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短暂的寂静后,竞价声此起彼伏。
“五万五!”
“六万!”
“八万!”
价格一路飙升,竞争者多是二楼包厢里的修士,台下议论纷纷,燕决明没用灵力,侧耳细细听了一番,竟真的在里面听出几个熟人的名字。
这些人自诩正道,却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将修士当成物品一般买来买去,其罪当诛。
当价格被抬到十五万灵石时,竞争的人明显少了些,报价的速度也慢了不少。柳素衣心中估量着,正准备喊停时,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自三楼响起:“五十万。”
整个拍卖场瞬间鸦雀无声。
五十万上品灵石!别说炉鼎,甚至可以买下一个小宗门,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扇窗,眼中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柳素衣没想到这位也会出价,那来自窗内若有若无的视线吓得她赶紧低头。
这位不是向来不喜炉鼎拍卖,买完草药就走的吗?
这模样也仅仅只有一瞬,多年经验使她迅速反应过来,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秀竹轩贵客出价五十万,可还有要出价的?”
无人应答,皆从她这恭敬却又畏惧的态度中隐隐猜出那人的身份。
三声过后,拍卖成交。
燕决明被人小心翼翼地带去那秀竹轩,门被带上,隔绝了外面那些好奇的视线。
他站在门口,脸上的黑绸并未取下,视线受阻,感官却异常清晰。
他能感觉到对面人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身上,藏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攥紧,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许久,一道平稳的脚步声响起。
燕决明能感受到对方停在了自己面前,一股冷冽的竹香将他环绕,这气息陌生……却又带着一丝熟悉,令他绷直了身体。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微凉的指尖停止他的眼睛上,缓而慢地拂过眉骨,燕决明从未与人如此亲近,下意识皱起眉。
温热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脸颊,他呼吸微微一滞,还未反应,一道喑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内响起:“师兄。”
燕决明浑身一僵,黑绸被取下,他来不及适应光线,死死盯着来人的脸。
“……阿叙?”
轮廓更深了些,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眉眼间沉淀着化不开的冷冽,这张脸,他不会认错。
是他!
真的是他!那个坐在包厢内,探春阁的贵客,竟然真的是元叙白!
震惊,疑惑,满腔的怒火和一丝淡淡的欣喜如狂潮一般涌上心头,厉墨用生魂炼丹,幽冥渊分坛抓修士作为炉鼎,探春阁将人如货物般买卖,桩桩件件,这个如今的幽冥渊渊主,玄天道君,到底授意、默许了多少,又参与了多少?
那原本托着他脸颊的手,因为那声“阿叙”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分,元叙白垂眸,看着那双因愤怒格外明亮的眼睛。
十年。
他几乎翻遍了整个修真界,在凌霄宗报废了不知多少暗桩,承受了无数次期待落空的煎熬。
本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期,可现在,师兄就站在这里,站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掌心绕过燕决明的长发,不由分说地将他紧紧按在怀里。
燕决明先是一惊,本能地想要挣脱开,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死死攥住,一道冰冷的魔气飞快地钻入他指尖,如灵蛇般在他经脉内游走,最终在手臂处停下,形成一个暗淡的咒印。
“咔。”
一条若有若无,闪着寒光的锁链凭空出现在二人手腕处,持续片刻后又悄然隐去,但燕决明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束缚在二人间形成。
他被对方箍在臂弯里动弹不得,冷冽的竹香和带着血腥味的魔气混杂,他心中思绪纷乱,既想问十年前师尊之死,又想问他为何会入魔,成为幽冥渊之主。
元叙白显然没准备给他询问的时间,他将脸埋入燕决明的发间,手却飞快地在他后颈按了一下,怀中的青年还未发出声音,就骤然闷哼一声,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
他的手轻轻抚过燕决明的发丝,声音餍足:“师兄还是这般……对我不设防。”
门被敲响,来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将写着燕决明名字的契书和一张符箓呈到他面前。
“道…道君,这是文书与契符。”
“出去。”
那人将托盘放在桌上,低着头匆匆忙忙地离去,元叙白抱着燕决明随手一挥,那契符瞬间化为灰飞,视线在那文书上一瞥,忽然顿住。
“元初?”
元叙白低声念出文书上那个陌生的名字,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轻轻摩挲,这两个字,像一块细小的石子,猝不及防的投入记忆深处,惊起一片涟漪。
这是他年少时,缠着师兄一起下山历练,师兄为了哄他取的化名,说是更像兄弟。
那时的师兄总纵容他,几乎将他当作亲弟看待,往事如烟,此时却因为这个名字仍然清晰。
元叙白抱着怀里失去意识的燕决明,手臂不自觉收紧,师兄连伪装身份都用着与他相关的名字,是顾念旧情?
他的手不自觉按上心口处,又低声念了一遍,眼中带着一丝希冀。
就当是……师兄还记挂着他。
元叙白把人抱起,门口候着的追魂见他出来,识趣地没看他怀里那个人,恭敬道:“主上,探春阁已关闭,今日有关公子之事一个字也不会传出去。”
“道君……”
柳素衣丝毫没有对终止拍卖的不满,硬着头皮上前:“可需要准备车驾?”
“不必。”
元叙白声音冷淡,周身空间微微扭曲,下一刻,便带着人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被留下的柳素衣微微松了口气,就听对面的追魂道:“拍卖近几日不必再开,也不必再收炉鼎。”
“是是是。”
柳素衣点头应下,识趣道:“只等道君下次再来。”
幽冥渊内,元叙白将燕决明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动作带着一丝几乎珍视的意味,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青年的手腕,那道锁链再度亮起,只不过依旧暗淡无光。
他没去理会,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着那张苍白的脸,眼中情绪复杂,随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燕决明再醒来时窗外天色已晚,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第一时间内视经脉,灵力运转无碍,那点被元叙白打入身体的魔气并未发动,他看着手臂上的咒印,眉头紧锁。
那两条锁灵环并未取下,虚虚地挂在燕决明手腕上,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件极为宽敞华贵的寝殿,灵气较外界浓郁,显然设有聚灵阵。
脑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昏迷前的场景,元叙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声师兄……
混乱的线索交织在一起,元叙白认出了他的身份,却并没有杀他,反而是将他带了回来放在寝殿内。
他究竟想做什么?
“吱呀——”
殿门被轻轻推开,来人是一位面容平平的小厮,端着一个食盒走到了桌边,将精致的灵食摆在桌上,在将碗筷摆好后像个幽灵一般站在旁边,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他一眼。
燕决明走到桌边,看着那些灵气充沛,显然费了心思的菜肴,没有丝毫胃口,他扫了一眼旁边的少年,尝试询问:“这是何处?”
小厮身体一颤,头低的更低,声音细若蚊呐:“回公子,这里是幽冥渊,尊上的寝殿……”
“元叙白在哪?”
“……”
对方并没有回答,燕决明见他这模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索性走到门边,试探性用手触碰殿门,一道无形的结界浮现,将他的手轻轻弹开。
那小厮从始至终都没动作,他到了窗边,看着下方无尽的深渊,心中飞速盘算:元叙白不杀他,只是将他软禁在房间里,是顾念旧情还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股强大的气息悄无声息出现在大殿门口。
元叙白换了一身常服,手里还端着一个白瓷汤盅,他的目光落在燕决明身上,语气淡淡:“师兄醒了?你神魂略有损耗,将这安神汤喝了吧。”
燕决明并未接过,元叙白抬起手,似乎是想去拉他。
“元叙白。”
燕决明单刀直入,声音如一道惊雷落在他耳边:“十年前,师尊是怎么死的?”
元叙白动作一顿,指尖微不可见地蜷起,他脸上那张淡漠的面具似乎是出现了裂痕,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晦暗,还有那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戾气。
他开口,并未直面回答:“师兄不是都见过了吗?”
燕决明的心猛地一沉,他失了记忆,根本不记得曾看见过什么。元叙白将汤盅放在桌上,见他还怔愣着,缓缓开口:“我杀的。”
“……什么?”
燕决明脸上出现一片茫然的,近乎空白的神色,元叙白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将他所有的表情尽数看在眼中。
他向前一步,一字一顿地开口:“我说,师尊是我杀的,听清了吗……”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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