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街道上,行人披着春露来来往往,有人肩挑扁担,有人推着一轮木车,
有人已经在街道边上坐下,摆上了小摊。
白灼如离弦的箭冲出大门,站到了街道上,湿润的泥土气息、烧柴和早点的油烟、清扫后的水汽、行人身上杂乱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觉得一阵恍惚。
白灼循着寒曦的气息,一路寻到这个小镇,再到翰清轩,这几日她从未去过别处,甚至连如何出城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她深吸一口气,试着在混杂的气息中辨认出那抹带着冷冽的沉香,确实嗅到了一些残留。
她一路疾行,路上撞到了谁又踢翻了什么,都无暇顾及。白灼往南一路寻去,城南的城门大开,车马行人更密集了一些,几个穿着甲胄的士兵拄着长枪站在两侧,漠然注视着。
清晨多是进城的小商小贩,她顾不得许多,像一尾鱼,在人群中逆行穿梭。然而,刚踏出了城门,站在通向未知远方的黄土官道,白灼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她先是感到一丝慌乱,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失落感。
消失了。
那缕本就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残留,在这里彻底断了,她闻不到寒曦的气味了。
白灼猜测,寒曦知道她会追上来,也为了自己没办法找到她,所以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掩盖了自己的气味,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白灼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明白了,寒曦是故意甩开她的。白狼的嗅觉是她引以为傲的天赋,如今却被如此轻易地屏蔽。
白灼握紧了拳头,冰蓝色的瞳若隐若现,被防备、被排外、被欺骗的委屈和愤怒涌了上来,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执拗。
她不甘心。
寒曦越是想要甩开她,她偏要追上去问个清楚。
……
寅时,天还未亮,寒曦便起身收拾行装。她并不打算再带他人,自己的行囊也就收拾了几身衣物和银票,晓鼓一响,便准备牵着马往城南走去。
“你也不知会那个小狼崽子一声?”沈清秋前来送别,打着哈欠,眼角挂着两滴困泪,发丝凌乱,没来得及上妆,也未得及洗漱。
“知会她作甚?她这几天不是在这里适应得不错吗?”寒曦将包袱放上马背,用系带绑好,左右拉了拉,确认不会在颠簸的时候掉落。
“她可是为你来的,你要是走了,她肯留下?”提到白灼,沈清秋难得放缓了语气。
这几天沈清秋也看出白灼在努力适应酒楼的活计,和其他人相处得也不错,肯吃苦,脏活累活也没怨言。比起刷碗这种精细活儿,反而做起挑水这种事更顺手,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当然了,白灼的饭量也挺大。不过,能吃是福,沈清秋对她的印象倒也转好了不少。
“你知道的,我一向独行,多个人,不习惯。”寒曦摸了摸马匹的鬃毛,棕马原地踏了几步,打了个响鼻。
“她要是非追上去,我可不管。”沈清秋摊了摊手,嘴角压着笑,仿佛早就猜到了后续的发展。
“不是托你带她去经妖司登记吗?”寒曦看向沈清秋,眼中满是不解,“劝住她,我又不是不回来。”
“你看不出来,我可是看出来了,那个小崽子拧得很,你自己招惹的麻烦,你自己解决。”沈清秋拍了一下马屁股,又拍了拍手,打了个哈欠,“我可拦不住。”
“……”寒曦见沈清秋这副慵懒模样,便知她是真的不愿意接管此事,也就作罢了,“若是她去后又回,你便帮我这个忙,若她不回,你便不必再管。”
城内街道不能当街纵马,寒曦牵好缰绳准备启程。
“这还差不多。”沈清秋转身摆摆手,伸着懒腰往酒楼后门里走,“现在街上没几个人,骑一会儿也不碍事。”
寒曦的脚步顿住,转身往后看,沈清秋的衣角已经转过了门框,木门也合上了。
“这么困了,还非要送这么一下,真是……”寒曦兀自摇头笑笑,回过身,抚了抚棕马的脖子,牵着缰绳,还是打算步行出城门。
……
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寒曦一路疾行。途中有几个茶馆,她都没有停歇。身上备了干粮和水袋,偶尔遇到草木茂盛的路段,便停下歇一歇,让马儿吃些草,自己也稍微修整一下。
官道有朝廷修缮,路途平坦。很快,寒曦便来到了商路中间的部分,她骑马站在高处,向下俯视。
这里像是一个小镇,只是面积比起太安镇都要小上不少,更像是比普通村落更大一点的村落。兴许是因为此地是商路的必经之地,所以同比起其他村落要热闹许多。
天中日月同挂,暮色愈深,街道上也已经挂起了灯笼,小摊还未收起,闲逛的人也并不少。
寒曦寻了一出看起来并不起眼却比较干净的客栈,打算在这里落脚一晚,明日再启程。
……
客栈一片寂静,大门虚掩着。推开门时,晚风灌进,烛火轻晃,店小二趴在柜台上打鼾,没有被细微的响声吵醒。
白灼皱了皱鼻子,往右侧看去,悄无声息顺着楼梯潜到二楼。
走廊两侧房间的烛火都已熄灭,只有廊壁上挂着的几个灯笼还在燃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脚下的木板。
白灼停在走廊尽头最里面的一间房门外,那扇木门的背后,就是她追逐了快一天一夜的人,可以掩盖气息的寒曦。
她咬着牙,抬手就要用力敲下去,却在指节触及木门的前一瞬,白灼的动作顿住了。
她知道寒曦是骑马走的,为了能够让自己的脚程更快一些,她现了真身,以白狼的姿态紧随其后,开始了这场追逐。
白狼的形态没办法出现在人多的地方,白灼不能走官道,只能绕路。
以愤怒和委屈为支撑,白灼穿越丛林、淌过溪流,还爬了两个山坡,一路上没敢歇息,就怕被寒曦越落越远,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晓。
紧赶慢赶,终于让她在深夜找到了寒曦下榻的客栈。
本来憋着一口气,只等见到寒曦时,将自己的满腔愤怒和委屈一股脑发泄出来,路上丝毫不觉得疲顿,连腹稿都打好了。
可是,真正站在与寒曦只有一门之隔的地方之时,她却开始萎靡,甚至没有了刚找到寒曦所在之处的狂喜。
她不敢敲门,怕惊扰了里面可能已经安歇的寒曦,更怕……看到对方冰冷、拒绝的眼神。
她明知道寒曦这样做是不想让自己追来的,她也知道她不会一去不回,但她还是追了上来。
冲动一行,便翻山越水。等真的站到木门外,白灼忽地冷静了下来。
她是不是不应该追上来?在翰清轩等寒曦回来就好?万一她见到自己后还是执意不让自己跟着她呢?
白灼靠着冰冷的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臂弯。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酸痛,脚底板被木枝、碎石划破的伤口也火辣辣地疼。
夜渐深,寒气透过白灼的衣衫,顺着门缝丝丝缕缕往门内钻入,紧绷的心神在极度倦怠下渐渐松懈。激情褪去后,感到的只有无尽疲惫,沉重的眼皮开始打架,快要控制不住地合上。
白灼想要保持清醒,却抵不过身体的抗议,意识在清醒与昏睡的边缘沉浮。
……
寒曦一向浅眠,尤其是在路途中,都保持着警戒状态,往往细微的响动都能将她在半睡半醒中叫醒。
寂寥的夜晚,哪怕轻微的响声都十分明显。脚步声接近房门前,她便已经醒来,只是未将眼睛睁开,静静等待此人去往何处。
当脚步声停在门前,寒曦睁开了眼,模糊的黑影遮掩了门底边昏黄的烛光,确认了这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下意识摸向腰间软剑,只等黑影破门而入。
等了片刻,黑影却没有别的动作,就这样在门前驻足,似是愣神一般。
而后,一些衣料摩擦声窸窸窣窣传来,映在纸窗上的慢慢下落,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咚”,仿佛是席地而坐。
寒曦心中隐约出现了一个猜测,惊愕之余,多是无奈。
……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门栓被抽开的声音。
紧闭的房门毫无征兆地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果然……寒曦看到了依靠着门板另一侧、蜷缩在地板上的白灼。
白灼束起的马尾早已散落,发间还插着几片枯枝碎叶,身上的粗布短袄沾了泥土,裙摆更是尽数湿透,被黑泥糊着,整个人都脏兮兮……也可怜巴巴的。
哪怕白灼的脸埋在臂弯中,寒曦看不见也能想到,那张素来白净的脸上定是躲不过多上几道泥印子的,想必一路追来吃了不少苦头。
寒曦轻声叹了口气,她最不愿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一旦白灼追来,她知晓自己定然说不出赶她走的话,更何况,现在她为了追上自己还将自己弄成了这副狼狈的模样。
叫她如何再狠下心来开这个口?
寒曦弯下腰,轻轻拍了拍白灼的肩,柔声道,“醒醒,别在这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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