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曜再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丁梓萌？
他对她的了解仅仅停留在她坐在自己前面，就再无其他了。
她怎么会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林曜满心焦急，差点就要在这个工作日的晚上十一点冲到人家家去，林烁好说歹说给他劝住了。
“林曜，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沈郁白受沈云澹操控已经十多年了，你自己动脑子想想，沈云澹会甘愿自己处理掉这么一个趁手的玩具吗？”
或许是林烁的言辞有些过于激烈，林曜此时一点就着的脾气又开始有点上头。
林烁看到林曜眼里迸发出火花，二话不说就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掌。
“你怎么回事？任何时候，都不要自乱阵脚！像你这样将来怎么挣大钱？怎么保护沈郁白？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暴露情绪是懦夫的表现，你自己冷静下来想想，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沈郁白一定是个坚强的孩子，你如此渴望能给他全方位的保护，究竟是不信任，还是也想控制他？
“别把你的脾气撒在无关者身上。我今天话就是说狠了，你有任何委屈也给我往肚子里咽！”
林曜上初中后林烁就没再这么严厉地教训过他，他听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但这一番话却十分有效，顿时浇灭了林曜心中的火。
没错，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没有定数，一味莽撞行事只会失去机会。
他……一定会没事的。
第二天，林曜早早来到校门口。
今天他的目的不是上学，是搞清楚录音机和摄像头为什么会在丁梓萌那儿。
丁梓萌一向来得很早。
当她从车上下来时，林曜立刻向她走去。
他看清楚开车的应该是丁磊，他要在车还没开走的时候让她爸看到自己质问丁梓萌。
一定要拿回证据。
“丁梓萌，先别急着进去。”林曜大步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丁梓萌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
林曜余光瞥到那辆本来要开走的车又停了下来。
“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林曜冷着脸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手上愈发用力，丁梓萌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干嘛呢？放手！”丁磊从车上走下来，手指着林曜。
林曜侧目望去，男人俨然是一个军人的样子，至少是个军官。
挺拔魁梧的身材，洪亮的声音。浓黑如墨的眉锋如剑一般，微微压低时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林曜仍然没有放手，甚至把丁梓萌的手举到丁磊面前：“叔叔，您女儿昨天从我这儿偷走了两样东西，它们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希望能讨回公道。”
丁梓萌慌了，她知道父亲作为军人最讨厌偷鸡摸狗的勾当，赶忙辩解道：
“我没从你那儿偷！我是捡的！”
“哦？晚上天那么黑，两个小东西随便掉在某处，你如何捡到？既然捡到，想必你一定目睹了什么场景，为何不报告？”
林曜针锋相对。
“我……”丁梓萌无话可说，面色通红。
丁磊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好了。梓萌，你说，你昨晚捡到了什么东西？”
看到丁磊开始着手管这件事，林曜松开了丁梓萌的手。
“一个……录音机和一个针孔摄像头。”她面对父亲的压制，低着头小声说。
“你把它们放在哪儿了？”
“现在……在家里。”
丁磊点点头表示了解了，转身对林曜说：“同学，从你的表现来看，这件事非同凡响。既然这两个东西对你来说如此重要，现在愿不愿意来我们家将它们领走。”
林曜求之不得。
丁梓萌惊讶道：“爸，不上课了吗？”
“我会跟你们老师说你会迟点到。人品比学习更重要，你等会儿最好向我解释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上，车里氛围压抑，没有人说话。
林曜心早就悬到嗓子眼。
他无法揣摩自己内心的复杂情绪。
他期待，期待设备里面记录的内容可以提供最直接有力的证据；
他害怕，担心着沈郁白的安危；
他迷茫，即便证据在手难道就能将势力盘根错节的沈云澹扳倒吗？
这时，丁梓萌打破了沉默：“爸，这件事，我感觉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林曜冷笑道：“所以你果然看到了什么。”
丁梓萌点点头：“爸，那个经常请你去喝酒的沈叔叔，跟你关系很好吧。”
沈叔叔？林曜心想。不会是……
丁磊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俩：“沈云澹？是啊，他虽然是做生意的，但也对军事方面挺感兴趣的。”
林曜心里凉了大半。
沈云澹的势力，已经延伸到军方了吗？
“你昨天，到底看到了什么？”丁磊问。
丁梓萌摇摇头：“等看到摄像头里面的画面，你就知道了。”
三人围着电脑，林曜手里攥着从针孔摄像头里取出来的存储卡，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这是沈郁白隐藏多年的秘密，不知道丁磊是敌是友，就这么放出来，揭露在一个完全不熟的人面前，合适吗？
而且……林曜紧张地吞咽。
我从未亲眼见过沈郁白被沈云澹暴力对待的样子。他该有多疼啊。
想着，林曜还是将卡片装进电脑的卡槽里。
摄像头似乎别在沈郁白胸口的衣服上，三人处在比沈郁白身高低两个头的位置、以第一人称视角跟随着沈郁白。
画面和录音都是从沈郁白走出教室开始的：
他快步走出教室，楼道里有很多人，他左右张望着，想要静悄悄地下楼，掩人耳目。
当他走到二楼时，上课铃响了，同学们都急忙跑上楼，只有他一个人在往下走。
他紧紧贴着墙根，一步、一步地下楼，但是好像没有人留意到他。
上课了，校园里除了教学楼以外的地方，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声音，似乎预示着暴风雨的到来。
学校有个特别偏的小门，在操场旁边，一般都上着锁，平时几乎不会有人到这来。
他向这个门走去。
门框锈迹斑斑，被人硬生生撬开了。
门外的马路上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沈云澹一身西装，抱着手臂站在车边，眼睛垂下看着地面，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他没有任何迟疑，径直向汽车走去。
就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跪下。”沈云澹淡漠的声音，透过衣服传到录音机，有些模糊。
沈郁白却依旧站着，一言不发。
沈云澹这才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这段时间，把你心都玩野了，已经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说完，他的声音猛地降低：“我再说一遍，跪下。”
十二年的驯养让沈郁白的身体比心智更早投降。
画面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
沈云澹向他微微俯身：“自己说，错在哪。”
他保持着沉默，弯着脊背，画面中是沈云澹锃亮的皮鞋尖。
这种沉默曾是他最后的盔甲，如今却成了激怒猎食者的红布。
沈云澹突然笑了，倾下身来，伸出手，领带垂在沈郁白身前的摄像头上，挡住了画面。
不知发生了什么，沈郁白闷哼一声。
“郁白，我知道你把一切都告诉了林曜，我知道你们闯进了我的密室，我也知道，你想逃离我身边。”
沈郁白发出沉闷的呜咽声、挣扎声，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你觉得，可能吗？没有我，你一天都活不下去，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你以为他能救你？别做梦了。”
沈云澹用气声说，就像一条毒蛇在嘶鸣。
画面突然出现，沈云澹收回手，沈郁白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
又是皮带抽出的声音。
到这，林曜已经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背过身去，单手不断捋着头发，做着深呼吸。
他想捂住耳朵，将那一声声清脆的响、和紧随其后的压抑的闷哼隔绝在外，又不愿放过与沈郁白有关的任何信息。
林曜只觉得，心如刀割。
等身后稍微安静下来，林曜才敢回过头，看见画面是横过来的，沈郁白侧躺在地上。
沈云澹将他打横抱起，动作堪称温柔。
“记住这种感觉。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你又会是我的好孩子。若下次还想跑，我会让那个小朋友看看，你是怎么被……”
摄像头和录音机被沈郁白悄悄扔在地上。
车门打开又关上，汽车呼啸而过，沈郁白被带走了。
后续就是，在操场上跑步到一半去上厕所的丁梓萌，出来之后正好目睹这一幕，因为害怕没敢阻止，他们离开后捡起了两样东西。
视频和录音戛然而止，房间里陷入安静。
林曜心里忐忑不安。
若丁磊站在沈云澹这边，我就算一个人，拼上性命也要把沈郁白救出来。
我答应他的。
沉默片刻，丁磊轻轻说道：“梓萌，你昨晚看到这件事，为什么不及时告诉老师或者报警呢？”
语气中没有责怪的意思，但丁梓萌看起来十分惶恐。
“我……我害怕。我一直都不知道沈郁白是沈叔叔的儿子，我也不敢相信沈叔叔是这样的人。而且……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我怕……”
丁磊摇摇头，严厉地说：“我是怎么教你的？作为一个人，就要行得正坐得端。这样极其恶性的暴力事件，无论是谁，都不能姑息！”
丁梓萌愧疚地低下头。
丁磊转向林曜：“孩子，你是个勇敢且重情义的人，我很欣赏你。
“对于这件事，我希望能尽到一点绵薄之力。
“沈云澹的确与我交往密切，我知道他地位高，权势大，也许你之前也曾将证据上报给警方，但毫无回音。”
林曜终于反应过来丁磊打算帮他，听到这句话赶紧点头。
“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滴水不漏，以你现在的能力，几乎无法撼动他分毫。
“我混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有点人脉。我可以帮你直接报告给更高级的司法官员。
“叔叔唯一希望的，就是将不法分子绳之以法，以及还你朋友他本该拥有的自由。”
听了这番话，林曜感动得要落泪。
这算是有靠山了吗？
“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在这之前，你就好好学习，提升自己的能力才是立足之本。别担心，你朋友一定会没事的。”
林曜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他已经开始想象：沈云澹被警车接走，沈郁白的身心一天天恢复健康。自己和沈郁白将来……
只是没想到，沈郁白不给他将这个想象变为现实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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