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阳光穿过城市高楼的缝隙,终于舍得慷慨地洒进林笙小小的公寓。光线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也让整个房间染上了一层温暖而慵懒的金色。
林笙却无暇享受这份惬意。
昨晚的失眠让她精神不济,眼下的青色又重了几分。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阿白。
他似乎对阳光有着一种本能的、植物般的厌恶。一大早,他就将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然后,他就抱着加湿器,蜷缩在客厅里最阴暗的那个角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请勿靠近”的低气压。
林笙看着他那副仿佛被太阳晒蔫了的蘑菇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倒了一杯水,走过去,递到他面前。“喝点水吧。”
阿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接水杯。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带着一丝依赖的意味,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手心依旧微凉,像一块天然的玉石,在这略显燥热的室内,带来一丝难得的慰藉。
“笙笙,”他的声音有些闷,“我不喜欢太阳。”
“我知道,”林笙有些无奈,“可总不能一直不见光吧?会长毛的。”
阿白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长毛”的可能性,然后,用他那双浅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极其认真地说:“只要是你浇的水,长什么都可以。”
林笙的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她感觉自己迟早要被这株蘑菇用他那套独有的、纯天然无添加的“直球情话”给攻陷。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跃着“亲亲闺蜜”四个字。
是苏晓。
林笙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阿白。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让阿白听到她和闺蜜亲密的聊天,似乎……不太妥当。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走到阳台,拉上了玻璃门,才接起电话。
“喂,晓晓。”
“我的林大作家,你还知道接电话啊!”苏晓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昨天怎么回事?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还以为你码字猝死在家里了呢!”
“哪有那么夸张,”林笙干笑了两声,“昨天……有点事,没看手机。”
“什么事比我还重要?说,是不是偷偷藏了野男人了?”苏晓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林笙的心虚瞬间达到了顶点。她隔着玻璃门,偷偷瞥了一眼客厅里的阿白。他依旧坐在那个角落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道投向她的视线,却仿佛带着实质般的穿透力,让她感觉如芒在背。
“别胡说八道,”她连忙否认,“就是卡文,心情不好。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拯救你这只可怜的单身狗啊!”苏晓的语气变得兴奋起来,“忘了跟你说,我这周六过生日,订了个轰趴馆,你必须得来!我还叫了几个高品质的帅哥,有海归精英,有年下奶狗,保证有你喜欢的一款!你必须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指不定就脱单了呢!”
周六……
林笙看了一眼日历,就是后天。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她现在的生活里,突然闯进来一个阿白,已经够她头疼的了,她实在没精力再去应付任何新的社交。
可苏晓的语气不容置喙:“林笙我告诉你,这次你敢放我鸽子,我就杀到你家去!你都快活成山顶洞人了,必须出来见见光,听见没!”
林
笙被她吼得耳朵疼,只能无奈地答应下来:“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挂断电话,林笙在阳台站了一会儿,做了几个深呼吸,才重新拉开玻璃门,走回客厅。
阿白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从未动过。但林笙却敏锐地感觉到,房间里的气压,似乎比刚才更低了。
她心虚地绕开他,坐回电脑前,假装要开始工作。
“周六。”
身后,阿白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平静,却毫无温度。
林笙的后背一僵。
“你要出去?”他又问。
“嗯,”林笙硬着头皮回答,“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
“那个有很多‘帅哥’的聚会?”
林笙猛地回过头,震惊地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刚才她明明是在阳台打的电话!
阿白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他抬起头,那双浅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的情绪波动,”他缓缓地说,“会影响周围的空气。你刚才……很高兴。”
林笙哑口无言。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揣度的“人”。他有他自己的一套感知世界的方式,而在这套方式面前,她所有的掩饰,都显得苍白无力。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还是林笙先败下阵来。“阿白,”她试图用一种温和的、商量的语气说,“那是我的朋友,很重要。而且,我也需要正常的社交……”
“我不好吗?”阿白打断了她,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了林笙的心上。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被遗弃的小动物般的、脆弱又偏执的气息。
“笙笙,”他伸出手,轻轻地,近乎虔...诚地,捧起她的一缕头发,放在唇边,“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吗?”
林笙的心,在那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看着他那张漂亮得毫无瑕疵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对她全然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依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他只是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对世界充满不安的“孩子”,他只是想黏着自己,这有什么错呢?
“够……”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轻声回答。
听到她的回答,阿白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眸里,瞬间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他俯下身,将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像一只找到了归巢的倦鸟。
他身上的草木清香将她完全包裹。
“不去,好不好?”他在她耳边,用一种近乎撒娇的、带着一丝微弱气音的语气说。
林笙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好。”她听见自己用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声音,答应了他。
……
接下来的两天,阿白似乎又恢复了那个乖巧无害的模样。他依旧会为她做饭,会安静地陪着她写作,会在她疲惫时为她按摩。
林笙一边享受着这份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怀着愧疚的心情,给苏晓发去了一条“突发急性肠胃炎,去不了了”的道歉信息。
苏晓在电话里把她臭骂了一顿,但最终还是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周六那天,林笙为了弥补自己的“病情”,特意点了一份豪华版的海鲜粥外卖,准备和阿白一起分享。
外卖送到时,阿白正在厨房里清洗着什么。林笙没多想,接过餐盒,就放在了餐桌上。
那是一份用料十足的皮蛋瘦肉粥,里面还加了虾仁和干贝,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林笙盛了一碗,尝了一口,满足地眯起了眼。
“阿白,快来吃,这个粥超好喝!”她招呼道。
阿白端着一杯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粥,又看了看林笙,摇了摇头。“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尝一点嘛。”林笙热情地又盛了一碗,推到他面前。
阿白依旧没有动。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吃。
林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饥饿还是战胜了尴尬。她很快就将一整碗粥都喝了下去,甚至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可就在她准备去盛第二碗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的绞痛,猛地从她的小腹传来。
那感觉,就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她的胃。
“唔……”她痛得闷哼了一声,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笙笙?”阿白立刻走到她身边,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肚子……好痛……”林笙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身体也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这才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那碗粥上。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看向阿白。
他正垂着眼,看着她,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裂痕般的情绪。
那不是担忧。
也不是愧疚。
而是一种……计划得逞后,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满足。
林笙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想起了苏晓的生日聚会,想起了自己那套“急性肠胃炎”的说辞,再联系上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症状完全吻合的剧痛……一个荒谬又可怕的猜测,浮上了她的心头。
是他。
是他做的。
在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看到阿白俯下身,用他那双总是带着微凉的手,轻轻拂去她额角的冷汗。
他在她的耳边,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温柔又残忍的声音,轻声说:
“你看,你生病了。”
“所以,聚会去不了了。”
“只能,乖乖待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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