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湾的严冬萧瑟肃穆。海面泛着铅灰色的光泽,远山峭壁承受着海浪无休的撞击。天空压得极低,仿佛雪随时会落下。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极北的凛冽寒流都被阻挡在海湾之外。只有微风裹挟着昨夜新落的雪屑,拂过港口的桅杆与仓库的木门,发出轻轻的嘎吱声。
商船和渔船在港湾中起起伏伏,帆布早已收拢,只余桅杆与索具林立着。城中多是坚石与木料建成的房屋,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屋顶,烟囱中升起的白烟在阴沉天空下徐徐散开。
这座城市因海而富,是北海贸易线上的避风港,亦是连接富饶的翡翠谷的通衢要道,堪称诺森兰的经济枢纽,长久以来由翡翠谷的温德米尔家族控制。
冬日本是贸易淡季,然而港口近日却异常热闹。石砌码头上燃着松木火盆,火光在雪中摇曳跳跃,将人们的面庞映得通红。码头集市里,女人们分发着热腾腾的蜂蜜酒,男人们唱着古老的航海歌谣,粗犷的歌声带着节律,与海浪拍岸的声响交相呼应。
按诺森兰的传统,勇士的最后一次航行是值得欢庆的节日,而不是默哀的时刻。人们用歌声送别伟大的战士,赞颂他的航程永不停歇。这一刻是属于逝者,更是属于生者的共同荣耀。
珍珠湾领主的灵船停靠在码头中央。这艘灵船以上好的橡木与松木打造,船身流线优雅,龙骨坚实稳固,桅杆高耸入云。鲸骨装饰镶嵌在船头,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维格静静地躺在船舱中央的透明冰棺里。他身着深蓝色羊毛外袍,胸前绣着瓦尔格森家族的银狼纹章,肩披厚重的海豹皮披风,彰显着一方领主的威严。他双手交叠于胸前,紧握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长剑,剑柄上的诺森兰符文闪着幽暗的光芒。一排荣誉勋章整齐地别在胸口,其中最为显眼的是那枚皇帝十字勋章,金质的玫瑰花纹熠熠生辉。棺底铺着厚厚的干草与檀香木屑,散发出淡淡的松脂清香。
安瑟站在灵船前,双手抱着一面厚重的橡木圆盾。伴随着松脂的香气,她的思绪被牵引回久远的夏天。
那时的维格举着这面圆盾站在后院武斗场的中央,而安瑟则紧握着练习用的短剑,剑柄因汗水而滑腻。
“注意你的步法,安瑟!”维格的声音从盾牌后传来,带着几分调侃,“你这样冲过来,简直是一头小野猪。”
安瑟咬着牙又刺了一剑。维格轻松得一抬手就挡住了。剑撞在盾面上,震得她手都麻了。
他们的身形差距悬殊,维格的力量又远胜于她。她惯常依赖的正面进攻在这里全然失效。
“该死!”安瑟急躁难耐,索性举剑狠砍在盾牌上,一下接一下,把院子里的鸟都吓跑了,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发泄在这枚盾牌上。
“安妮,这样会毁了你的剑。”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瑟回头一看,只见约利安站在庭院门口。阳光照在她金色的头发上,好看得像刚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他太高太壮了,我根本赢不了。”安瑟垂下剑,声音里满是沮丧。
约利安走过来,轻轻戳了一下安瑟的额头:“因为你光动剑,却没动脑子。仔细看,他举着盾时动作迟缓,而你却可以快速转移到他的背后。再高再壮的男人都只有十升血,在他放松警惕的地方划一刀,等血流光时,他就完了。”
安瑟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好!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掌将她的手腕攥住,轻轻压下。约利安在她耳边低笑道:“下次再试,小雪豹。我已经饿了,亚斯翠还在等我们呢。”
维格也放下盾,伸手揉了揉安瑟的头:“对,安瑟,多吃点,长得结实些。等你能轻松举起这面盾牌时,就差不多能打败我了。”
嘹亮的号角声传来,安瑟这才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将这面沉重的橡木圆盾安放到灵船上。木盾落下的闷响,在鼓声与歌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艘大船正缓缓驶入珍珠湾的港口。船员们正在收起印有金色十字的白色风帆。船只的桅杆顶端还飘扬着一面旗帜——白底金色的玫瑰纹样——正是萨维纳皇室的家徽。
安瑟急忙向码头跑去,发现约利安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她裹着一身黑色熊皮披风,散发着阴郁的气息,与周围放声高歌、喝酒狂欢的来宾形成了鲜明对比。
“是水晶宫来的人。”约利安注意到安瑟的到来,简短地说道,但目光始终凝视着那艘正在靠岸的船只。
船只停稳后,跳板徐徐放下。率先走下来的是几名身着制服的禁卫军,他们神情肃穆,手按剑柄,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珍珠湾的民众对这些来自菲利斯堡的客人见怪不怪,毕竟夏日里皇帝陛下亲临时,那阵仗可比这宏大得多。
接着,一位中等身高、体格微胖的老年男子走下船来。他并未急于上前,而是绅士风度地搀扶着身后的中年女士下船。
“请节哀顺变,尊敬的珍珠湾领主夫人。”老年绅士深深鞠了一躬,随即语调一转,亲昵的问道:“好了,别讲那些客套话了——我的大姑娘,你还好吗?”
“兰德尔叔叔!我没想到你会亲自前来!”约利安热情地拥抱了老人,转身为安瑟介绍道:“这是克劳德爵士,他曾是皇帝陛下的骑射师傅。”
“我也没想到呢——上一次踏足诺森兰大陆,还是卢修斯在世时,尚为王子的时候。”克劳德爵士笑道,“唉,尽管场合令人伤感,但我很高兴能在这里见你一面。若非我是皇帝的使者,你父亲恐怕永远都不会允许我来珍珠湾找你。”
“说到这个——我母亲呢?”
“玛丽埃尓夫人在水晶宫脱不开身,只能托我传达她最深切的哀悼。”中年女士答道。她身后的侍从们正从船上卸下一箱又一箱的礼物与陪葬品。看那黄金的分量,倒真是与哀悼一样深切真挚。
安瑟认出了她,那正是宫相的首席女侍官,侯爵夫人斯黛拉·莱维。她上前行了一礼。
但约利安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继续追问道:“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事绊住了她?半年前她还可以陪皇帝来这里游玩,现在却无法参加女婿的葬礼?”
“我理解您的不满,但请恕我无法透露任何御前动向。”斯黛拉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约利安的目光转向克劳德爵士。他勉强笑道:“你知道的,我对你从无隐瞒。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威尔顿享受田园生活,对宫中之事实在一无所知。”
一行人在这尴尬诡异的氛围中登上了马车,驶向领主宅邸。他们二人地位尊贵,又是皇帝的使者,自然被安排在最好的套间下榻。
平日里负责打理珍珠湾领地事宜的亚斯翠因为悲痛已经寝食难安许久了。今早安瑟去探望她时,发现她的双眼肿胀得几乎睁不开。
自从少了这位细心周到的管家,仆人们不知该如何妥善安排客房,厨房里也缺少了往日井然有序的指挥。安瑟这才深刻体会到,亚斯翠平日里那些看似琐碎的家务管理,实际上是整座府邸正常运转的支柱。
这样一来,约利安既要应付宾客,又要操心葬礼安排,还得处理各种庶务。于是安瑟自告奋勇接下了安置客人们的责任。
她将皇帝的使者们都安置妥当后,正要离开时,却被斯黛拉叫住了。
“安瑟小姐,请您过来一下。”斯黛拉温和地招呼道,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看您现在这般懂事有担当,真是长大了不少。玛丽埃尓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她有话让我带给您。”
安瑟心中有些困惑。
斯黛拉缓缓说道:“眼看您就要成年了,她希望您能够想清楚,您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身份。是做珍珠湾的安瑟,还是做萨维纳的安瑟?”
安瑟心想,我为什么不能两者都是呢?但转念一想,玛丽埃尓的问题肯定有其深意,便点头笑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斯黛拉欣慰地说:“您真的成熟了。”
两个之前只在番外出现的人登场了!
兰德尔·克劳德是玛丽埃尓的老同事了:给卢修斯王子当护卫时,玛丽埃尓是卢修斯的情人;给宋昭当护卫时,玛丽埃尓是宋昭的侍女;给菲莉西亚当骑射师傅时,玛丽埃尓是菲莉西亚的侍女。
约利安的父亲不喜欢他接近约利安的原因……自己妻子的前情人的好兄弟非要对自己的女儿好……这个总会觉得头上绿绿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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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44 诺森兰低地 珍珠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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