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之行像一道分水岭，悄然改变了季知予的生活节奏。他依旧安静，依旧习惯性地低着头，但某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他开始会在路闻至看过来时，不再像受惊的鸟儿般立刻弹开视线，虽然依旧会迅速脸红，但至少，那层坚冰出现了更多清晰的裂痕。
周三下午的体育课，内容是羽毛球。对于这种需要搭档和互动的运动，季知予向来是能躲则躲。老师宣布自由练习后，他便抱着球拍，习惯性地往体育馆最角落的看台走去，准备像往常一样，默默坐到下课。
“季知予！”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急切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季知予脚步一顿，回过头。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合身运动服的女生正朝他跑来，脸颊因为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是和他截然不同的、充满生命力的模样。
她是林薇，班里的文艺委员，一个信息素是阳光晒过的青草味道的Beta。她是少数几个不会因为季知予的沉默而疏远他的人，偶尔会塞给他一颗糖，或者在他值日时顺手帮他把垃圾倒了。季知予心里是感激她的，但那份根深蒂固的回避，让他始终无法与她真正熟络起来。
“别又一个人躲起来啊，”林薇跑到他面前，气息微喘，笑容爽朗，“我们组缺一个人，过来一起打嘛！”她指了指场地另一边，几个同学正在热身。
季知予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嘴唇动了动，那句“不用了”还没说出口，另一个声音就插了进来。
“他不会打。”
季知予和林薇同时转头。路闻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羽毛球拍，神态自若地站到季知予身边，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林薇眨了眨眼，看看路闻至，又看看瞬间低下头、耳根却明显红了的季知予，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哦——这样啊。”她拉长了语调，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那路大学霸，你教教他？”
路闻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侧头看向季知予，声音放低了些，带着询问：“想试试吗？”
林薇的存在让季知予更加窘迫，他恨不得立刻消失。但路闻至的目光像有温度，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耐心和鼓励。他攥紧了手里的球拍，指甲掐进掌心，用尽力气，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哇哦！”林薇发出一声小小的、充满八卦意味的惊叹，随即笑眯眯地对路闻至说，“那季知予就交给你啦！好好教哦！”说完，冲季知予挤了挤眼睛，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小组。
角落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季知予感觉自己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
“没关系，很简单。”路闻至的声音将他从尴尬中稍稍拉回，“我教你。”
他带着季知予走到一块空着的场地。先是示范了基本的握拍姿势和挥拍动作。他的动作流畅而标准，带着一种运动特有的美感。
“你来试试。”路闻至把球拍递给他。
季知予模仿着他的动作，却显得异常笨拙，手腕僵硬，动作怎么看怎么别扭。
“手腕放松，像这样。”路闻至很自然地走到他身后。他没有完全贴上来，但距离近得季知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热度和那股清冽的薄荷气息，这让他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路闻至虚虚地环着他，手覆上他握着球拍的手，带着他做了一个完整的挥拍动作。“用这里发力，”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耳侧，“看准球，别怕。”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贴在手背上的触感清晰得惊人。季知予几乎停止了呼吸，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了两人相贴的那一小片皮肤上。他能闻到路闻至身上越来越清晰的薄荷味，混合着运动后一点点汗水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充满了强烈的、属于Alpha的侵略性和存在感。
“懂了吗？”路闻至松开手，退开一步，给他留出空间。
季知予晕乎乎地点点头，实际上根本没记住多少。他依葫芦画瓢地挥拍，动作依旧生涩。
路闻至也不恼，极有耐心地一次次纠正。“手再高一点。”“脚步跟上。”“对，就是这样，很好。”
他偶尔会捡起球，站在网对面，用极其柔和、几乎是喂球的力道把球打过来，引导季知予去接。季知予手忙脚乱，十个球里能碰到两三个就不错了，但每当他把球打过网，哪怕姿势依旧难看，路闻至都会立刻给予肯定。
“不错！”
“有进步！”
“这个球回得很好！”
他的鼓励真诚而具体，不像敷衍。季知予在那一声声的肯定中，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虽然动作依旧不算协调，但至少不再那么恐惧和抗拒了。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乐趣。
休息的哨声响起。季知予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气息也有些急促。路闻至去器材框放球拍，林薇像只小兔子一样蹦到了季知予身边，递给他一瓶水。
“可以啊，季知予！”她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什么时候跟路大学霸关系这么好了？他都手把手教你了！”
季知予刚平复一些的脸又“轰”地一下烧了起来，他拧着瓶盖，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人挺好的。”他最终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么一句。
“啧啧，”林薇一副“我懂”的表情，“他对别人可没这么‘好’。你是没看见，刚才多少Omega和Beta盯着你们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季知予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朝路闻至的方向看去。他正和体育委员说着什么，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利落，在人群中确实鹤立鸡群。自己刚才……竟然和他靠得那么近？一种不真实感混杂着隐秘的喜悦，在他心底蔓延。
路闻至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条干净的毛巾。他很自然地递了一条给季知予，“擦擦汗。”
然后又看向林薇，礼貌地点点头，“谢谢你的水。”
“不客气！”林薇笑得灿烂，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非常识趣地说，“我就不当电灯泡啦！你们慢慢聊！”说完，冲季知予做了个“加油”的口型，蹦跳着跑开了。
季知予拿着毛巾，僵硬地擦着额角并不多的汗。路闻至就站在他身边，拧开自己的水瓶喝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带着一种属于男性的、充满力量感的性感。
季知予慌忙移开视线。
“林薇……她人很好。”路闻至忽然开口，语气平常。
“……嗯。”季知予小声应道。
“有这样一个朋友，挺好的。”路闻至接着说，目光看向远处和林薇说笑的几个同学，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羡慕？
季知予有些意外。在他眼里，路闻至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怎么会羡慕他有一个林薇这样的朋友？但他不敢问。
放学后，路闻至依旧推着自行车，和季知予一起走向公交站。经过小卖部时，路闻至停下来，“等我一下。”
他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两支包装精致的牛奶雪糕，将其中一支递给季知予。
“补充点能量。”他笑着说，自己先撕开了包装。
季知予愣愣地接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很少吃零食，更别说这种看起来就有点贵的雪糕。他看着路闻至已经咬了一口，腮边微微鼓起，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多了几分少年气的可爱。
他也小心地撕开包装，咬了一小口。浓郁的奶香和甜意在舌尖化开，冰凉的感觉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运动后的燥热。
“好吃吗？”路闻至问。
“嗯。”季知予点点头，又咬了一小口。甜意似乎一路蔓延到了心里。
两人就这么站在初夏的傍晚里，吃着雪糕，看着街边的行人车辆。没有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在两人身上跳跃。
季知予偷偷看着路闻至被夕阳勾勒出的柔和轮廓，看着他专注吃着雪糕的样子，心里那片荒芜的土地，仿佛有青草破土而出，带着清新的、微甜的、属于阳光和青草的味道——那是林薇信息素的味道，也是……他此刻心情的味道。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好像……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把最后一口雪糕吃完，木棍捏在手里。公交车来了。
“周一见。”路闻至对他说，眼神温和。
“周一见。”季知予应道，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和稳定。
他坐上公交车，看着窗外路闻至推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雪糕的凉意和甜味，以及……球拍上，路闻至掌心留下的、虚幻的温度。
林薇狡黠的笑容，路闻至耐心的指导，冰凉的雪糕，温暖的夕阳……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色彩鲜明的下午。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点开了那个几乎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头像，是林薇。他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只发送了两个字过去：
“谢谢。”
过了一会儿，林薇回复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和一句话：
【不客气！下次一起玩啊！还有你的路大学霸~ (??????)??】
季知予看着那个俏皮的颜文字，脸颊微热，心里却像被那支牛奶雪糕填满了一样，又甜又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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