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来了,姐姐去读大学了,妈妈背着一大包行李和她一起坐火车去了金陵,本来爸爸也会去,但是他说他晕车不想出远门,于是又只有妈妈一个人大包小包陪着姐姐去了。
开学后好多人问虞宁安姐姐考到了哪里,连科学老师也来问了,有的说这个也不错,有的说好可惜,有的说学医很苦的,有的说姐姐真厉害,她一定能把医学到烂。虞宁安对这些都没有概念,直到她要高考了她才明白姐姐成绩的含金量。
银杏叶变黄,炎热的夏季过去,天气转凉,她又开始期待今年能不能下雪。
郑昭阳拿着美国的照片炫耀了很久,什么纽约什么好莱坞,说了一堆虞宁安不了解的东西,龚缘翻了白眼就从位置上溜走了,她才不会勉强自己给讨厌的人好脸色。只有虞宁安勉强笑着,实际上看着他身后的窗户出神,她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去那么远的地方看看世界呢?
美国在海的另一边吧?她连海都还没看过。倒是在电视上看到过不少,而且她莫名想到海盗王里的海军大将,也是冰系,他能在海面上一路冰冻一路骑自行车过去。她是不是也能这样?
可是太平洋那么大,就算她靠超能力,可能在路上就饿死了?
那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啊,她自顾自的想着,郑昭阳忍无可忍,拔高了音量,“你有没有在听?”
“哦,在听哦。但是,要上课了嘢。”
上课铃适时响起,英语老师高跟鞋的咯噔咯噔声自后门响起,两人皆是心中一凛,怂怂的拿出课本认真听课,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俩都被这个严厉的老师打过,某种程度上算难兄难弟。
升到了初二,随着学业的变化,人也好像变化了一点。老师总说明年就初三了,为了考一个好的高中好好读书,中考是你们人生第一次分水岭,不止是因为更好的学习有更好的教学资源,最重要的是同学水准也不一样。等你们以后长大了,进入社会了,就知道了,同学这一人脉有多重要,你在一中读书,同学都是考一本的,各个都有出息,你找他们帮忙都容易一点。你要是考个不入流的高中,考个职校,你的头像也都跟你一样进厂打打工,你遇到事情了都找不到人帮忙。
虞宁安不喜欢这个说辞。
但她无法反驳。
郑昭阳总是不屑冷笑一声,然后低头继续读书。
升到初二,多了一件她没想到的事情,姐姐去读大学了,家里的注意力全到了她一个人身上,之前不高不低的百名成绩变得不够看,爸爸减少了她玩电脑的时间,一遍又一遍说着,“多跟你姐姐学学,书读不好以后没出息的,只能像你爸我这样给别人打白工。”
还是孩子的虞宁安不懂社会竞争的惨烈,但她讨厌这句话。
说不清是讨厌前半句还是后半句,还是讨厌使这句话出现的世界。
但这是一句真实的普遍意义上正确的话。
在她更小的时候,大概三年级,爸爸为了讨回薪资,特地带上了她在别人的办公室里枯坐了一天。
很无聊,旁边人投过来的目光也很讨厌,她带了作业本磨磨蹭蹭的写着消耗时间,直到老板出现。
她非常清楚贫穷两个字带来的窘迫,但她也完美的继承了爸爸的懒惰固执,还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叛逆心理。她心里多出了一个名为逃离的愿望。
“哎,发现没有?”是日,龚缘煞有介事的跟她聊八卦,郑昭阳照例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随时准备加入谈话。
虞宁安笔下一顿,“发现什么?”
“金富豪和班长在谈恋爱。”
“?”虞宁安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真的假的?”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在和朋友玩闹的金富豪,然后看了一眼隔壁组的夏金玉,并无异样。
郑昭阳小心翼翼在旁边嘘她,“你不要这么明显啊,被他们发现了你不尴尬吗?”
虞宁安看着凑热闹的郑昭阳脑袋上冒出第二个问号。
“你也知道?”
郑昭阳得意抬起下巴,“呵,我什么都知道。”
龚缘白眼都翻累了,“怎么我们聊天你老要凑过来?”
“是我要凑吗?你们就在我耳边聊天还不让我听了?有本事上别处聊去。你们聊天难道不吵我写作业吗?”
龚缘咬牙,“有本事下次换位置奖励,你别填她旁边。”
郑昭阳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但很明显他不会甘心话题这样结束,显得他落了下风,他朝虞宁安伸手,“镜子借我用一下。”
“哦。”虞宁安放到了他的桌子上,龚缘看着扯了扯嘴角不解问道,“他管你问借?”
虞宁安微微挑眉,“昂?”
龚缘鼻子都皱了,她死死瞪着郑昭阳,“死小子,故意的是吧?”
郑昭阳拿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颜,漫不经心,“你说什么呢?”
“呵。”龚缘冷笑一声,转回前方。只剩虞宁安茫然,“她还没说完金富豪和班长的八卦呢。”
郑昭阳轻笑一声,“他们俩都在一起有一小段时间了,你都没发现啊?”
“你们都怎么看出来的?”
“你没发现他们总是一起去倒垃圾么,那条路上没有老师也没什么人,他们原来有那么喜欢倒垃圾吗?”
虞宁安微微一顿,“啊,就这样?”
“你要是还不信,你跟着去看怎么样?”见她还是不信,郑昭阳有点烦躁起来,丢下这句话,把镜子放到她抽屉最外沿接着说,“我把镜子放这里,到时候我要用就直接拿了哦。”
“也行。”虞宁安对这个不是很在乎,区区三块钱的镜子摔了也不算什么,而且她自己用的也不勤快,无所谓了。
她是在好奇这个八卦,于是某日体育课自由锻炼的时间里,她就去问了并且很快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夏金玉是个很干脆的人,压根没打算隐瞒,直接就点了头。反而她很好奇问她,“你和洪岳宁有后续吗?”
“啊?”
“你们的事情也传遍了,但是我没看到你们走在一起呢?”
“啊……那个事情,是误会啦。你不要听他们乱传,哈哈……”虞宁安想起那个掉到垃圾堆里的牵牛花讪笑了两声,其实就算看到花开,她和洪岳宁也不会有后续的。她是一个不懂爱的孩子,没有人教过她爱是什么样的,喜欢又如何,她喜欢的东西从来得不到。
“你们是怎么谈恋爱的?”她对于这一点非常好奇。
在她眼里,她看不懂什么叫做谈恋爱,什么叫做关系好,一起玩和恋爱的区别是什么?
“唔,就是聊天,他帮我倒垃圾,一起玩,emmmm,之类的。”她含糊了一点东西。
虞宁安还是不懂,而且也没懂她含糊了什么东西。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个丢到了脑后,比起这些,她要烦恼的事情太多了。怎么把成绩糊弄过去,怎么把需要的知识记住,还有零零碎碎的,每天早起的困顿,晨跑前的肚子疼,晚上月经不要测漏,不要漏到校裤上,食堂的饭真难吃,还吃不饱,考试不烦,但公布成绩时过于紧张很烦,还有体育中考,每次锻炼八百都跑不进十分,还累的几乎窒息要呕吐……这样那样的事情太多了,她烦透了。
过了一段时间,她又听说有人看到两个人在教学楼后面接吻。她惊呆了,那是可以做的事情吗?
接着她就看到班长和金富豪都被请了家长,夏金玉眼睛红红的从办公室出来,接着她就变成了副班长,黄滔从副班长升级成了班长。
很多人去安慰她,金富豪请了几天假,后来回来他们说,他们已经分手了。
说实话,这件事就是很多年后,虞宁安回想起来也一样没懂。
不懂他们是怎么谈上的,也不懂为什么会被请家长,也不懂被请了家长就不谈了,前后每一个阶段的逻辑她都不懂。
难怪她成绩不咋地,原来是因为智商情商都有缺陷啊。空闲之余她望着窗外渐渐染上秋冬独有的灰白发呆,今年能下雪吗?
听说山里会下雪,要不要去山里看看呢,可是山里那么远,她又不会坐车,所有交通工具都晕,这种debuff她一点都不想要。
偶尔龚缘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提醒郑昭阳,“他们被请家长了,你们也小心一点哦。”
郑昭阳漫不经心的转笔,“不会有那种事。”
虞宁安头都没抬,“我要小心什么东西?成绩不要再掉下去吗?这还真不是我能控制的诶。而且,请了又怎样,难道请了我成绩就能变好吗?”
龚缘欲言又止,“难评。”
虞宁安:“?”难道她也看不下去她的成绩,不想跟她做朋友了吗?
没关系,她没有朋友也没关系。她还有两立和姐姐。
郑昭阳不愧是自恋的人,自打他可以随意拿镜子之后,他用得就更频繁了,有时连上课也会打开靠在课本边,自我欣赏。虞宁安则在旁边翻白眼,暗暗摇头,有病。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惯着他。
语文老师路过他身边时,顺手给他盖上了镜子。
动作十分自然,行云流水,甚至没有打扰她讲课的节奏,就跟随手拿起水杯喝水一样自然无碍。
郑昭阳僵了一瞬,虞宁安则是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整个人抖得一颤一颤的。
下课之后更是直接拍桌大笑。
郑昭阳有点郁闷,“怎么能笑这么久?有那么好笑吗?”
“好笑,太好笑了,你不懂,真的太好笑了。”虞宁安手指镜子,“这一年的笑话有了。”
“有毒。”郑昭阳不满,尴尬的装作打水,逃离了现场。
晚上他又在照镜子,虞宁安不是很懂,“你为什么总是在照镜子?”
“呵,因为我帅。”郑昭阳举手向后撸过头发,试图给自己搞一个大背头,他以为这是个耍帅的姿势。实际上在虞宁安眼里有点傻了吧唧。
咚,忽然整个教室陷入一片黑暗,一阵惊呼,下一秒有人大喊,“卧槽,停电了!”
整个校园都欢呼起来,隔着一栋楼她都听到了外面欢呼的声音,但她想着:嘿,趁机给他来点雪花冻一冻。
郑昭阳捂着脖子大叫,“卧槽,卧槽,又来!”他站起来迅速离开了原座位,但是脖子上的凉意还是一点一点滴下来,他乱动的手打掉了没摆好的镜子。
一片黑暗中虞宁安终于不用摆出呆板的脸,露出真实的欢笑,像个得逞的小猫,眼睛在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翁——教室重新恢复了亮堂的样子,坐班老师从走廊走进来,“坐好,没事了,继续晚自习。”
木杨在后面说悄悄话,“估计是学校启用了备用电源。就在学校大门旁边的小房间里,我看到过。”
叶永骏满不在乎的嗯了两声,“比起这个,”他们两人齐齐抬头看着跑到讲台上还捂着脖子的郑昭阳目露疑惑,“他在那里干嘛?”
老师皱眉盯着郑昭阳,厉声道“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台下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郑昭阳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低着头回到位置上,再摸脖子的时候,连一滴水都没摸出来。
虞宁安现在已经能把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了,她嘴角勾起,神秘的笑着。
等下课了,虞宁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我的镜子呢?”
郑昭阳猛地瞪大了眼睛,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这么回事,他左右看来看去,前后也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那个简陋的小镜子。
“怎么说?”虞宁安一点也不着急,眼底仍是那抹神秘的笑,淡定的看着他到处翻找,郑昭阳找来找去实在找不到了,他挠了挠头,“我下个星期重新给你买一个。”
“吼~”有意思,虞宁安微微眯眼,“行啊。”
没了镜子,郑昭阳老实了一周。
虞宁安把自己的飘雪图镜子放在书包里,再也没拿出来过。其实那天晚自习结束,她拎起龚缘放在地上的试卷袋就找到了镜子,薄薄的镜子在混乱之治顺着桌腿直直掉到了地上,然后顺着缝隙躺到了试卷袋底下。
郑昭阳也许是瞎了也许是太粗心了,反正他没看到,虞宁安一眼就看到了,所以她全程在看戏。
有趣极了。
后来郑昭阳果然遵守诺言赔给她一个新的小镜子,不过他买了两个,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店里买到的,形制跟她原来的差不多,就是图案不一样。
“你自己挑一个吧。”他手指桌上明显同一个系列的镜子,问她要哪个。
虞宁安看着一个粉兔子一个蓝兔子,撇了撇嘴,他到底在用什么眼光买东西?
她默默拿了蓝色的那个,郑昭阳毫不在乎的收了粉色的那只。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向她借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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