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几乎是踩着风火轮冲出的姑母家府门，可刚踏上朱雀大街，被午后微燥的风一吹，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五味铺子，咕嘟咕嘟冒着泡，酸涩辛辣甜腻滚烫交织在一起，搅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得安生。
醋？小爷会吃醋？他恶狠狠地想，吃那颜楚楚的醋？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满肚子坏水、装模作样的娇气包！
可赵怀瑾那声再自然不过的“楚楚”偏偏就在耳边挥之不去。他们自幼相识，是表亲，那般称呼似乎…也合情合理。但凭什么？凭什么他赵怀瑾就能被她跟在后面叫“表哥”？而他裴琰，在她嘴里不是“裴小将军”就是意图不轨的登徒子？
一股酸溜溜的气顶着喉咙，噎得他难受。他下意识地磨了磨后槽牙。
可紧接着，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情绪又偷偷摸摸地渗了出来，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点冰凉的甜意，蜿蜒过心口。
…她眼睛瞟他？
那个笑得像只小狐狸，说话九曲十八弯，当众让他下不来台的颜楚楚…眼睛会瞟他？
裴琰的耳根子莫名有点发热。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荒谬的念头甩出去。瞟我？怕是琢磨着怎么再坑我一把吧！ 他咬牙切齿地想，这女人，诡计多端，绝不能上当！
但…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她若真对他有那么点心思，为何又要去表姐那里给赵怀瑾上眼药？这说不通。除非…除非她那根本就不是真心要搅和表姐的婚事，而是…而是冲着他来的？是想引起他的注意？用一种极其笨拙又气人的方式？
裴琰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擂鼓般咚咚咚地加速起来。一丝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甜意混着巨大的荒谬感和怒气，拧成一股更加混乱的漩涡，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疯了！真是疯了！ 他在心里咆哮，小爷怎么会产生这种离谱的念头！都是被赵怀瑾和表姐带的！
可脚步却诚实地朝着丞相府的方向迈去，越走越快。
他气得要命！气颜楚楚行事乖张，说话气人！更气自己竟然会被她搅得心神不宁，甚至冒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必须去问个明白！立刻！马上！
要是她敢承认就是耍着他玩…裴琰捏紧了拳头，指节咔咔作响…他、他好像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
但若是…若她真有那么点意思…
裴琰的脸上一阵发烫，赶紧把这念头压下去。有个屁的意思！ 他恶狠狠地对自己说，她就是欠收拾！小爷今天非得去骂醒她不可！
对，去骂她！骂她挑拨离间，骂她装模作样，骂她…眼睛乱瞟！
裴小将军就这样怀着一腔沸腾的、酸甜苦辣咸俱全的混乱怒火，目标明确，气势汹汹地再次直奔丞相府而去。只是若仔细看，便能发现他那总是绷得冷硬的嘴角，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上扬趋势，而耳根那抹可疑的红晕，也迟迟未能完全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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