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重重关上，燕决明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师尊是我杀的，你不是见过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口，砸的他神魂震荡，几乎站立不稳。
燕决明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只留下一片近乎虚无的苍白。
元叙白……杀了师尊？
怎么可能？
那个曾经会跟在他身后，眼神清澈的唤他师兄的少年，那个被师尊亲手带回，悉心教导，视为亲子的师弟……是杀害师尊的凶手？
巨大的冲击让燕决明脑中一片混乱，那些被遗忘的，关于师尊陨落前后的记忆碎片零星地冒了头，却又如同蒙着厚厚的迷雾，看不清，也抓不住。
难道他失去的那段记忆里，真的隐藏着如此残酷的真相？
不，不对。
若元叙白真是凶手，为何不杀了他？
若元叙白是凶手，自己怎么可能会甘心失去记忆，闭关十年。
比起炫耀，这更像是一种试探。
试探自己的态度？元叙白究竟想做什么？
燕决明撑着桌角，思绪渐渐清明，他不能乱，元叙白的话不可尽信。
这失去的十年记忆，元叙白的试探，包括宗门的态度，处处都透露着异常，他必须找到线索，还原真相。
而眼下最重要的还有一件事——裴令窈。
当年之事暂且可以放下，他需要知道裴令窈的下落，还有沈清那枚玉简，是否真的送出了消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紧闭的殿门和那无形的结界。
硬闯显然不行，或许可以换个方式。
就在燕决明思忖之际，远在北城仙盟分部的沈清，正对着桌上破碎的玉简出神。
这块玉简，正是燕诀明当时在探春阁后台趁着门开之时送去的那一枚，它绕开探春阁的屏障，一路穿梭越过边境，最终落回了沈清手中。
遇见类讯息不多，却字字重如千钧——裴令窈确认被困探春阁，幽冥渊点名索要，不日便要转移，燕决明还附上了一抹神识，以供他能隐约感应探春阁的具体位置。
沈清握着玉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元师兄。竟真的以身犯险，深入虎穴，送出了这珍贵的情报。
事不宜迟，他立刻起身，将此事上报给了周长老，仙盟悄然运转，借着凌霄宗在南域的暗桩，隐隐打听到了探春阁的一点消息。
比如那夜拍卖会出现了一位容貌绝世，根骨奇佳炉鼎，引得各方争夺，却被一位神秘顾客以五十万上品灵石的天价拍走。
又比如拍卖会因某些原因中止，至今再未开启，而那神秘贵客的身份，所有的线索隐隐指向同一个人——幽冥渊那位神秘莫测的渊主，玄天道君，元叙白。
消息传回，沈清与周长老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凝重。
落入了那个凶名在外的魔头手里，元师兄怕是凶多吉少。
与此同时，幽冥渊殿内。
燕决明结束了调息，缓缓睁开眼。经过几个时辰的运功，他不仅恢复了损耗的灵力，连番激战和药物造成的些许暗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手臂上的咒印依旧沉寂，手腕的锁灵环也安分守己，仿佛只是普通的装饰。
他走到窗边，望着下方翻涌的魔气，心中已有计划，元叙白自那日后便再也没来，饭菜每日都会送。
燕决明摸不清他的态度，只能静观其变，暂且先看看对方想做什么，可一连几天，元叙白再也没出现过。
心口处隐隐传来刺痛，他下意识皱眉。自那咒印刻下后，这种若有若无的刺痛便时而出现，并不剧烈，却如影随形，仿佛在提醒他那道无形的枷锁始终存在。
他尝试用灵力去探查，可每到这时，那刺痛感却又悄然隐去，寻不到源头。
燕决明能感受到，自己的灵力似乎在被这刺痛的吞噬。
门被准时推开，一群侍从如前几日一样鱼贯而入，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随后又一齐退了出去。
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令人窒息的缄默。
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见到他。
燕决明目光沉静，走到桌边，看着他们刚刚送来的，那些依旧冒着热气的灵食。
他忽然抬手，灵力猛地拂过，将满桌菜肴尽数扫落在地！
碗碟碎裂声刺耳地响起，汤汁四溅，一片狼藉。
侍立在门边的侍从吓得浑身一抖，噗通跪地，头深深埋下，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燕决明看也未看他们，转身走到殿中央，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烦躁：“我不吃，让元叙白来见我！”
他知道，这番动静，必然会传到元叙白耳中。
他就是要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逼元叙白现身。
果然，没过多久，一股强大而熟悉的气息便由远及近瞬息而至。
殿门无声被推开，元叙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狼藉的杯盘和菜肴，然后才缓缓上移，落在燕决明身上。
“这些菜不合胃口？”
他开口，声音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燕决明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道：“我要见裴令窈。”
他没有质问，没有提起师尊之事，直接提出了当下最为要紧的要求。
元叙白闻言眼神微暗，他缓步走进殿内，玄色靴底踩过碎裂的瓷片，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他走到燕决明面前，二人无声对峙着，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师兄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元叙白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你背叛了我，如今不过是阶下囚，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如今还为了另外一个人来和我讨价还价？”
背叛？
燕决明指尖微微颤动，继续道：“生死由你？那你把我囚在此处，又是为何？”
“若是恨我背叛，何不干脆杀了我？”
元叙白凝视着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燕决明手臂上那道咒印，锁链再度浮现，比先前要凝实几分。
“杀你？”
他抬起眼，目光幽深如潭，里面翻涌着燕决明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痛楚，有偏执，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师兄，”他的声音喑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我怎么舍得杀你？”
他向前逼近一步，几乎与燕决明鼻尖相抵，周身冷冽的竹香混合着魔气的血腥味，将燕决明牢牢笼罩。
“十年前你弃我而去，独留我一人在这无间地狱……这笔账，我们还没算清。”
他的指尖顺着燕决明的手臂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他的心口处，隔着衣料，能感受到其下有力的跳动。
元叙白垂眸，继续道：“师兄，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燕决明心中巨震，元叙白话中的恨意与执念如此滚烫，几乎要将他灼伤。
他口中的“背叛”、“弃他而去”，究竟指的是什么？难道他失去的记忆中，真的有对元叙白的愧疚？
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那裴令窈呢？她与十年前那件事无关，那时候的她只不过是个孩子。”
元叙白并不想回答，他的指尖顺着燕决明的手臂缓缓下滑，最终停留在他的手腕，穿过锁灵环，摩挲着那温热的皮肤。
“师兄既然待不住，那便随我出去走走。”
话音刚落，燕决明便感觉到手腕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牵引着他向外走去。
燕决明没有反抗，虽然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这也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只有出去，才能寻到离开此地的契机。
元叙白紧紧攥着他的手，漫步在幽冥渊的回廊之中。
沿途遇到的魔修、侍从，无不远远便快步离去，不敢直视二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
燕决明沉默地跟在元叙白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隐晦地扫过沿途的一切。
幽冥渊内部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魔气浓郁，守卫森严，许多地方都设有强大的禁制。
元叙白似乎并无特定目的地，他偶尔会停下脚步，对燕决明介绍一两处地方，语气平淡，仿佛在介绍自家园林。
“那是炼魂窟，惩戒叛徒之地。”
“那边是万魔殿，议事之所。”
“远处那片黑水，是沉渊，据说连通九幽。”
他的介绍简短，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燕决明只是沉默地听着，将沿途的禁制和守卫数量记在心里。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处偏僻的、被强大结界笼罩的偏殿前。
殿门紧闭，守卫远比其他地方更加森严。
元叙白松开牵着燕决明的手，目光落在那紧闭的殿门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师兄想见的人，就在里面。”
裴令窈！
燕决明的心猛地一提，上前一步，试图用神识透过结界感知内部，却什么也探查不到。
“她怎么样？”燕决明转头看向元叙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元叙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幽冥渊要的人，自然是好生招待着。”
他话锋一转，目光幽深地看向燕决明。
“不过，能否保住她，就要看师兄的诚意了。”
“什么诚意？”燕决明冷声问。
元叙白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耳畔的发丝，动作亲昵，眼神却依旧冰冷：“很简单，安分地待在我身边，做我的师兄。别再试图挑战我的耐心，也别再……过问你不该问的事。”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划过皮肤，让燕决明莫名感觉心寒。
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映不出丝毫旧日温情，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
十年光阴，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好。”
“我答应你。”
师兄答应了
有些人要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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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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