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兽园,成百上千的蚀兽汇聚。
人面兽身,嘴角不断流下口涎,虎视眈眈,瞄定了沈欺。
沈欺跃上山间古树。
天青衣袂隐在枝叶间,高束的白发飘扬,他自背后抽出银弓,左手拉满弓弦,如秋月行天。
数箭齐发,蚀兽应声倒下一片。
流星般的箭势穿透兽群,狠准地刺穿了恶兽身躯。
冲在前方的蚀兽纷纷中箭,受到致命一箭,它们只是停顿了一息,又奔涌而上。
沈欺这张弓名“乘愿”,多年前断作数截,不知蔚止言后来是怎么补好,将它恢复得完整如新。
然而乘愿从来是张平常的弓,不具备半点神通。
单凭这样的法器,是杀不死蚀兽的。
刚才高阶蚀兽被他一箭击杀,是他把家主留在手记上的咒印附到了箭上。陶氏家主养了多年的蚀兽,家主以血画下的咒印,给了那只高阶蚀兽致命一击。
没有了咒印,想要杀死这些恶兽,便是没有捷径可走了。
世间驱除邪祟的方法,说来说去,其实只有两种。
用与之同源的力量镇压,或是用与之相反的力量摧毁,殊途同归。
掌控足够的煞气,或者灵气,就能除掉这群蚀兽。
群仙试,众人瞩目,沈欺不能再动用魔界之煞,否则无疑是昭告天下,他的身份不明。
至于灵气……
沈欺未入仙道,他使出的各种“仙术”不是完全的仙术,是他灵脉特殊,借着仙界的灵气,依托灵气发挥的法术。
万象试造出来的封闭幻境,隔绝了仙界灵泽,没有现成的灵气让他借用。
灵与煞,两条去路,皆不可行。
蚀兽团团包围了古树,兵分两路:一群游荡树下,利爪刨开树干,试图生生将古树挖倒;另一群发疯了般,闯上树来。
无数狞恶的人面顺着树枝往上窜去,獠牙翻卷,眼白转动,直勾勾跟随着沈欺。
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蚀兽咆哮着,刺耳叫声越来越近。
沈欺一举跃至树顶,趁蚀兽集中在树干上,衣袖骤展,从中抛洒出大把灵符,兜头砸向蚀兽。
灵符召雷引火,烧得树上蚀兽苦痛不堪,吼叫着打滚坠地,乱作一团。
上官留意看呆了:“这些灵符……”
实在是长得很眼熟啊。
他睁大眼,看向蔚止言:“蔚然,这不是你画符的手法么!”
并非上官留意故意记得,他印象深刻,纯粹因为灵符多是凡间修仙之人所用,神仙不需要借助符箓施法,闲得没事画符作法的神仙少之又少。
偏就在蔚止言刚来云澜府那会儿,上官留意和关星楼偶然见过蔚止言画了好些灵符,画完又搁在一边不用,看得他们两个简直不知所以。
上官留意还不知道沈欺在仙器课上就用过一次灵符,并且还让关星楼看见了。
当时关星楼捻着一张既陌生又似曾相识的灵符,想不明白眼熟在那里。
如果上官留意那天也在,就会告诉关星楼,他会觉得那张灵符没有见过,是因为沈欺画的符他确实没见过;而他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因为沈欺画出来的符文和蔚止言那个清奇的画法如出一辙。
上官留意认出了沈欺画符手法眼熟的源头,倒是也不明白了:蔚止言是个神仙啊,他没接受过正统的符箓训练,画符的手法自成一派,非常之诡异。这么诡异的独门画符方式,沈欺怎么就和蔚止言一样呢?
上官留意这么想着,也问出了口。
“说来话长。”蔚止言密切关注着琅環壁,心神早不在此处。
那就是又不打算细说的意思了。
上官留意痛定思痛:他必须把找夙饶八卦八卦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仙界不常使用符箓,最大的考量在于比起法术,画符耗时过长,而且面对强敌时,显得收效甚微。
好比当下,蚀兽们被雷火符打得摔在地面打滚,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很快适应了雷火符。
死伤了一群,它们也不会退下。
——在这里的蚀兽,可是有上千头啊。
灵符的攻击变得不痛不痒,继而对兽群失效。
受伤的蚀兽匍匐在地,领头的蚀兽换了另一批,以扑杀之势,冲向树顶!
灵兽园凶险环生,危险就在脚下,沈欺竟似无计可施。
“他为什么不用仙术呀?”有人不敢看了,“再这样下去会被蚀兽撕碎的!”
“听说他还是云澜府的初等弟子,是不是刚入门不久,还没学到应对蚀兽的法术啊?”
“这个兽园里的蚀兽也太多了!用法术也不好打啊,死了又有死了又有,怎么才能打得完啊?!”
云澜府观试席,一袭璨金华服“腾”地起身,去到琅環院首的席位。
“院首阁下,”上官留意持杖而立,神情少有的谨肃,“我府弟子遭遇如此情势,早已超出比试范畴,他已完成了比试,是否能将他所在的幻境关闭,让他脱离出来?”
琅環院首叹了口气,摇头。
“非我不愿,上官仙尊,云澜此位如今所在是大幻境,连通万象试所有参试人的小幻境。若将大幻境终止,其他小幻境同样终止了。”
沈欺所在的灵兽园场景,出现在万象试最后一幕之前,是个众人共享的大幻境。
假如他还在家主的房间里,那是每个人单独的小幻境,关闭他的那一个也就关闭了,影响不了别人。
他却是在灵兽园。
共享的大幻境如果关闭了,别的小境界全都要一律关闭,那么还在比试当中的各家弟子,他们的比试会强行终止。
这对别的仙门来说,未免不公平。
琅環院首看见了沈欺遭困之状,也只能秉公执言:“待到万象试终了,琅環院自将关闭大小幻境,使云澜弟子脱困。再则万象试里死伤均是幻象,不论发生何事,离开比试后一概将会消失,绝无大碍。”
各门各派的弟子还在比试,万象试不可能因为一个人陷入暗线,就贸然中止全部人的比试。
琅環院首说的没错,万象试有一点和登仙楼相同,受了再重的伤痛,也只停留在幻境内,出了幻境,什么都不会再有。
上官留意也知道,理是如此。
然而幻境中的伤痛,就算不得伤痛吗?却要因为一些天经地义的道理,眼看着同门面临死局吗?
一样忧心不已的,还有云澜众仙。
灵兽园,地面蚀兽发力啃噬之下,宽阔的一圈树干只余中心手臂粗细。
古树摇摇欲坠。
攀附树干的蚀兽无视树上撒落的灵符,露出锋利獠牙,疯狂地往上奔去,下一刻就要到达古树顶端!
蔚止言听到了上官留意与琅環院首的交涉,牢牢望着树顶那道人影,眼底罕见地失去了笑意。
敛去所有的神色,握紧了衔云折。
距离万象试时限,还剩一刻钟。
换成幻境里的时间,就是整整一个半时辰。
云澜弟子正心焦如焚,左右席间传来数声惊呼。
——两道雪白身影,掠过了九天揽月台,飞身直向十二楼的比试场地而去!
=
万象试不能中途关闭,却没说过不允许仙师入场——因为没人能想得到会有仙师入场啊!
主试仙官拦都拦不及,眼睁睁地叫两道白影拂过,穿进万象试之境。
灵兽园,山间。
蚀兽挤在古树四周,密密麻麻的爪牙扯咬,树干不堪重负,断裂成两截。
巍巍古树将倾,沈欺借势,飞身跃向树林另一侧,接近另一棵大树梢头。
还没站稳,后背袭来风啸:爬上古树的蚀兽跟着他不放,凌空猛扑了过来!
沈欺连发数箭,击落了靠前的几只蚀兽。
蚀兽多得数不清,射穿了几只,还有几百几千的蚀兽前赴后继地跟上。
沈欺方向急转,转向树的另一侧,层层枝桠旁逸斜出,径直封死了他的去路。
一边是树上死路,一边是等着他自投罗网的蚀兽。
沈欺薄唇微抿。
他没有选择封死的绝路,也不打算接近那群盘踞高空的蚀兽。
脚尖轻点树枝,他决然往百尺之下坠去。
——却没有坠地。
他落入一个蕴着清冽气息的怀抱里。
桃源乡已是入夜,衔于山间的一段星光,缀在那人雪白的衣角。
那人搂着他的腰,悬空将他抱了满怀。
沈欺很是顺手的,揽住那个人的双肩:“你来作甚?”
紧贴蔚止言耳后,清冷声线与温热吐息落下,一尾白发,无意扫过他肩头,不由引人心猿意马。
但听了沈欺问话,蔚止言立刻抛却杂念,抱着怀中的人飞回高空,答说:“疑是,我说过的呀,群仙试此行,一定要护你周全的。”
沈欺勾唇:“是么。”
蔚止言:“千真万确。”
上空兽群厉声吼叫,扑了个空的蚀兽们不死不休,踏枝直下,转瞬间追了上来,不留缝隙地将两人合围。
伴随着响彻群山的嚎叫,数不清的森森獠牙大张,同时向被它们围困的猎物撕咬去!
蔚止言护着沈欺,空中骤现扇影。
衔云折一幅漆黑扇面打开,散出一道灵弧,如刃,自他们身前那头蚀兽开始,回旋着斩断了这群蚀兽的命脉!
不到一瞬,空中蚀兽轰然倒地。
……太快了。
魔物尸首异处,眼白翻起,死前都未曾看见杀招从何而来。
空中蚀兽掉下了一地,同族的尸体惹得地面那群蚀兽暴怒,群魔发狂,凶骇之气席卷了整座灵兽园!
在这极度凶险的时刻,一颗毛绒团子从天而降。
似乎是方向没能掌握好,绵软的蓬松小云朵,直挺挺地落在狂躁群魔之间。
蚀兽一拥而上,挥舞利爪,发狠地要把这只送入虎口的弱小灵宠捏碎——
竟失败了。
尾巴后的小云朵舒展,毛团身形猛然放大。
滚滚的祥瑞云气散开后,踏在云上的变成了一只威严巨兽,狮身鹿角,身似银雪,双侧披两道青蓝卷纹。
宋既白看得傻了眼:“勾明?!”
那只软乎乎的灵宠云朵朵,本相竟然是看守云澜大阵的镇府灵兽、勾明?!
难怪死活不给他们碰呢!!!
勾明目似千斤,气势凌驾群魔之上,几声长啸直冲霄汉,巨大威压震慑得蚀兽以头撞地,痛苦地翻滚后退。
喝退蚀兽,云朵朵从尾巴后面扒出祥云一角,送到沈欺脚下。
沈欺踏云站定,蔚止言这才松手。
云朵朵殷勤地凑上前去,蹲在沈欺身边,乖巧低头。
云朵朵显露过的马脚太多了,沈欺对它的真实身份一点也不意外,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云朵朵乐开了花,苦于目前是本相,拼命维持住稳重的表情。
“疑是,底下这些,你打算如何?”蔚止言俯视地面蚀兽,受云朵朵镇压,那讨厌的叫声总算消停了些。
沈欺:“借给我些灵气。”
“好。”
话落,蔚止言捧出小山样的一把弓箭——全是灵气凝成的。
沈欺眼中噙着些微笑意:“不错。”
得了疑是一句夸赞,蔚止言听得飘飘然。
二人脚下,蚀兽受到勾明威势的压制,满地胡乱地翻滚嘶吼。沈欺身处云端,取蔚止言手中灵箭,张开“乘愿”弓弦。
箭雨铺天盖地,百无一失地将蚀兽射杀,直至片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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