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哥哥,你知道兰街口在那么?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瘦瘦弱弱的锦衣少年低头一看,原是个小孩正摇着他的衣袖。小孩脸蛋圆圆,黑亮的大眼睛里沁着薄泪,他抿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锦衣少年蹲下身,替小孩儿摘下发丝间的草根。
大街上灯火通明,绚烂夜色下人群熙熙攘攘,少年左右环顾,柔声问道:“你家人呢?这儿就你自己吗?”
孩子拧着淡淡的眉毛,委屈巴巴道:“唔……我和奶奶走散了,她说她要去兰街口买菜,哥哥,你能带我去找我阿奶吗?我头一回来这儿,不知道路,一个人好害怕。”
少年自小体弱多病缠绵床榻,今晚夜市忽然想出来走走,于是辞了家丁,灯下独游。
少年心地善良心肠柔软,如今见个乖巧可爱的小孩迷了路,不免心生怜惜,兰街口也不算太远,便微微一笑当即应下。
牵过小孩柔软的小手,大街上,少年低头问道:“小孩儿,你家里几口人,可还有兄弟姐妹?”
小孩胆怯乖巧地跟在少年身后,闻此扁了扁嘴,大眼睛忽闪忽闪便要落泪,小孩低头,袖子狠狠擦了把眼睛,抬头冲少年粲然笑道:
“我生下来就被爹娘扔到山里啦,多亏阿奶路过把我捡回家,我才活了下来。真想快快长大,多赚了钱,让阿奶多享点福。可惜阿奶今年八十多了,身体也不好,我好怕……”
少年听完心头一酸,他虽常年饱受病痛折磨,可向来衣食富足,从未体会过生活的艰辛困苦,当下也不知如何安慰这小孩。
两人走了有一段路,少年忽停下来摘下路边一串糖葫芦,付过钱后递给小孩儿,“来,小孩子都爱吃这个。”
“真的么,是给我的么?”黑亮的大眼睛泛着渴望,小孩却犹豫着不敢伸手。
少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乖,快吃吧,吃完我带你找奶奶。”
“谢谢哥哥,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你真是天下第一好人!”小孩感动得快哭出来,接过糖葫芦,如同珍馐美味般,舍不得一口吃完,慢慢啮咬着表皮脆糖。
两人走着走着灯光越来越灰暗,眼前岔口一拐,便是不见尽头的黑胡同。
一阵寒风吹来,少年咳嗽了两声。小孩害怕地抱紧少年的胳膊,不禁身子发抖,弱弱道:“唔,哥哥,这儿好黑哦。”
寒风吹得少年旧疾复发,压制体内疼痛,少年扯了扯唇角苍白的笑,安抚小孩道:“这是去兰街口的必经之路。不怕的,没多远就——”
“砰!”
黑暗中一根木棍忽背后猛地砸下来,闷响过后,少年倒在地上当即昏死过去。
“大强,你下手能不能有点分寸!他死了还怎么要钱!”曲临危皱眉喝道,方才的乖顺怯弱荡然无存。
一脸麻子的大强从黑暗中走出,挠挠头,“不是你安排的吗,鸡毛怪我啥啊?”
曲临危翻了个白眼,“你知不知道他这样身体不好家里又有钱的人有多难找,你知不知道我盯了多久,我不说你就不能长点脑子下手轻点!”
“诶诶,人鼻下面还有气呢,吵个毛啊。”
曲临危推开扶着少年的小强,蹲下身,从袖里掏出根细针,缓缓扎进少年的脖颈处的穴位。
小强探着头,不免好奇问道:“危子,你这是在干啥呢?”
“昏迷针,中了我制的毒,他这几天都醒不过来。”
细细的针尖缓缓扎进脖颈穴位,曲临危吊着一颗心全神贯注,虽然有九成把握,可毕竟是第一次。
收了针,转身只见大强蹲在小强身边,牵着小强的手,捏着嗓子尖尖道:“唔……哥哥,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我阿奶呀,你真是天下最好的人~~”
学完大强小强捧腹大笑道:“哈哈危子你挺会撒娇啊,我俩搁房顶上看着快笑尿了,还真没白瞎你这张楚楚可怜的小白脸哈哈哈。”
曲临危脸色一沉,眸色骇人,“我把你腿打断扔在街头也挺可怜。”
大强小强被怼也不敢还嘴,毕竟俩月来有这小子在,小日子过得也算是迎风直上。
“还不快点动头抬回去!”
曲临危一声喝下,大强小强套上黑头套,一人扛肩一人拉腿,黑暗中带着少年利落回山。
过了两日,到了晌午,小强在桌上摆好饭菜,扯着嗓子喊曲临危吃饭。
喊了两三遍没人应答,进屋里一看也没人。
“嘿,这小子,又去哪了?”想起曲临危天天泡在后山山洞里,小强正好奇曲临危每天在干嘛,便往山后走去。
山洞里阴黑潮湿,一间关着前两日绑来的昏迷少年,一间大门紧闭。
小强拍了拍门,扯着嗓子喊道:“危啊,里头做啥呢,快出来吃饭了。”
山洞里无人回应。
小强索性后退几步,一个猛冲,木门“砰”的踹开。
只见一大黑蛇头缓缓冒出来,“嘶嘶”吐着细红尖舌。
小强吓得一屁股瘫在地上,双腿发软,动也动不了。
那蛇头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玩意儿,尖绿竖瞳直勾勾盯着小强,蛇身从房门上探下来,缓缓缠上小强的腿。
冰凉缠绕的触感,让小强死命尖叫,“救、救命!曲临危、曲临危——!”
“谁让你开门的!”曲临危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响起。
“草了蛋了,谁他娘的知道你养蛇啊!快把它弄下来,弄下来啊……”
曲临危上前两步,小手垫在黑蛇的下巴,柔柔一摸。黑蛇见了主人,嘶嘶吐信,欣喜爬向曲临危的胳膊。
瞧着粗蛇爬到曲临危身上,小强总算是松了口气,站起身拍拍腿,仍是心有余悸,“你几时养的?得亏这蛇不咬人,真吓死老子了!”
“要不是今早喂过,你早没命了。”曲临危抱着黑蛇,冷冷斜了小强一眼,警告道:“你下回再来,我半年都不用喂了。”
小强移开目光,趁曲临危转身走进山洞,立刻不服气撅嘴瞪了回去,心里默默痛骂曲临危。
小强离门有几十来步远,抻着脖颈往里一瞧,只见洞里阴黑沉沉,房梁上挂着层层藤条。
藤条上卷着密密麻麻的蛇,昏暗中对对蛇瞳莹莹发亮。
曲临危把黑蛇安置好,转身来至洞穴窗台桌前,逆着光,小强看不清曲临危摆弄什么东西。
喉头滚动,小强往门里喊着:“危子,我是来喊你吃饭的,再不去饭凉啦。”
曲临危恍若未闻,过了许久走了出来,同小强下了山。
饭后,曲临危掏出包好的信纸,交给了大强。
“这是我翻了几日的书才做出来的毒粉,用了五六种毒液,给我省着点用。”
大强嚷嚷道:“要这东西有个屁有,约好的明晚把那病秧子送回去,那小子要是毒死了还怎么收钱。”
曲临危简直想跳起来打大强的脑袋,“是给他用的吗!”
“你觉得人家爹能饶过我们吗,明晚你蒙好脸,一旦收了钱,就跑去街口,我和小强借了马车在那等你。情况一旦不对,这粉直接朝人脸上一撒,保证活活瞎眼。记住了吗!”
大强挠挠脑袋,“原来是个意思,记住了!哼,不过你可别小瞧我,我可是一身本事呢。”说完,大强威风凛凛耍了几套带风拳。
曲临危白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屋。
“我爹说,男儿当自强。所以给我取名大强,弟弟叫小强。”香满楼最奢华的包厢里,醉醺醺的大强手牵着小强,憨憨笑道:“俺哥俩算是飞黄腾达啦!瞧这香酒,瞧这大肉!以后天天都吃!”
“哥!俺以后还想娶媳妇!娶最俊的小媳妇!”小强给大强倒了杯酒,“哥,你再尝尝这个,这个也甜。”
“甜,甜!咱以后再买个官当当,哼,活活抽死那帮势利眼,看他们以后还敢瞧不瞧得起咱哥俩!”
“好,哥,到时我买对锣鼓,你打一个人我就瞧一阵,让人都瞧瞧我哥有多厉害!”
“嘿嘿,你真是我的好弟弟,哥哥没白疼。”
“果然,人一喝多就爱做梦。”曲临危端起杯清茶,浅浅抿了一口。
大强不服,红脸辩解道:“那大银子多得一辈子花不完怎么不能买官了,诶呀,往后这日子可比抢劫好多了,没想到危子你要多少他还真就给了,早知多要点了嘻嘻嘻。”
“危子,我有一事儿不明白,咱为啥不多等等,要他剩下一半的钱,我俩还烧了爹娘给的房屋,逃命似的跟着你跑到这儿,简直亏大了!”
“怕你有命拿没命花。”曲临危幽幽道。
“嘁,那老头子有那么厉害么。”大强舒舒服服抻个懒腰,自顾自道:“诶呀,这地儿舒服是舒服,可俺还有点想家哩。赚着钱不得先给爹娘修坟嘛。跑什么跑……”
大强猛灌了一大口酒,没看曲临危,眼神却分外幽怨。
曲临危放下茶杯,弯眼笑道:“可以啊,不如你现在就回。让他们逮住,也不用修坟了,直接就能见着你爹娘了。”
被曲临危说骂暗讽兄弟俩已习以为常,心有不满却丝毫不敢还嘴。
小强幽幽道:“俺哥俩都听你的做了,丝毫不差,为啥还能逮着!明年回去修坟总行了吧。”
“行,回吧,走之前让大强准备准备给你收尸。”
大强追问道:“那要呆多久啊,人可不能忘祖啊,危子!”
“五年。”
“嘁,五年就五年!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来来来,弟弟咱们再喝一杯~”
兄弟俩喝了酒又开始胡言乱语,曲临危只觉吵闹,走出包厢转身下了楼。
出了暖和的酒楼,一阵寒风猛然刮过。
曲临危裹了裹衣衫,心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天地间干冷干冷的,全然不似离家出走时那个闷热的晚上。
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曲临危心里没来由的烦闷,踢着脚下石子,有一搭没一搭在街上闲走闲逛。
抬头一见,面前正是间人声鼎沸的书场,之前和母亲上街曲临危从不敢多看书场几眼,那怕偷偷买了话本藏在枕头下都被撕了,还要被歇斯底里臭骂一顿浪费钱财。
是以每次路过书场他也就在是门外走得慢些,竖着耳朵听听里面讲什么。
这回儿曲临危毫不犹豫交了钱,坐在最好的位子,津津有味地听了场话本,出了大门仍觉意犹未尽。
曲临危在酒楼里也没心情吃什么,这会儿突然饿了。左右望望,对面一家包子铺热气腾腾,曲临危上前一口气要了十来个。
曲临危抱着纸袋,一大口咬着香喷喷的包子。
胡同拐角,一个瞎眼的叫花子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曲临危扫了一眼径直走过,走了半里路又绕了回来,拿出两个包子放在破烂的碗里。
叫花子听旁边有动静,飞快往碗里一摸,竟摸着个小孩子的手。
“啊呀,好孩子,谢谢你啊。”
曲临危心头一颤,从小到大他受人白眼被人骂惯了,忽然被夸一句好孩子,犹如一巴掌打在脸上,他皱眉道:“闭嘴!再胡说八道我掰掉你的牙!”
听小孩声音凶凶的,叫花子连忙抿紧嘴,噤了声。
曲临危大步走出胡同,过了半会儿又飞快跑回来,手里的全部往碗里一丢,逃也似地跑走了。
曲临危哼着小曲,心情格外愉悦。正打算回酒楼休息,路过一群聚在街头的老妇人,七嘴八舌激烈地讨论什么。
曲临危不喜八卦,正要绕开只听其中有人道:“你可不知道这疯病厉害起来能有多吓人,俺来前听说俺乡那个疯婆娘都快死哩。”
“啊,她男人不管管吗?”
“噫,她早就被她男人丢在那山脚旮瘩啦,孩子都六七岁了,她男人也没来过。听说她以前啊,还是个富家姑娘呢,就这么被骗到俺乡里,一个人拉扯个小孩七八年。一说什么她马上就跳起来搁你面前耍大疯,啧啧啧可吓人嘞。”
“那她又怎地要死了?”
“是她儿子丢了,跑到山上不见了,疯婆子天天上街上找,又哭又喊的。我瞧着一次,浑身上下瘦得只剩骨头了,我前两天从家里过来时就听说她要买棺材,啧啧,估计是难捱过这个冬天喽。”
曲临危冲上前一拳砸在妇人脸上,眼眶分外猩红,恶狠狠道:“你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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