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兮刚踏上教学楼的楼梯,便看见教室门口斜倚着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熟悉身影——是徐珊珊的男友。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师哥。”她出声打招呼。
“给。”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珊珊说晚上去南门烧烤摊,给你庆祝。”
“昨天是她庆祝,今天换我?怎么天天都有理由庆祝?”李唯兮愣了一下,“她人呢?”
男生耸耸肩,笑得有些无奈:“不知道啊,我就是个传话的工具人。走了,晚上见!”他挥挥手,转身离开。
“师哥再见。”李唯兮握着微凉的水瓶,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一片喧闹,弥漫着假期前特有的躁动气息。赶着抄完作业坐末班车回家的同学笔走龙蛇,而像李唯兮这样不急着回家,也不急着抄作业的,则显得从容许多。
这种长假,她照例是要回爷爷家的。但如果放学就走,只能赶上最后一班大巴,到镇上时已是傍晚,从镇上到爷爷家还有八里路,她得摸黑走。那条路两旁有片乱坟岗,李唯兮很害怕。所以只要回爷爷家,她总是第二天清早才动身。
黑板上,假期作业清单长得像一条黑色的蜈蚣。李唯兮抄完最后一道物理题时,夕阳已将玻璃窗染成温暖的橘色。她刚准备扣上笔帽,身侧就忽然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
“我们得聊聊。”
她指尖一颤,钢笔在本子上拖出一道歪斜的墨线——是周逸尘。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颤抖。
她装作没听见,低头收拾书包。余光里,周逸尘仍坐在于哲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李唯兮,我错了。”他忽然凑近,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书包带,又猛地缩回,“我们聊聊,好吗?”教室里剩下的几个同学纷纷把课本立起来,却掩不住从缝隙里偷瞄过来的好奇目光。
李唯兮依旧沉默。她拉好书包拉链,站了起来。
周逸尘没有让开。
见他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李唯兮一只脚踩上自己的椅子,另一只脚顺势踏上桌面,动作敏捷地翻过桌子,轻盈地落在了过道上。
“李唯兮,别这样……”周逸尘愣住了,他对这个女孩已经毫无办法,只能投降。
她自顾自往外走,到门口时却停了脚步,回过头。
“不是要聊吗?”她扫了一眼班里所剩无几却竖着耳朵的同学,“还是说,就在这儿聊?”
周逸尘慌忙起身,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
李唯兮到底还是心软了。
生锈的铁栅栏在暮色里泛着暗红。李唯兮抬腿翻越时,校服裤脚勾住了一截翘起的铁丝。周逸尘默默伸手,替她轻轻扯开。
铁质旋转楼梯在脚下发出咚咚的空响。三楼靠窗的老位置,角落里还留着几个上次未收拾的烟头。
“那天篮球赛……”周逸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像浸透了暮色,“有‘最佳球员’奖杯。我本来想……拿到它,当众送给你。”
李唯兮怔住了。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楼层里轻轻回旋:“李唯兮,我对你的心思,你是明白的,对吗?你也一样,是不是?”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李唯兮沉默着。
“李唯兮,你喜欢我吗?”他的追问步步紧逼,不容回避,“我不喜欢暧昧,我要明明白白。”
图书馆三楼陷入一片沉寂。
“那晚在滑冰场,是我不对,我道歉!对不起!”长久的沉默后,还是周逸尘先开了口。
李唯兮没有接话。
“我那晚……我就是想知道,我在你这里到底重不重要,你会不会因为我而生气。”他轻声解释,带着懊悔,“我用错了方法,我不应该把两个人之间的事,掺和进不相干的人。”
李唯兮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窗玻璃,看着周逸尘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喜欢和合适,”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就像这座旧图书馆。我喜欢它的安静,它是我的庇护所。但它在你这里,或许……只是恰好适合抽烟的场所。”
周逸尘闻言突然走近一步,鞋尖几乎碰到她的:“别绕圈子。李唯兮,你就回答我,你喜欢我吗?”
“喜欢吧。”
她终于说出口,声音轻得像清风拂过书页,却让周逸尘猛地抬起头。他的指尖掠过她的手背,最终轻轻覆上,坚定地扣住了她的手指。掌心里有汗,混着铁栅栏的微锈味,却异常温暖。
“但是,”她抽回自己的手,声音悠悠响起,“我们不合适。”
这次换周逸尘沉默了。他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清楚,究竟怎样才叫“合适”。
李唯兮苦笑了一下。是啊,他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干净、热烈,只是想谈一场纯粹的恋爱罢了,怎么会去想合不合适这么沉重的事?
“周逸尘,我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和父母一直不亲近。在你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我就已经开始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学着和他们明里暗里地对抗了。”
“我从四年级就开始住校,不敢和别人深交。这些年,除了徐珊珊,我没有别的朋友。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我拥有的都少得可怜。”
“但你不一样。你是被爱包围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晚在滑冰场,看着那么肆意耀眼的你,我才清晰地意识到我们之间的不同。你的爱情和你的人一样,天生就该是热烈的,你也配得上一切轰轰烈烈的感情。可我……我可能给不了。”
她的话语有些凌乱,却希望他能听懂。
周逸尘眉头微皱。原来她眼底偶尔掠过的疏离和早熟,并非他的错觉。
“你父母……离婚了?”他小心地问。
“没有,他们感情很好。”她的语气异常平静。
“那为什么……”
“因为计划生育?因为工作忙?我听到过各种版本的理由。”对于自幼被留在老家这件事,她早已接受,至于真正的原因,早已不再重要。
“你没有的,我都会补给你。”周逸尘不想再追问下去了,只觉得心脏微微发紧,泛起细密的疼。
“周逸尘,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如果可以,在班里,我们就当陌生人吧。”李唯兮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李唯兮!”
周逸尘一把将背对着自己的她拉进怀里。
“放开!”李唯兮大惊,厉声呵斥。
“不放!死也不放!”周逸尘反而收紧了手臂。
“周逸尘,你放开!”她开始用力挣扎。
“李唯兮,相信我!”他的声音低沉,响在她的耳畔。
“你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放弃挣扎,声音里带着无力。
“我知道,”周逸尘稍稍松开她,让她面对自己,双手捧起她的脸,=目光炙热而坚定,“是一辈子。”
李唯兮被这目光灼伤,眼眶迅速泛红。他竟然是懂的,懂她内心深处真正渴望和害怕的是什么。
“周逸尘,有的话……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即将决堤的眼泪。
“我不是随便的人。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看着她睫毛上颤动的泪珠,心疼不已。
李唯兮不再说话,拼命想压下翻涌的情绪。自记事起,她几乎从未在旁人面前流过泪。
可情绪一旦决堤……
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滚落,无声地砸在地上。
周逸尘顿时慌了神,下意识想上前将已是泪人儿的她重新拥入怀中。
“你别过来……我没事,一会儿就好……”她后退一步,声音哽咽。
周逸尘却执意上前,用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李唯兮的情绪彻底崩溃,积蓄已久的委屈、不安、挣扎和那微弱的希望,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校服。
天,彻底黑透了。
李唯兮的情绪也渐渐平息。回过神来的她感到一阵难为情,这是她第一次离一个异性这么近,她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
周逸尘没有给她机会。
她又挣了一下。
周逸尘却低低地笑了出来,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
“怎么?哭完了就想不认账了?”他调侃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李唯兮更加窘迫,开始用力推他。
“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他在她头顶轻声说,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
李唯兮乖巧地停止了挣扎,安静地待在他的怀抱里。
“李唯兮,你的头发好扎人。”他忽然笑着抱怨,心情显然极好——下午舞蹈老师确实在她头发上喷了不少发胶。
“那你放开我!”她闷声说,耳根发烫。
“不要。”他回答得干脆,手臂环得更紧,“原来抱着你是这种感觉……真好。”
“周逸尘,你流氓!放开我!”她的脸瞬间红透,又开始用力。
“不要。”他手臂收得更紧,近乎耍赖。
李唯兮知道,只要他不放手,她根本挣脱不开。
“李唯兮,”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柔,“把头发留长,好吗?”他很喜欢她今天扎起马尾的样子。他们认识这么久,她一直是这种半长不短的发型,一低头,整张脸就被遮得严严实实。
“我……不会扎头发。”过了一会儿,她才有点难为情地小声回答。
“没关系,”他轻笑,“你只负责留长就行。我来给你扎。”
“你还会这个?”她惊讶。
“不会可以学啊。”他答得理所当然。
李唯兮心里不可能不感动。
“李唯兮,以后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经过这一遭,周逸尘是打心底里害怕和她冷战了。
“我没和你吵。”她小声辩解。
“那以后我要是再犯错,你可以骂我,也可以打我,但就是别不理我,行吗?”他见识了她的倔强和决绝,心有余悸,问得无比认真。
“好。”她终于松口,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胸前被泪水濡湿的校服,给出了承诺。
那一刻,时间仿佛悄然凝固,万物静默,唯有彼此清晰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图书馆里轻轻回响,交织成一曲青春与爱的序章,悄然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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