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林笙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
那不是外卖餐盒里散发出的、带着塑料味的油腻气息,而是一种极为清淡的、混杂着谷物与蔬菜的天然芬芳。香气像一只温柔的手,拂过她的鼻尖,将她从混沌的睡梦中唤醒。
她有些茫然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房间里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柱,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在光柱里舞蹈。客厅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器皿碰撞的声音。
林笙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的家里,不再是她一个人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悄悄探出头,望向小小的开放式厨房。
阿白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他依旧穿着那套不合身的运动服,清瘦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单薄。他似乎是在熬粥,砂锅里冒着袅袅的白气,那股清甜的香气正是从那里传来。他的动作很专注,每一步都透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不像是做饭,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
看到林笙,他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浅色眸子里,泛起了一丝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灶台旁一个干净的白瓷碗,盛了一碗粥,然后端到小小的餐桌上。
“你……”林笙有些手足无措,“你会做饭?”
阿白点了点头,回答得依旧言简意赅:“看你做过。”
林笙的记忆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她努力回想,自己上一次亲手开火做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好像是……半年前,她心血来潮,想要学着视频做一顿养生餐,结果手忙脚乱,差点把厨房给点了。而当时,那盆被她移植回来的小蘑菇,就摆在离厨房不远的窗台上。
所以,他连这个都“看”到了?
林笙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这碗粥。粥熬得极好,米粒软糯,几乎化在了汤里,上面点缀着几粒翠绿的青菜和几片切得薄如蝉翼的白色菌菇。她尝了一口,一股温润的暖意顺着食道滑入胃里,瞬间抚平了她因长期饮食不规律而隐隐作痛的胃。
这味道……很熟悉。
她想起来了,这正是她半年前那次失败的“养生餐”里,唯一成功的一道菜。他竟然分毫不差地复刻了出来。
“你……”她抬起头,看着安静地坐在对面的阿白,心里五味杂陈,“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
阿白似乎没听懂她话里的复杂情绪,只是歪着头,认真地回答:“全部。”
全部。
一个轻描淡写的词,却让林笙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去了所有的外壳,**裸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她的所有习惯,所有秘密,所有在深夜里对着一株蘑 ????菇倾诉的、不足为外人道的脆弱与不堪……他全都知道。
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但奇怪的是,在这份恐慌之下,又有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安心。
至少,在这个偌大的、冷漠的城市里,有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地、毫无保留地了解她的。
吃完早饭,林笙坐回了电脑前。经过昨夜那番非现实的冲击,她那片荒芜的灵感之地,似乎真的长出了一点嫩芽。她决定将昨晚的经历,经过艺术加工,写进那个被编辑催促的番外里。
她敲击着键盘,文字前所未有地流畅。而阿白,则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抱着一个抱枕,蜷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既不看电视,也不玩手机,只是安安静静地待着,像一株大型的人形绿植,用他独特的方式,为这个小小的空间提供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氧气”。
林笙偶尔从屏幕前抬起头,总能对上他专注的目光。他没有在看她在写什么,他只是在看她。那种眼神,纯粹,直接,不带任何**,仿佛她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研究的风景。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林笙的脸颊,不受控制地,一点点热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用工作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文档上。
就在这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又一次振动起来。屏幕上,依旧是“魔鬼编辑”那四个大字。
林笙习以为常地接起电话,顺手点开了免提。
“笙笙我的宝!番外写得怎么样了?我可等着救命呢!”陈峰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
“在写了在写了,”林笙一边敲着字,一边回答,“别催,会影响质量的。”
“哎哟,我对你的质量那是一百个放心!对了,跟你说个事儿,你那本《幻夜之森》不是快完结了吗?我这边帮你联系了一个不错的有声改编,对方主播声音条件特别好,就是对作品要求高,想跟你聊聊改编的细节。你明天有空吗?我约他跟你见个面?”
林笙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有空,”她立刻回答,“时间地点你定就好。”
“好嘞!那我安排好了再通知你!对了,那个主播是个帅哥哦,声音巨苏,你可得把握住机会!”陈峰在电话那头促狭地笑了起来。
林笙无奈地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却敏锐地感觉到,身后的空气,似乎……冷了一些。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
不知何时,阿白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后。他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林笙却莫名地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于冰箱制冷般的低气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水杯,转身去饮水机旁接水。
林笙没多想,只当他口渴了,便继续和陈峰聊着签约的细节。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咖啡馆见。”
“好的,没问题。”
她挂断电话,心情因为事业上的新进展而变得轻松了不少。她伸了个懒腰,一转头,就看到阿白端着水杯,又走了回来。
他将水杯轻轻放在她的手边,然后,做了一个极其自然的、却让林笙心跳漏了一拍的动作。
他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用他微凉的、带着植物清香的指尖,轻轻地、缓慢地,梳理着她散落在肩头的长发。
他的动作很轻,像春风拂过柳梢,带着一种缱绻的温柔。可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冷意,却愈发明显。
“笙笙,”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是谁?”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林笙却莫名地觉得,这个问题,她最好认真回答。
“他……是我的编辑。”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阿白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用一种更亲昵的姿态,将她的一缕发丝,缠绕在自己的指尖。“编辑,”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它的含义,“就是那个,让你写你不喜欢的东西的人吗?”
林笙一愣。她想起自己曾经对着蘑菇抱怨过,说编辑为了市场,总是让她修改自己真正想写的情节。
“也不全是……”她有些含糊地解释着,“工作嘛,总会有一些妥协的。”
阿白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专注地,玩弄着她的头发。他的指尖很凉,被他触碰到的地方,皮肤都泛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房间里的气氛,在一种无声的沉默中,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林笙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柔软的网,一点点地包裹住了。这张网没有攻击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黏腻。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种僵局。“阿白,我……我要继续写稿了。”
“嗯。”阿白应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手。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俯身的姿态,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清瘦的阴影之下。他的另一只手,则看似随意地,搭在了她握着鼠标的手背上。
他的手心,比指尖更凉。
林笙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一块温润的、从深潭里捞出来的玉石,轻轻地覆盖住了。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发现他的力道不大,但却带着一种植物根系般的、不容拒绝的固执。
她彻底写不下去了。
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强到让她无法忽视。他身上的气息,他指尖的微凉,他平稳的呼吸……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霸道地,侵占着她的感官。
“阿白,”她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对上他那双近在咫尺的、浅色的眼眸,“你……能先回沙发上坐着吗?你这样,我没法专心。”
阿白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纯粹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她有些窘迫和无奈的脸。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和头发。
就在林笙以为他会听话地走开时,他却做出了一个让她完全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直起身,绕过书桌,然后,在林笙震惊的目光中,拉过旁边一张备用的椅子,紧挨着她的椅子,坐了下来。
两张椅子,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林笙甚至能感觉到,他运动裤的布料,正轻轻地摩擦着自己的。
“这样,”他转过头,望着她,眼神纯真又无辜,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低气压的人不是他一样,“可以吗?”
林笙:“……”
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僵硬地转回头,面对着电脑屏幕,感觉自己身边的空气,都因为坐着一个大型的“人形制冷机”,而下降了好几度。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重新将手指放在键盘上。
只是这一次,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办法再敲出一个字来。
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身边那道安静的、却充满了无声占有欲的视线,牢牢地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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