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钰洗漱完躺到床上，翻出自己拍下的《承重》画作照片，看着那个右下角的名字——“陈尘。”他喃喃出声，脑海里生出了一种巨大的执念。我想找到他，周钰想。为什么要找到他呢？周钰接着想。不知道。那不想了。
想找到他，那就找。
他不知道“找到陈尘”的念头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强烈，心中隐隐不安。
“我得知道他有事没事。”周钰这样宽慰自己。当时周钰没想到的是，那时候陈尘对于他就是陌生人，而陌生人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还没想到，擅自插足别人的因果，无异于飞蛾扑火。
后来，当他在无数个疲惫的深夜里，看着身边蜷缩沉睡的陈尘，总会想起这个夜晚。他终于明白了那句话——
原来他当年宽慰自己的那句话，不是故事的开始，而是对他和周钰这一生，最精准的判词。
但这些都是后话。
“没想到”不代表“不会做”。他第二天就联系到了画展主办方。经过几天与主办方斗智斗勇斗嘴皮子，终于拿到了一个邮箱。
我只是看不惯他那弱智般的建筑结构，给他改过来而已，他想。
周钰发出了一封措辞严谨、近似公事公办的邮件，并附上了他为《承重》画的结构分析图。
邮件发出去，并没有荡起一点涟漪。
他对着电脑等了两天，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淡了下去。他关掉邮箱页面，有点自嘲地想：也是，自己这行为在对方看来，跟指手画脚没什么区别。
他打算把这事儿翻篇。
可就在他几乎要忘记的时候，一周后的深夜，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是一条好友验证消息，备注栏里只有三个字：
“陈尘。”
——他后悔了。
按下发送的那一刻,他的手抖得更快了。
陈尘把脸埋进枕头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今夜的孤独感比往常更甚吗？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将冰冷的水一遍遍泼在脸上。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人。
“废物。”
他对着镜子，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看吧，你就是这么没用，这么轻易地就想摇尾乞怜。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一种熟悉的、想要惩罚这具身体的冲动，再次涌了上来。
他的目光落在洗手台边缘，那把用来裁切画纸的金属美工刀，正静静地反射着冷光。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这么晚了，你不舒服了吗？”
“如果感觉不舒服，可以试试腹式呼吸法，网上有教程，很简单。”
不。
不要。
恐惧。
他怎么知道我不舒服？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在他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一个随时随地，永远都在“不舒服”的不定时炸弹？
教程...很简单...他以为这是什么？一场感冒吗？
他现在在等我的回复。可我该说什么？“谢谢。”可我根本不感谢。“不用了。”他会怎么想我？
连回个消息都做不到。
废物。
他的脑海中充斥着比之前更甚的焦虑和恐惧。他努力排除那些东西，想好好思考那个给他发邮件的人...叫什么来着？不记得了。
忘记了。
他猛地抬起手，用指关节狠狠抵住自己的前额，仿佛想把那个消失的名字从空白的脑海里挤压出来。冰冷的指关节硌在皮肤上，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这感觉如此确切，反而让他获得了一瞬间的、病态的清醒。
姓周，周什么？
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又忘记了。
陈尘的混乱不堪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字——“周”。
他最终放弃了思考。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行动。他摸到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他眯起眼，点开了那个空白的对话框。
他敲下一个字。
一个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发送的单字。
“周。”
手机在周钰的掌心震动了一下。
他几乎是立刻解锁了屏幕。
当那个孤零零的“周。”映入眼帘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停顿了一拍。
这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回应。没有礼貌，也没有情绪。
他透过屏幕，看到那个苍白脆弱的青年，正在混乱中紧紧抓住与他相关的唯一碎片。
周钰没有问“这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回一个客套的“在”。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做出了一个同样超出自己预料的、近乎本能的回应。
他拨通了语音通话。
对面接通了。
“陈尘？”
“……”
“说话，或者喘口气。”
“你凭什么……”
“凭你大半夜发给我一个莫名其妙的字。这可不是一个能让人放心的信号。”
“……”
“算了，你没事就行。”
“……嗯”
“睡吧。”
通话结束。
他还在。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随即引发了更剧烈的恐慌。
陈尘走出浴室把自己摔到床上，用被子裹住头。
周钰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
嗯，好像搞砸了。
他最后那句“睡吧”，本意是终止对话给他空间，现在回味起来，却像一道的命令。陈尘那个仓促的“嗯”，不是顺从，是哑口无言。
陈尘那个未尽的“你凭什么……”像鬼魅般在他耳边回响。凭什么？周钰当时答得理直气壮，此刻却感到一阵心虚。他凭什么？凭那点自以为是的责任心？
不行。
周钰猛地从床上坐起，拿过床头的笔记本电脑。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
“如何与焦虑症患者沟通”
“当对方抗拒帮助时该怎么办”
“说错话后怎么补救和道歉”
每看一条，他心就沉一分：
“不要施加压力。”
“提供无条件支持。”
“避免使用命令式语气。”
他回想着自己刚刚那句“说话，或者喘口气。”这简直就是反面教材啊！
周钰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合上电脑。查这些有什么用？他现在甚至不敢发一条消息去道歉，怕又是什么“施加压力”，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有点慌的心跳。
他这辈子习惯了一切都有解决方案，图纸错了就改，结构不稳就加固。
“周钰你个傻逼。”他自言自语小声嘟囔“人家就是发了个字，你直接上演午夜凶铃了。”
“他肯定觉得我就是个骚扰犯，自以为是的神经病吧。”
这个念头让他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气他自己。
他周钰这辈子第一次想对人好，结果却把对方吓得更往壳里缩了。
这比他当年挂掉的结构力学还让他难受。
他关掉灯，把脸埋进枕头里，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求评论啾咪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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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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