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日 晴
刘局平时很少在工作日给我发信息，如果旁边有人看到会很不方便。
我当时听到手机响，就知道这次一定是急事。
“小林，南苑西路12号房屋起火，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此人身份不一般，速来。”
这是刘局给我发的全部信息。
说实话当时我心里有些难过和不平衡，难得有一天想早点回家，却突然出事。
话虽如此，我还是迅速赶到了案发地点。
南苑西路在靠近城郊的地方，是一片别墅区，新建好不久，居民不多，因此发生火灾之后没有被立刻发现。
等消防队赶到将火扑灭后，整栋别墅已经烧成了废墟。
这一整条路上都是刚刚装修完成的崭新的小别墅，已经坍塌成黑色骨架的建筑在其中格外显眼，还在冒着烟。
警方拉起了警戒线，街上停着两辆消防车和两辆警车，有几个路人驻足在好奇地张望。
刚靠近警戒线，焦糊味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我的喉咙。
刘局口中的尸体已经被拖到屋外，我匆匆瞥了一眼，虽然已经用白布将全身盖上，但还是能力看见焦黑的头顶。
真是可怜。
我处理过的纵火案不多，但每次看到受害者面目全非的样子、闻到焦糊的气味，我都不禁代入受害者在火场中的感受。
灼热、绝望、窒息、疼痛……
“小林，来啦。”刘局戴着口罩手套、穿着防尘衣全副武装地从废墟里走出来，打断了我的思路。
助手协助我穿上外套，刘局问我：“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我想说消息可能被一个人看到了，但是转念一想，现在他是完全没有自主决策能力和思考能力的人，应该不会多想。
“没有，有点小事我已经让郭子去处理了。他估计很快会过来。”
刘局一边带着我往里面走一边乐呵呵地笑道：“小郭这几年跟着你，也是吃了不少苦吧。”
“他年纪小，性格好，对工作又很有热情。这次任务完成后一定能得到重用的。”
他满意地点点头。
“死者名叫周昀钧，今年六十二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刘局把受害者的信息告诉我。
这个名字的确听起来耳熟。
“他是一名法医，两年前退休。当年是你姐姐的验尸官。”刘局垂下头，默默绕过地上已经烧至焦黑状的家具。
我一愣，各种回忆立刻涌入脑海。
六年前，我还在警校上学的时候，姐姐在追查案件时因公殉职，周昀钧就是她的验尸官。
我还记得，这是一位非常慈眉善目、说话温文尔雅的叔叔。
他整日与尸体打交道，但身上却洋溢着一种温暖人心的气息，完全不符合我对法医的刻板印象。
他当时对我说：“你姐姐作为一名刑警，肯定早就做好准备了。她用她的身体，给我们留下了更多关于嫌疑人的信息。
“孩子，别哭了。当你遇到了想要拼死保护的人时，或许你能理解，死亡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他的话音还回荡在耳边，我再次回头去看那被白布包裹着的尸体。
他的灵魂，好像被封存在这堆骇人的骸骨中。
“是事故吗？”我立刻就燃起干劲。
刘局摇摇头：“可以说是人为伪造出的事故现场。你看这里。”
他指着一处角落，那里比别的地方都要黑，像是火焰从这里蔓延开。
“这里应该就是着火点。根据电表显示，今天周昀钧家的用电量远超平时的用电量。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比较冷，周昀钧打开了电暖气。
“着火原因可能有两点：第一个是电暖气内部的电线绝缘层被破坏，火线和地线直接接触，一旦电暖气开始使用就会起火。
“第二个是将大功率电器插在劣质或者老化的插座上，工作时间过长导致过载发热起火。
“小林，你怎么看？”
刘局把问题抛给我。
如果要在两个选项中选一个，我比较倾向于后者。
电暖气是周昀钧在入住之后买的，想要陷害他的人没办法提前知道他想买哪个牌子的电器，就算知道也没法在崭新的电器中动手脚。
而第二个原因可能性就很大了。
一般人在入住新房子时很少会检查插座的质量，优质和劣质插座表面上看起来都差不多，只不过材质不同。
所以想要谋害周昀钧的人只需要在把房子卖给他之前稍作处理，就能达到目的。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刘局。
他赞赏地点点头。
我给郭辰宇打去了电话，他当时正在赶来的路上，我让他帮忙查一下南苑西路这一片别墅区是谁的地盘。
电话没有挂断，刘局平静地看着我。
我无法看见他在口罩下的表情，却能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难以启齿的悲哀和笃定。
也许，当时我们在潜意识里都知道，一定是他。
我几乎已经习惯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焦糊味，耳边是郭辰宇在操控平板的声音。
“查到了！是……”他突然愣住了。
在他停顿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
“是不是沈云澹？这块地，是他名下的？”我不等他说就出声询问。
郭辰宇隔了半晌才从嗓子眼里冒出一声“嗯”。
我在大脑里飞快梳理着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线索。
沈云澹对他儿子长达二十二年的家暴控制行为、二十二年前李凌霄的死也许与赵峰有关而赵峰是沈云澹的朋友、六年前林烁因公殉职原因至今不明、四年前李凌霄案被翻出来重新调查、今年沈云澹带着儿子回国并将其从身边支开、今天当年林烁的验尸官周昀钧莫名惨死家中。
某作家说过，一个巧合是意外，两个巧合是线索，三个巧合就是证据。
这些看似零碎的案件，似乎都指向一个人：沈云澹。
在我的脑海中它们的背后都有一根隐约的线，我现在只需要一根针。
一根能把它们全部串在一起并且直指要害的针。
当时我站在废墟之中，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每一条线我都想把它抽出来理顺，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是刘局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先从眼下的案件调查起。
如果是沈云澹蓄意将周昀钧杀害，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刘局！你来看这个！”一个现场勘探员突然叫起来。
我们俩立刻走过去，是一个烧得只剩下一半的保险箱。
我用镊子从里面取出一块黑黢黢的东西，它保存得还算完好，虽然在高温下有些变形，但能勉强看出原来的形态。
“这是……硬盘？”我问道。
勘探员点点头：“应该是有保险箱保护的原因，这个硬盘损坏得不是特别严重。”
“立刻送回局里让技术部门修复，看能不能把里面的内容提取出来。说不定，这就是周昀钧被杀的关键。”
刘局立刻命令道。
此人没有选择用最直接的方法将周昀钧封口，而是大费周章地将整栋房子烧毁。
肯定是因为，他害怕暴露的秘密不藏在周昀钧的嘴里。
这到底是怎样一份重要的线索，让此人立刻起了杀心。
郭辰宇赶到现场时，调查刚刚结束，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我正在门口与刘局道别。
他让我如果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就别老回去，一整个公司那么多人，被有心者注意到了难免会起疑心的。
就看到郭辰宇奔过来说：“刘局好。曜哥，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早就结束了好吗？我马上要回家了，你送我回去。”
他还瞪着无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现在怎么成你的专职司机啦？什么要紧事都没我的份。”
“还不是因为你来这么迟？”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是遵循你的指令把你那个小助理送回家的吗，叮嘱这叮嘱那的，还要大老远赶过来，他都那么大人了不会自己打个车吗？我真服了。”
他大声地控诉，絮絮叨叨，我听得烦，赶紧跟正在乐呵呵笑的刘局说了再见就上了车。
“你把沈郁白送到我家了？”我问他。
郭辰宇还在气头上：“是啊。”
“你怎么跟他说的？”
“哎呀你放心吧。我跟他说别进你的书房和卧室，不过我看他那样子是哪儿也不敢去的。哦我还跟他说你晚上可能会回去吃饭的，让他别担心。”
我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快八点了。
不免有些担心，按照他中午准备饭的殷勤程度，现在不会烧好了饭在家等我吧。
转念一想，他现在就是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
郭辰宇没有让他准备饭，也没把话说死说我一定会回去，再看手机上没有任何询问的消息。
应该……不会有事吧。
为了弥补郭辰宇今天没有参与到调查当中的遗憾，我请他在外面吃了一顿好的，顺便把调查结果都告诉了他。
但是站在现在正在写日记的我的角度来看，当时我真应该直接回家的。
又让他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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