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考试的推进，学生们是越考越轻松，教师们却得快马加鞭地改卷登分了。
学校自发组织的月考规矩不算严，三门主科也都安排在了黄金时段先考，所以从第五场的历史开始，老师们就开始抱着答题卡坐在讲台上边监考边阅卷了。
兴许是触发了新手保护，秋吟分到的是现代文阅读I的两道题和名句默写。
前者是提炼原文信息作答，说是主观题，按点给分意思相近即可，实则比起文学性文本阅读，学生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发挥空间。
后者更不必说，答案板上钉钉，纯粹是筛掉懒鬼和马虎精的题。这6分既是出卷老师所剩无几的仁心，也是赠予态度端正者最好的奖励。
即便如此，丢分的人也不少。
红笔在得分区的“4”和“5”上飞舞，秋吟冷笑了下。
默写不能出错是她考前专门在课上着重强调的。但愿分数出来以后，7班和16班这题的均分在5.5以上。
不然，秋吟不能保证个别同学日后的语文课会好过。
等监考完，她会第一时间完成三件事：一是收齐两个班的试卷查做题痕迹，二是查默写没有满分的人，三是查答题卡上有空题和作文字数不达标的。
这都是最基础的要求。
秋吟当然希望自己的学生一个比一个优秀，只是对于普通班的孩子来说，目前能把这些做好就已经足够。
学习是要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的，先学会走，才能去跳去跑，去展翅高飞。
考试结束铃响起，秋吟盖上笔帽：“最后一排的同学起来收下答题卡，注意顺序不要错了，小号在上，大号在下。”
清点完答题卡，确认无误后，秋吟抱着篮子走出教室，碰见从隔壁考场出来的左衾迩，顿时眼睛一亮。
她知道这场考试俩人监考的教室相邻，但来的时候没有碰到对方，本以为会再次错过。
二人并肩，快步往综合楼走去。
为了能两天半考完九门科目，校领导可谓煞费苦心，不仅把相连的两场考试之间的间隔压缩到极致，还把考试和就餐时间卡得严丝合缝。
这会儿正赶上饭点，蝗虫过境般的干饭大军转眼就把教学楼前的广场淹没。好在这场秋吟和左衾迩都是在一楼监考，转场很方便。
“征程过半，剩下都是小科了。”
秋吟颔首：“不过时间还是太紧了。明明7号下午也可以考，正好考完最后一场直接放学。”
“打闪电战是一中传统。学生也会觉得，‘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快点考完结束’，下午让她们自个习，放放松准备回家也挺好。”
“她们是快乐了，我们还得赶紧把卷子改出来。”秋吟不无羡慕地说，“还是英语好，机器一扫基本就完事了，只剩个语法填空和大小作文要手工阅。”
哪像语文，每次都是最先开考，最晚出分。语文老师们监考改卷双管齐下都追不上其它科的速度。
“英语不就是这样吗？”左衾迩莞尔，难得向人诉苦，“中学时伪装成单纯无害的小白兔，等上了大学和找工作时才原形毕露。要是改卷再不省点事，那我们英专生也太惨了吧？”
大概有不少人都是被高考时辉煌的英语成绩骗进这个专业的。英语学起来确实不算难，初中在小学知识的基础上拓展深化，高中再进一步延伸，学段虽在变化，但大框架始终不变。
受语言学科的特性所限，无论是考察能力还是命题形式，英语试卷都只能在词汇量上下最多功夫，题目也远不如其它科花样百出，灵活多变，考高分就相对容易一些。
于是一群天真的孩子就一脚迈进了外国语学院的深坑，从此躺平摆烂是路人——单词是背不完的，presentation是做不完的，专四专八是必须过关的，CATTI是不得不卷的。
“也是。”秋吟三步并两步跨上综合楼的台阶，转过身看向左衾迩，话音轻轻，“一起去吃饭吗？”
“今天不行，我得回家一趟。能帮我把这个一起送上去吗？”
“好，那你赶紧去吧。”秋吟撑起笑脸与她告别。
期待落空、美梦泡汤本就是人生的常态，幸运女神也不能总是光顾一个人的家门。
So, it’s not a big deal.
☆☆☆
周六晚上，海城一中的学生一如既往地提前返校。
与平时不同的是，今天她们的步伐都略显沉重，像极了初入幼儿园的稚童，在周围踟蹰许久，却始终不愿靠近地狱的大门。
“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
薄晓下了公交车，在原地当了足足两分钟的棍子，最终仰天长叹一声，认命地走向学校。
忽然，右肩被拍了一下，她扭过脸去，没看到人，正纳闷呢，听见左边传来带笑的声音。
“嘿，好久不见。”
薄晓恍然，是她初三时的同班同学，袁亦珂。
新生报道那会儿她们碰到过一次，当时袁亦珂说自己中考成绩和海城一中分数线差了七分，家里交了整整七万块钱才办下来借读。
自那以后，她们就没再见过了。
毕竟一中严禁学生串班，9班又聚集了一群屁股粘在凳子上的铁锭人士，薄晓和袁亦珂还不是同一层楼，在校园里偶遇的概率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怎么垂头丧气的？没考好？”袁亦珂问。
海城一中月考的主科成绩是自动上传到手机小程序上的，语数英的分数、排名、雷达分析图应有尽有。
薄晓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考得不好吧，她的数学确实还没到班级平均分，但150分的卷子考121，她已经很满意了。
令薄晓担心的是，今晚没有周测，不知道会安排什么晚自习，其它成绩绝对都出来了。
她是一千个不乐意上数学，十万个不乐意上物理。
见身旁的人一言不发，袁亦珂估摸猜中了，大喇喇地安慰：“这有啥，我英语都坐E待毙了，明天第一节课就是英语。”
所谓的E，是指小程序上显示的位次，这套系统采用ABCDE五个等第来表示学生在班级中的成绩区间。
很不幸，袁亦珂恰好是个比学渣还渣上一些的英语学灰，这次才考了79分，还没到及格线。
薄晓微惊。
在普通班还能排到E，那确实很有实力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饱含同情：“说不定下一次就变成B了。”
袁亦珂收下“坐E待B”的美好祝福，跟薄晓边说边笑，到了教学楼才各回各班。
高一年级组英语办公室。
左衾迩一进门就听同事们接二连三地跟自己道喜。
“9班考得不错嘛。”
“学生很给你长脸啊，左老师。”
月考成绩明细的excel表格半个小时前就发布在教师群里了，那时左衾迩刚出家门，只匆匆扫了一眼班级均分的工作表，知道9班总分比10班高便没再多看，骑上小电驴就往学校来了。
“都是孩子们争气。”左衾迩谦虚地说完，走到位子上放下包，把笔记本开机，调出成绩表。
全年级所有班级、学生全科分数、排名都有，学生个人总分是第一张工作表，左衾迩一眼就望见排在第二的梁飞颖，970（满分1050）。
左衾迩眉眼一舒，却只字不提自己班学生的厉害：“10班第一名考得真高，988，一下甩第二名将近二十分。”
“那丫头学习特别刻苦，标准的好学生。”庞老师附和一句，又露出幸灾乐祸的笑，“1班第一名在年级里才排第三，我估计她班孩子运动会都不能安生了。”
9班和10班是特优班，属于实验班中的二姐，而1班是层次最高的火箭班，里面的学生大多是通过理科竞赛保送海城一中的，中考状元也在她们班。
1班班主任就是专门负责带数竞的，以后分科了也基本是保持原来的配置，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左衾迩但笑不语。
其实1班的赵瞻寰跟梁飞颖只差了0.5分，她的物化都是年级第一，只是主科发挥得不够好，小科也没梁飞颖均衡。
“报告。”张纯宁杵在办公室门后，往里小幅度地探了探脑袋，“老师，今晚上星期几的晚自习？”
“上周一的。”
张纯宁犹豫了下，见左衾迩望过来，才小小声开口：“老师，总成绩出来了没啊？”
左衾迩看见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如明镜。
这么多年来每次考完试来办公室找她的学生都是这种状态。
“出来了，我电脑上有。”
虽然晚上没课，但左衾迩还得写月考成绩分析，事也不少。
“待会儿我把班级成绩单打印出来，你拿去贴到教室里。”
张纯宁点头如捣蒜，眼中恳求的小星星闪个不停：“老师，我能先看一眼自己的分数吗？”
左衾迩失笑，将笔记本转过去，Ctrl F，输入“张纯宁”。
“谢谢老师！”
离晚读还有十五分钟，张纯宁如一阵烟般飘过走廊，双腿还没完全踏进高一9班教室门，就有好几个人围了上来，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她手里的那张纸。
大家都想尽早知道自己的成绩，又不好意思直接上手显得太过猴急，只好不断变换角度，试图从旁悄悄瞄上一眼。
张纯宁拿过讲台上的透明胶，又从笔盒里抽出一支黑笔，将胶带“欻”地戳断一截。
“成绩单贴在前面的墙上了，想看的自己过来看。”张纯宁说完，满脸欣喜地回到位置上，使劲摇晃了下梁飞颖，“你考了年级第二！”
“我？”梁飞颖指了指自己。
“太蒂了吧你也！”薄晓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张纯宁从兜里掏出便利贴，把最上面一张撕下来放到位于自己和薄晓中间的梁飞颖桌上。
“喏，咱仨的成绩我都抄下来了，省得跑去前面人挤人。”
“太给力了你也！”
楚西晏乐得回头：“你咋变成捧哏的了？”
薄晓看到74.5的物理，心灰意冷一瞬，转念又想，这比预期还高了一点呢。
“你不去看成绩？”
“前面都变成魔都早八的地铁了，我等最后一节晚自习再去看。”楚西晏盘腿窝在凳子上翻着文学小说，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说话时头也没抬。
她不是个会因某次考试成绩而激动或伤心的人。
考好了能怎样？又不是高考，决定不了百分之八十的命运。考差了又能怎样？天塌不了，人死不了，日月星河依旧转，日子该过还得过。
在心理素质这方面，楚西晏一直杠杠的。
“差点忘了。”经她一说，张纯宁双手放在嘴边充当喇叭，喊了一嗓子，“今晚上周一的晚自习，数语政！”
然而根本没有多少人在意晚自习到底上什么，她们现在一个个脑中只有成绩。酒瓶底镜片下的两颗眼珠变作激光枪，视线灼热得仿佛能把那薄薄的一张纸给盯出个大窟窿。
“幸好这成绩单不是传着看的，不然有人能研究上一节晚自习，今晚我们这儿都等不到。”梁飞颖耸肩。
数学课代表领回答题卡正带着几个同学一起分发，薄晓惆怅万分地拿出错题集，“哗啦啦”翻过好多页：“待会儿答题卡借我观摩观摩。”
梁飞颖数学考了144，薄晓猜测她这次整理错题连一张纸都用不了。
学霸和普通人消耗草稿纸和更换错题集的速度都天差地别。
语文办公室里也同样热闹。
秋吟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见谁都要笑。
16班语文在13个平行班里排第四，7班是第七，作为初出茅庐的菜鸟老师，她对两个班的成绩非常满意。
“咱班的答题卡我已经都找出来了，左边这一小沓是没达到要求的，你把她们的名字记下来，其她人的答题卡先发下去，剩下的我到班里亲自发。”
秋吟跟16班课代表交代完，王红梅顺势道：“哎，丫头你去2班和9班喊下语文课代表，让她们来领答题卡。”
等学生出去了，秋吟向师傅恭喜：“楚西晏语文考了128，年级第一，优秀。”
“这孩子有灵气，她的作文我刚刚又翻了一遍，写得是真好。”王红梅感慨，“楚西晏的积累比其她学生丰厚太多了。不过老是在我课上偷摸看杂志，我都逮到她两次了。”
“要不然人家怎么储备广呢？”杨老师边整理办公桌边说，“现在的小孩都很有个性，尤其是这种特别拔尖的天赋型选手，不能按照普通学生的要求来教。”
秋吟想了想，问：“我记得周五一起看的那篇作文就是楚西晏的吧？最后打了56分。”
“对，杨老师一开始评的时候想给54的，我也觉得这个分更合适。”王红梅笑了笑，“后来我们几个人讨论了下，毕竟是她们上高中以来第一次大考，多给点分，增添增添信心也挺好。”
“改卷之前组长不都发话了？分能给就给。”
打下自信的地基，才能让知识的房屋牢固稳当。
一旁的组长听了，乐呵呵道：“我完全是遵从领导的指示，卢校让改松点，咱能抠抠搜搜地给那点儿分吗？”
高分不仅能让学生更有动力学习，也能使新教师们心中的重石平稳落地。
欢声笑语中，秋吟感觉保持长时间上扬的嘴角都有些僵了。
突然想到什么，她低下头解锁手机，点开那个已经看了好几遍的文件。
9班总均分拉了10班1.3分。
眸中渐渐蕴起暖意，秋吟忍不住又一次勾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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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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