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黑着脸，带着一身的低气压冲回姑母家。刚迈进二门，就听见花厅里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不是他表姐苏云袖又是谁？
他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拐了个弯，悄无声息地靠近半开的支摘窗。
厅内，苏云袖正坐在窗下绣着什么，阳光给她周身镀了层柔光。新科状元赵怀瑾坐在她对面，手里捧着一卷书，却没看，只含笑望着她。
“...所以你便真信了楚楚那丫头的话，疑心我去了那等地方？”赵怀瑾的声音温润，带着点亲昵的无奈。那声“楚楚”叫得自然又熟稔。
窗外的裴琰眉头下意识一拧。
苏云袖飞针走线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头也没抬，嘴角却弯着：“原是不信的。可你那好表妹说得有鼻子有眼，连你车驾的颜色、随从的衣帽都说得清清楚楚，我倒有几分好奇，她这故事是打哪儿编出来的。”她语气温和，却特意强调了“好表妹”三个字。
赵怀瑾似乎并未察觉，只是失笑摇头：“昨日散朝后，我被裴琰那小子硬拖去得意楼，灌了满肚子黄汤，听他哭诉了半宿对你的...呃，‘姐弟情深’，最后是让人抬回去的。哪来的脚力跑去平康坊？”他说到“姐弟情深”时，语气里带了明显的调侃。
窗外的裴琰：“......” 脸更黑了。
苏云袖终于抬起眼，睨了赵怀瑾一眼，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审视：“我自然知道。你那点酒量，三杯就倒，还有胆子去平康坊？”她放下绣绷，拿起手边一个精致的小瓷罐，“喏，醒酒汤，一直温着呢。就知道你今日起来要头疼。”
赵怀瑾接过瓷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又温暖。他叹口气，语气夸张：“还是云袖知我。可怜我一片冰心在玉壶，差点被自家表妹一盆污水泼成墨锭。”
“自家表妹，自然是亲近的，说什么都不妨事。”苏云袖轻轻淡淡接了一句，重又拿起绣绷，目光落在绢面上。
赵怀瑾端着瓷罐的手微微一顿，似乎这才品出点别的味道来。他抬眼仔细看了看苏云袖低垂的侧脸，嘴角慢慢勾起一个了然的、带着点玩味的弧度。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笑：“怎么？我们光风霁月、豁达大度的苏大小姐，连未来夫君自家小表妹的陈年醋都要吃一口？楚楚那丫头，打小就跟在我后头跑，疯疯癫癫没个正形，在我眼里就跟裴琰那臭小子没什么两样，都是欠收拾的皮猴儿。”
苏云袖耳根微不可察地泛起点红晕，却强自镇定，轻哼一声：“谁吃醋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想着，楚楚妹妹这般‘费心’替我‘着想’，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她。”
窗外的裴琰听到这儿，心里那点因为赵怀瑾对颜楚楚熟稔称呼而起的不舒服，瞬间被更大的恼火取代了。谢她？谢那个满肚子坏水、到处挑拨离间的丫头片子？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赵怀瑾笑着摇头：“你可别招惹她。那丫头鬼精鬼精的，近来心思更是活络得很。我瞧着，她那双眼睛，恐怕早就不盯着我这个表哥了。”他语气促狭，意有所指。
苏云袖挑眉，终于再次抬眼看他：“哦？那盯上谁了？总不能是盯上我们家那个混世魔王了吧？”她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往窗外瞥了一眼。
裴琰猛地缩回头，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心脏莫名咚咚直跳，脸上有点发烫。
赵怀瑾恍然大悟般：“裴琰？啧，这丫头...眼光挺别致啊。”他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那小子除了那张脸能看，武功凑合，性子可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难为楚楚了，这是给自己找了多大一个麻烦？”
苏云袖叹气，带着点无奈的宠溺：“谁说不是呢。阿琰那孩子...嘴硬心软，自小就这样。楚楚妹妹那般七窍玲珑的心肝，对上他，怕是有的磨了。”
“一个炮仗，一个火星子，”赵怀瑾总结精辟，“凑一块儿，倒是热闹。只是苦了我们这些看客，生怕他们哪天把房顶掀了。”
“呸，乌鸦嘴。”苏云袖笑着拿绣花针作势要扎他，“我的婚事可不能出岔子。”
“放心，”赵怀瑾握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下来，带着认真，“有我在，谁也搅不了局。裴琰不行，楚楚...更不行。”他顿了顿，又笑起来，带着点坏，“不过，他们若真想闹，咱们不妨...看个热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苏云袖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轻轻抽回手：“你这人...好歹是状元郎，怎地也这般促狭？”
“近朱者赤，”赵怀瑾耸肩，意有所指地看她，“跟你弟弟学的。”
窗外的裴琰：“......”
他听着里面那一对璧人轻松调侃，仿佛他和颜楚楚是戏台上的丑角，供他们取乐。一股说不清是恼怒还是羞窘的情绪席卷了他，尤其是听到表姐那句“嘴硬心软”和赵怀瑾那混蛋的“茅坑里的石头”！
还有...颜楚楚...眼睛早就不盯着赵怀瑾了？盯上他了？
裴琰猛地站直身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甩袖就想走，这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可脚步刚动，又僵住。
不行！他得去问问清楚！颜楚楚那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凭什么一边在表姐面前给赵怀瑾上眼药，一边又...又瞟他？！耍着他玩吗？！
裴小将军再次带着一身更重的低气压，扭头就往丞相府方向杀去。这次，他定要揪住那个狡猾的女人，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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