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沉默中,季羽白也陷入了短暂的回忆,眼前仿佛重现了雾狭山飞瀑轰鸣的水雾。
那时,天野雪斗还在指导他学习水之呼吸。
谁能想到,教着教着,他这个学生尚未领悟,天野雪斗却在激流冲刷中骤然顿悟,自创了全新的型。
那份耀眼的天赋,当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喂,”鳞泷铃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她伸出手,抓住了季羽白破烂的羽织下摆,仰起脸,小心翼翼地求证。
“你是小师叔,对不对?”
“……”季羽白沉默了一瞬,像是被那个称呼烫到。
“可、可他们都说,”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和师祖雾隐翁在三年前,就被鬼杀死了,师父他……每次喝醉,都会盯着一个破御守发呆,上面绣着什么‘水神降世’……”
“你的小师叔确实死了。”季羽白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地挣开了鳞泷铃音的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抛向她怀中。
季羽白的身影渐隐入夜色:“不要告诉水柱,你曾见过我……”
山风吞没了后半句话。
鳞泷铃音摊开手掌,那枚御守静静躺在掌心,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她的体温。御守的布料陈旧,上面绣着四个字——“天命诛鬼”,针脚与天野雪斗那枚“水神降世”如出一辙。
她将那枚御守收好,毫不犹豫地朝着季羽白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
山间的晨雾如同湿冷的薄纱,尚未完全散尽。
季羽白蹲在潺潺流淌的溪水旁,正擦拭着日轮刀,暗红色的刀身濯去血污,光滑如镜,映出鳞泷铃音那张气鼓鼓的脸。
少女抱臂站在他身侧,蓝纹羽织的袖口上,还沾染着昨夜斩杀下弦之贰时溅上的血迹。
“小师叔,”鳞泷铃音打破了沉默,“从昨晚到现在,你为了把我甩掉,可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她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用干净叶子包裹的饭团,在季羽白眼前晃了晃:“你真的一点都不饿吗?”
季羽白擦刀的手一顿,他抬起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小鬼,识相点,别再跟着我了。”
“不行!”鳞泷铃音不由分说地将饭团丢进季羽白怀里,双手交叠在胸前比出一个大大的“X”,“而且,小师叔,我不是小鬼,我叫鳞泷铃音!师父的继子,你的师侄!”
季羽白接住饭团,龙化的左臂在破旧的披风下缩了缩,鳞片摩擦布料的窸窣声被潺潺的溪水声掩盖。
他掀开叶子,咬了一口饭团,咸涩的梅子干刺激着味蕾,滋味比昨日冷硬的牡丹饼好了太多。
吃人嘴短季羽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稍缓:“鳞泷铃音,行,我记住了。可我不是你小师叔,我叫季羽白,你想怎么叫都行。不过,吃完这顿,你就别再跟着我了……”
鳞泷铃音却直接在他身旁坐下,也拿出一个饭团,眼里闪着执拗的光:“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不肯回去见师父?”
季羽白避开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用刀尖挑起溪水中的一片落叶:“见与不见,结局都一样,何必再去扰乱他的生活。”
“胆小鬼。”铃音的声音突然低下来。
“我是在三年前遇到师父的,那天夜里,鬼袭击了我家的马车,杀了我的父母和还在襁褓中的妹妹,却把我留下当作储备粮……直到师父的刀光落下,斩断了那只恶鬼的头颅。”
季羽白安静地听着,擦拭刀身的动作停了下来。
“师父说,收继子是为了传承师祖雾隐翁的意志。就算强如柱,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一直活下去,也许在某一次斩鬼途中,就会被鬼所杀……”
“明明师父那么很强,可他的刀,却在哭泣……我知道自己天赋平平,只能拼命地、拼命地练习,每次学会水之呼吸的一招半式,师父眼中才会露出一点点真正的笑意。”
“每年,师父都会独自回雾狭山扫墓。每次扫墓时,他都会在瀑布下挥刀一整夜,水花溅在岩壁上的声音,像极了压抑的呜咽。”
“这些,我本可以永远埋在心底……可上天偏偏让我遇见了你,季羽白!”
话音未落,鳞泷铃音竟做出了一个让季羽白始料未及的举动。
她毫不犹豫地跪在下,额头重重磕在泥土地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土下座。
“请你回去跟我见师父一面吧!求你了!”
“铃音……”季羽白猛地起身,将斗笠压得更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龙化的左手指甲早已刺破掌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知道他……天野雪斗收了继子,我很高兴。”
这句话是真心的。但下一句,却如同淬了冰般决绝。
“但我不能回去。你也该回到你师父身边了。”
少女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岩石。仿佛他不同意,她便能跪到地老天荒。
“嘎——!嘎——!”
鎹鸦嘶哑的鸣叫恰在此时划破寂静。黑羽掠过树梢,带来了鬼杀队新的任务:西北村落,村民半数失踪,幸存者称夜半总能听见敲击骨头的诡异声响。
“半夜敲骨为乐……是上弦之伍·骸响。”季羽白在追寻猗窝座时,早已将十二鬼月的情报熟记于心,“上弦不是现在的你能对付的。立刻回报,请求柱的支援。”
“上弦之鬼行踪诡秘,等柱们赶来,那恶鬼恐怕早已遁走无踪……”铃音握紧刀柄,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她爬了过来,死死拽住季羽白的衣摆:“如果……如果我能学会镜花水月的话,是不是就能与上弦一战?小师叔,你也会这招的,对吧?求求你,教我!”
季羽白低下头,目光落在少女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上,突然想起曾经童磨攥住他袖口的模样,只是那双琉璃瞳里没有恐惧,只有空洞的好奇。
“随你。”
季羽白甩开她的手,龙化的左臂在斗篷下绷紧。
“死了,别怨我。”
……
月夜,荒村。
村中的房屋破败不堪,蛛网遍结。
季羽白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残骨,那些骨头被打磨得异常发亮,在月色下泛着幽光。某个头骨的眼窝里,甚至还塞着一朵干枯的彼岸花,看上去诡异非常。
鳞泷铃音紧跟在他身后,手始终按在刀柄上,警惕着黑暗中的异动。
“据我所知,上弦之伍·骸响,其血鬼术能通过敲击骨头发出的音律操控尸骨。”季羽白用脚拨开一块腿骨,骨头下方,是被刻上的血纹。
“他的弱点和其他鬼不同,不在脖颈,而是在……”
“我猜,是在脊椎,对吗?”鳞泷铃音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在季羽白讶异的目光中,少女扬起下巴,语气笃定:“师父的笔记里写过,曾有弱点在脊柱的鬼,鬼杀队的前辈遭遇过它的分身……三年前,斩断它分身脊椎的人,就是你吧?”
季羽白的沉默,也算是一种回应。
三年前他确实遭遇过骸响,那恶鬼操控着整村的尸骸,在月光下跳舞,如同一场祭祀。
彼时他尚能行云流水般切换五种呼吸法,最终是用了爆发力最强的雷之呼吸,才一击劈碎了对方的脊椎。可如今……
“叮——”
骨头相撞的清脆声响起,打破了月夜的沉寂。
“小心!”季羽白反应迅速,一把拽住铃音的手臂,足尖点地,两人跃上一旁的屋顶。
几乎在他们离地的瞬间,他们原先站立的地面轰隆一声裂开,数以百计的森白骷髅如蚁巢出动,不断发出骨头撞击的咔咔声响,在诡异的音律中飞速拼接成一条巨大的骨蛇。
骨蛇头顶,站着一个身形瘦长的鬼。他苍白的手指正有节奏地轻叩着怀中抱着的头盖骨,每敲一次,身下骨蛇的速度便快上一分。
他金色的鬼瞳扫过屋顶的两人,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啊……鬼杀队的剑士,还混杂着极品稀血的味道,真是最顶级的交响素材……”
“水之呼吸·肆之型·打击之潮!”
鳞泷铃音率先发难,刀光如汹涌的浪潮,斩向骨蛇的七寸。然而刀刃触及的刹那,“铿”的一生,一股巨力反震回来,让她手臂一阵酸麻,差点握不住刀。
骸响敲击头骨的节奏陡然加快,化作急促的鼓点。
他身下骨蛇的脊椎,竟如活物般蠕动重组,迅速地填补了方才被斩出的裂痕。
季羽白眼神一凛,时间零的领域瞬间展开。
他的身影骤然模糊,下一刹,他已从骸响的斜后方杀出,一脚将那沉醉于演奏的恶鬼从骨蛇头顶踹飞。
紧接着,季羽白龙化的左臂青筋暴起,裹挟着纯粹到极致的暴力,一拳将巨大的蛇头狠狠砸进地底。
轰隆一声,尘土飞扬。
被季羽白踹飞的骸响撞塌了半堵土墙,从废墟中爬出后,他扶正头颅,金色鬼瞳因惊怒而收缩:“原来是你,之前斩掉我分身的家伙……可恶的鬼杀队剑士!”
一会儿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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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小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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