影。
许笺一也不催促，随手捡起一块扁石，打了个漂亮的水漂。
石子在水面跳跃八次，最后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许笺一得以的抬了抬下巴，在楚袂看过来时，自信开口：“我教你？”
楚袂摇头，突然弯腰脱下鞋袜，卷起裤腿。
如今已是深秋，许笺一惊讶地看着他：“你这是？”
“这么浅的水，你以为我要寻短见吗？”楚袂轻笑一声，赤足踏入河中。冰凉的河水漫过脚踝，激得他浑身一颤，却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此时此刻，无论他做什么，只要不寻死，许笺一都不会觉得奇怪。
月光下，楚袂的肌肤莹白如玉，他像个孩子般踢着水花，完全抛弃了平日里的礼仪教养。
衣袖被打湿，发髻散开，享受着片刻的自由。
许笺一印象中，任何一个时期的楚袂都不会这样展现自己。怔怔地望着他随意地跳起来，溶溶的月光照耀在他身上，好像发光一样，湿透的白衣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修长的轮廓。
他的目光一刻也不离，眼中盛满不加掩饰的柔情，轻轻吟道：“皎皎白驹，在白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楚袂停下动作，歪头看他，“念什么呢？”
“看到你，就想起了这句。”许笺一微笑。
楚袂脸上微热，河水冰凉，他想，这或许是生病的前奏。
他低头搅动河水，突然道：“许笺一，你有没有过...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远在天边的人？”
许笺一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有。”他轻声道，“而且不止一次。”
突发奇想的问题，想到后嘴比脑子快问出口，楚袂却没有追问的想法。
两人陷入沉默，河水潺潺，如同时间流逝的声音。
楚袂：和着我就是楚云舒的一个充电宝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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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柳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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