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邢一行人踏入客栈后院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客栈檐下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投下昏黄不定的光晕。
侍卫正在安置马车,忽然压低声音禀报:“阁主,那边两辆马车……印着旭家的家徽。”
贺邢闻言脚步微顿,目光锐利地扫向角落。
果然,两辆玄色马车静静地停靠在马厩旁,车辕上赫然刻着展翅赤羽鹤的纹样——正是旭家独有的标记。
“可看清是哪房的马车?”
贺邢声音低沉,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已转过数个念头。
旭荟此刻应当被拘在山庄准备婚事,断无可能出现在此。莫非是旭家其他什么人?
侍卫恭敬回道:“属下查看过了,是旭家大公子的马车。听闻大公子近日求医归来,想必是途经此地歇脚。”
贺邢微微颔首,心下稍安。
旭家大公子身体不好,素来与世无争,与剑阁并无过节。
“吩咐下去,莫要声张,各自安顿。”
说着,贺邢就拉着的阿影,径直上了二楼天字一号房。
客房布置得颇为雅致,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一身寒气。
贺邢将阿影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床榻上。
没一会,张雪奉命前来诊脉,指尖搭在阿影腕间时,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贺邢坐在床头,让脸色苍白的阿影靠在自己肩上:“如何?”
张雪垂首恭敬回道:
“大人是寒气入体,脉象虚浮,需好生调理。属下这就去煎药。”
她起身时,极轻地对阿影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都会遮掩过去。
丹云原本候在门口,就带着张雪走了。
待张雪和丹云离开,贺邢轻轻捏了捏阿影的腰侧,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我竟不知你的身子这么差。”
阿影睫羽低垂,声音虚弱:“属下惭愧……”
“看来日后得多喂你些好东西补补。”
贺邢的手无意识地抚过阿影的小腹,忽然顿了顿,指尖在那处顿了顿,
“你好像胖了些,这里都软了。”
闻言,阿影心中一惊,面上却强作镇定:“属下近日疏于锻炼,愧对主人。”
“有什么好愧对的?”
贺邢懒散地笑着,指尖在那微微柔软的部位打转,
“胖些也不错,抱起来更舒服。”
贺邢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份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分不清是危险还是依靠了。
阿影屏住呼吸,生怕被贺邢察觉异常,只得轻声应道:“是。”
夜深时,贺邢自然而然地将阿影揽入怀中,如同抱着一只人形暖枕。
阿影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直到听见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稍稍放松下来。
窗外风雪愈急,拍打着窗棂发出簌簌声响。
阿影在黑暗中睁着眼,感受着身后人传来的体温,一只手悄悄护住小腹。
那里正孕育着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一个可能永远见不到天日的生命。
贺邢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阿影又搂紧几分。
温热的呼吸拂过阿影的后颈,阿影轻轻闭上眼,在这一刻的温暖与永恒的不安之间徘徊。
孩子……
孩子……怎么办……
正当阿影思绪纷乱之际,贺邢忽然动了动,半梦半醒间呢喃了一句:
“冷就靠过来些……”
说着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无意识地蹭过阿影的发顶。
这一瞬间,阿影忽然觉得心痛,这种疼痛并不是来自于实际的伤口,而是来自于伤心。
风雪依旧,相拥的体温不足以抵御严寒。
阿影不知何时才睡去,梦中一片风雪,不见天光。
——
翌日已近晌午,日光洒下,在客房内点上暖融融的光斑。
日照三竿了,贺邢这才悠悠转醒。
阿影其实早已醒来多时,但见主人未起,只得继续假寐,安静地躺在榻上陪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然后丹云敲门而进,待贺邢梳洗完毕,二人下楼用膳时,恰在楼梯转角与一行人迎面相遇。
为首的青年身披一袭雪白貂裘,那貂毛油光水滑,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却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如纸。
他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每下一级台阶都要扶着栏杆歇息片刻,唇上几乎不见血色。
正是旭家大公子旭辉——那个体弱多病、毫无武学天赋,在武林中几乎毫无存在感的旭荟兄长。
而旭辉身侧站着个蓝衣青年,人高马大,身姿挺拔,眉目深邃如刀刻。
他一手稳稳扶着旭辉的手臂,另一手随意搭在腰间的长剑上,目光如电般扫过贺邢一行人,最后停留在阿影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
无他,阿影长得和旭荟很像,而旭荟和旭辉又是兄弟,眉目之间自然有相似之处,所以阿影和旭辉眉目之间也有相似之处。
“贺阁主,许久不见。”
旭辉温声开口,因为病痛缠身,所以声音显得有些无力,
“没想到会在此处相逢,近来可安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贺邢身侧的阿影,在看到那张与旭荟极为相似的面容时,也明显怔了怔。
只见贺邢神色如常:
“旭大公子,别来无恙。”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关切,“不知师傅近来身体可好?”
旭辉抿唇浅笑:“劳阁主记挂,家父一向安康。”
他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看向阿影,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这位公子倒是面生得很……”
阿影抱剑立于贺邢身侧,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与旭荟容貌确有七八分相似,但那双眼睛却截然不同——像是暗沉的深渊,不见半点光亮,唯有在望向贺邢时,才会泛起些许微暖的涟漪。
此刻被旭辉打量,阿影更是将气息收敛得几乎不存在,仿佛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阿影,我的影卫。”贺邢言简意赅,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占有意味。
旭辉了然点头,目光却仍在那张与弟弟极为相似的脸上流连,欲言又止。
而贺邢看向旭辉身旁的蓝衣青年,目光如炬:
“这位少侠气度不凡,不知是何门何派的高徒?”
那青年挑眉一笑,语气带着几分狂傲:
“小爷我无门无派,不过是山野粗人罢了。”
只是不知是生性狂傲,还是确实有狂傲的资本。
旭辉连忙笑着补充,声音里带着几分真切:
“阁主莫怪,这位是任云起任少侠,我在求医路上结识的至交好友。”
“若不是任少侠几次三番出手相救,我这条命早就丢在荒山野岭了。”
他说着,忍不住掩口轻咳起来,任云起立即伸手轻拍他的背心,动作熟稔自然。
任云起一看旭辉咳嗽,眼里都是心疼:“你看,你又咳嗽了。”
旭辉笑了笑:“不妨事,咳咳、咳咳。”
贺邢的目光在任云起身上停留片刻。
这人虽然自称山野粗人,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腰间那柄长剑更是隐隐散发着寒意,显然来历不简单。
楼梯间一时无人说话,气氛略显尴尬。
旭辉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阿影,欲言又止。
任云起则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贺邢和阿影,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好奇。
最后还是旭辉打破沉默:
“阁主这是要往何处去?若是顺路,不妨同行?”
他说着,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贺邢淡淡道:“不知道大公子要前往何处?”
旭辉苦笑,声音虚弱:
“实不相瞒,正是要回旭家参加舍弟的婚礼。”
贺邢基本上也猜到了:
“这倒是巧了,我们也正是要前往旭家贺喜。”
旭辉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若是阁主不嫌弃,不妨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他说着,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任云起立即递上一方雪白的手帕。
贺邢目光在旭辉和任云起之间转了转,沉吟片刻方才开口:
“既然同路,自然再好不过。只是……”
他瞥了一眼阿影,“本座近日身体不适,行程可能会慢些。”
“无妨无妨。”旭辉连忙道,“我这身子骨也经不起快马加鞭,正好慢慢走。”
双方又客套了几句,约定一个时辰后出发。
此刻,客栈大堂内已是人声渐起。
贺邢特意叫丹云去厨房做了些清淡的粥品和小菜,看着阿影苍白的脸色,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若是实在不舒服,就在客栈多歇两日也无妨。”
阿影连忙摇头,声音虚弱却坚定:“属下无碍,不能耽误主人的正事。”
“去参加个婚礼而已,算什么正事?”
贺邢轻哼一声,夹了一筷子清炒笋丝放到他碗里,
“多吃些,瞧你脸色这么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了你。”
阿影低头小口吃着,像只谨慎的兔子般一点一点咀嚼。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更显得肤色透明得几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贺邢忽然道:“我就该找个别的医者替你瞧瞧。张雪虽然医术不错,但毕竟是一家之言,多个人看看总是好的。”
其实,贺邢也有点怀疑阿影是不是怀孕了,毕竟在之前的梦境里,阿影是怀着他的孩子的。
但是贺邢不确定是不是在最近怀上的,而且张雪又对答如流、天衣无缝。
阿影闻言一愣,手中的筷子险些掉落。
他强自镇定道:“属下怎敢劳烦主人如此费心。”
“也不是头一回为你费心了。”
贺邢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你若是真想感激我,不如身体力行?”
阿影微微咬唇,指尖在桌下悄悄抚上小腹。
他如今这般身子,如何能服侍。
他只得垂眸低声道:“属下……属下……”
贺邢忽然笑出声来:“不过是逗你的,怎么还真信了?”
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危险意味,“瞧你这般为难,难不成是对我不满意?”
阿影慌忙道:
“属下万万不敢!属下的一切都是主人的,主人要属下生就生,要属下死就死。”
“谁要你寻死觅活的,”
贺邢挑眉,“且好好活着吧,我可用不着你死。”
阿影这才稍稍安心,知道这个话题总算被揭过去了。
可他心中却是波涛汹涌——这脉象万万不能让别的医者来看,喜脉太过明显,根本藏不住。
而且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肚子也会显形,到时候……
他不敢再想下去。
未来会怎样?
阿影大概能猜到结局不会太好。
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影卫,仅凭一张与旭荟相似的脸留在主人身边,只是因为听话乖顺,所以被当成替身而已,如果连话都不听了,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更何况若是主人知道了他隐瞒身孕……想到可能面对的雷霆之怒,阿影就不寒而栗。
他不知道自已能否从那样的怒火中存活下来。
纵使心中百转千回,车队还是如期上路了。
两行人同行,倒也相安无事。
任云起看似桀骜不驯,对旭辉却格外殷勤,端茶送水无微不至,连汤药都亲自煎煮。
贺邢这才知道,任云起竟通医术,且造诣不凡。
途中休憩时,贺邢对阿影道:
“不如让任少侠为你诊脉?我看他医术相当了得,否则也不能将旭辉那样的身子骨调理得这般好。”
闻言,阿影心中惶恐,只得找借口推辞:
“主人,任少侠终归不是自己人,属下唯恐他对主人不利。”
贺邢沉吟片刻:
“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他对我能有什么不利?我不信他能翻出什么浪来。”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阿影苍白的脸上,“反倒是你才该事事小心。如今身子这般虚弱,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阿影闭口不言,只将头垂得更低。
快到旭家山庄的前一夜,因赶路时辰尴尬,天黑时仍未遇到客栈,两行人只得在荒山野岭寻了处开阔地带歇息。
马车在月光下排成一列,像一队沉默的巨兽。
贺邢抱着阿影睡在马车里,车厢内暖意融融。
不知张雪用了什么方子,这一路上阿影的呕吐确实好了许多,此刻竟也能安然入睡。
夜深人静时,阿影忽然惊醒。
车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迅速远去,他立即警觉地握紧了枕边的剑。
透过车帘的缝隙,他看见任云起抱着一人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
这么晚了,是谁去做什么?
阿影正暗自疑惑,忽然感觉贺邢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原来主人也醒了,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车帘方向。
“主人?”阿影轻声唤道。
贺邢低头看他,月光下那双眼睛格外深邃:
“没事,睡吧,那任云起和旭辉恐怕是有私情,应是去偷情的。”
说着将阿影往怀里又带了带,指尖略过小腹。
小腹……
阿影屏住呼吸,生怕被察觉异样。好在贺邢似乎并未在意,很快又沉沉睡去。
这一夜,阿影再无睡意。
他听着车外呼啸的山风,感受着腹中细微的胎动,心中五味杂陈。
毕竟,他怀着不该有的孩子,走在一条看不到未来的路上,不知未来是对是错,不知前路是生是死。
——
在荒郊野岭歇息一夜后,车队迎着晨曦继续启程。
若不出意外,今日黄昏前便能抵达旭家山庄。
晨雾尚未散尽,远山如黛,官道两旁的草上凝结着薄霜,在初升的日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然而越靠近山庄,沿途的景象便越发诡异。
官道两旁不时可见精神颓靡的行人,有的瘫坐在路边目光呆滞,有的则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一个衣着褴褛的老者蹲在路旁,双手颤抖着在泥土中摸索,仿佛在寻找什么丢失的珍宝;几个年轻人靠在破败的土墙下,眼窝深陷,面色青白,对着空气痴笑。
就连一些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也大多面色不佳,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策马经过时都显得有气无力,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抽干了精气神。
“啧。”
贺邢微微掀开车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这旭家地界是怎么回事?
几年前他来时,这里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田野间农人耕作,市集上商贩叫卖,如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就连道旁的树木都显得萎靡不振,枝桠枯瘦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阿影靠近车窗,苍白的脸上带着忧色。
他压低声音道:“主人,属下拙见,这些人只怕是都抽了长生烟。”
“长生烟?”贺邢眸光一凛。
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十年前江湖那场腥风血雨,皆因这害人之物而起。
当年魔教意欲入侵中原,假借长生教之名传播此烟,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最后魔教围攻剑阁那夜,百名影卫死守武林天门,宁死不退,才换来如今的太平。
剑阁也正是那一战成名。
阿影继续低声道:“长生烟极易上瘾,能与金银相比,没几个能担得起。上瘾者大多倾家荡产,最后沦落街头。”
“更可怕的是此物极其损毁肺腑心脉,吸食两年大多都……”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猜也猜得出来后话是什么。
——吸食两年大多都死了。
贺邢望着车外那些行尸走肉般的身影,面色愈发阴沉。
看了一会,简直和人间地狱没什么区别,贺邢猛地放下车帘,车厢内顿时暗了下来。
行至一片枯黄的草场时,车队暂停休整。
马夫们忙着给马匹喂食草料,侍卫们则警惕地巡视四周。
贺邢下车透气,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试图驱散胸中的郁结。
恰在此时,他看见旭辉被任云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朝这边走来。
旭辉声音虚弱,却依然保持着世家公子的风度:“不知阁主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贺邢瞥了他一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马车的方向,那里坐着正在休憩的阿影。
这才淡淡道:“走吧。”
两人行至车队后方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枯草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旭辉又对紧随其后的任云起柔声道:“云起,你也稍避片刻。”
任云起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手在他臂上轻轻按了按,这才退到不远处的马车旁,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旭辉的身影。
“现在可以说了?”贺邢抱臂而立,玄色大氅在晨风中微微摆动。
旭辉先是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阁主想必已经看出我与云起的关系了。”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带着些许自嘲,
“正如阁主与那位影卫的关系一般。若将云起比作刀剑,他便是没有鞘的利刃,锋芒太盛,易折易伤,只能由我来做他的鞘。”
“所以呢?”贺邢不耐地挑眉,目光锐利如刀,“你特意避开众人,总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
寒风有些凌厉,旭辉轻轻咳嗽了几声,他稳住呼吸,继续道:
“阁主,我从前一直以为您钟情于我二弟,如今看来,似乎只是传闻罢了。”
贺邢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说起来,我也很是不解,为何会传出这种传闻。”
“虽说如今武林风气开放,但男子相恋终究少见,大多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因为这本就是我二弟自己传出去的消息。”
旭辉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他一向如此,想要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包括阁主您。仿佛只要是他看上的,就都该是他的。”
目光飘向远方,旭辉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贺邢不语,静待下文。
晨风吹起他额前的几缕发丝,更衬得面容冷峻。
“其实家父原本一直想撮合您与二弟,”
旭辉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几分谨慎,
“但想必也看出阁主并无此意,这才放弃了剑阁,另寻其他助力。”他说到“助力”二字时,语气刻意加重了几分。
贺邢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助力?”
“正是。”旭辉抬眼直视贺邢,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要让长生烟重新流传,需要极大的势力支撑,因为这本身就是利润极大的买卖。”
“这一路走来,阁主想必已经看到那些人的模样——”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正是在旭家山庄附近,长生烟已经小范围流传开了。家父他……似乎已经深陷其中。”
贺邢眸中寒光乍现,周身气息陡然冷厉:
“长生烟让剑阁百名影卫无一生还,曾在武林掀起腥风血雨,如今竟敢重新流传?不管是谁在做这件事,都是痴人说梦。”
旭辉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睛,随即露出一丝笑:“没想到阁主竟如此嫉恶如仇。”
“我虽称不上什么善人君子,但危害一方的事绝不会做。”
贺邢语气冷厉,每个字都像是淬着寒冰,
“更何况剑阁与长生烟本就有血海深仇。师父对我有教导之恩,但我不能看着他老人家一错再错。”
旭辉郑重颔首:“阁主大义,在下佩服。”
他犹豫片刻,又道:“只是家父如今似乎已经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再加上二弟在一旁推波助澜——”
“所以你是故意在那个客栈等我们的?”贺邢突然打断他,目光如炬。
旭辉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
“阁主,人如何能预知未来?我并不知道阁主会出现在那个客栈。那日确实是我旧疾复发,咳得厉害,不得已才停下歇息。”
他顿了顿,轻轻咳嗽几声,又道:“不过既然遇上了,有些话不得不说。我知道阁主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坐视不管。”
贺邢沉默片刻,目光掠过旭辉单薄的身形,忽然问道:“说起来,你喜欢那个任云起?”
此刻也已经无需遮掩了,旭辉毫不犹豫地点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真切的笑意:“当然。”
却见贺邢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般蹙眉,语气中带着几分难得的困惑:
“喜欢是什么感觉?你为何喜欢他?又为何说我和阿影的关系与你们一样?”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旭辉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失笑:
“阁主居然不知道吗?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们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带着几分洞察世事的了然,
“你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一举一动间都透着亲密,那是装不出来的。”
他继续道:“至于喜欢是什么感觉,无非是希望对方好,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而为何喜欢云起——”
旭辉笑了笑,眼中漾起温柔的光彩,
“那是我的私事呢。就像阁主为何会待那位影卫与众不同,想必也有自己的理由。”
贺邢猜测道:“因为他医术好,能救你性命?”
“可以是因为这个原因,但也不全是。”
旭辉望向远处正在照料马匹的任云起,目光温柔似水,
“喜欢是很多因素交织在一起的,并非单单因为某一个条件。只是遇到他之后,才觉得这世间原来也有意思,不至于无趣得叫人厌烦。”
贺邢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忽然想起阿影苍白的脸,想起自己不知不觉间为他破的例、操的心。
那些下意识的关心,那些莫名的牵挂,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原来都有了解释。
风掠过草场,带来远山的寒意和枯草的气息。
贺邢望着天边聚散的云,许久,长叹一声:“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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