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手术安排在了明天上午,苏沐蝶靠在病床上,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景色,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像是某种神秘的密码,一连下了几日,潮落的空气中也带着雨气。
秦雒这几日忙着训练,她也不好再麻烦别人,乔女士打来一盆热水,轻轻的用毛巾擦拭着。
“这破天气,还不如国内”
苏沐蝶笑了笑,不再说话,而是把头撇向的窗外。任由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变成模糊的背景音。手术风险告知书上那些专业术语和百分比在她脑海中盘旋,还有医生那句"术后恢复情况因人而异"。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说不清在烦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秦雒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气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他笑着走近,将礼盒放在床头柜上,顺手抖了抖身上还残存的雨滴。
“乔阿姨”
“小秦来了,快坐。”乔女士立刻放下毛巾,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这么大雨还跑过来,真是有心了。"
秦雒笑了笑,"训练刚结束,想着来看看沐蝶。"他的目光转向病床上的苏沐蝶,眼神柔和下来,"明天就要手术了,我想..."
他的话被又一次的门响打断。陆津不知何时也站在门口,黑色风衣上雨水滑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洼。他的目光先是在秦雒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乔女士。
"乔阿姨。"陆津的声音比往常低沉,带着一如以往的礼貌。
乔雅婷回头看见陆津,熟络的拉住了他的胳膊走了进来,苏沐蝶有些奇怪自己的母亲何时与陆领队这么熟络了。
“陆领队这几日麻烦你了”
陆津:“不麻烦”
陆津简短地回答,视线却越过她,直接落在苏沐蝶身上。
苏沐蝶感到一阵微妙的紧张从脊背爬上来。陆津的眼神中有某种她无法解读的情绪,她看不清,也不想细想。
秦雒站在一旁,故意试探的问:“你猜猜看”
苏沐蝶的嘴角微微上扬,尽管这个简单的动作现在需要她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不会是马卡龙饼干吧”
"当然不是。"秦雒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手工巧克力,你最喜欢的黑巧克力,85%可可含量,加了少许海盐。"
“不过,你还是等手术结束再吃比较好。”
“嗯,谢谢”
"明天就要手术了,紧张吗?"秦雒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苏沐蝶轻轻摇头,这个动作现在对她来说已经算是流畅了。"比起紧张,更多的是...不确定。这项手术还在试验阶段,成功率只有40%。"
"但这是目前最有希望的治疗方法。"秦雒握住她冰凉的手,"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陆津走进,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将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苏沐蝶。"打开看看。"
苏沐蝶的手指还算是灵活,但与常人相比速度很慢,陆津耐心地等待她慢慢拆开包装。当看清盒中之物时,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一只蓝闪蝶标本,被精心固定在黑色丝绒背景上。蝴蝶的翅膀展开,呈现出令人惊叹的金属般蓝色光泽,在病房的灯光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彩。
"这是Morpho menelaus,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之一。"陆津轻声解释,"我在巴西考察时遇到的,一直保存着,觉得它很适合你。"
苏沐蝶凝视着那只被永恒定格的蝴蝶,翅膀上的每一道纹路都清晰可见,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走。但她也看到了那根几乎不可察觉的细针,穿透蝴蝶的胸腔,将它永远钉在了这个姿态。
"希望你可以像蝴蝶一样,自由的飞翔。"陆津说。
苏沐蝶感到喉咙一阵发紧。自由飞翔?她现在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这只蝴蝶确实美丽,但它是在活着的时候被钉住的,就像现在的她一样——意识清醒,却被困在这具逐渐僵硬的躯壳里。
"谢谢,很美。"她最终说道,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秦炀拿着病历夹,走了进来“呦,我来的不巧,都在呢,都准备好了,手术前禁水禁食。”
他合上病历,装作不经意间的瞥了眼苏沐蝶的手中,“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弟弟送女孩子礼物的。”
秦雒略显局促的咳了一声,秦炀了然的岔开话题:“好好休息。”
母亲送走所有人后,回到房间时眼睛红红的。苏沐蝶知道她在外面哭了。
苏建国不语,只是一味的低头擦着桌子。
"妈,过来。"她伸出还能活动的手臂。乔女士蹲下来,把头靠在女儿膝盖上。
"还记得我小时候学骑自行车吗?"苏沐蝶轻抚母亲的头发,"我摔了那么多次,膝盖都摔破了,还是坚持要学。"
乔雅婷抬起头,脸上带着泪痕笑了:"记得,你从小就倔。"
"这次也一样。"苏沐蝶的声音坚定,"我会再站起来,我保证。"
手术当天清晨,阳光出奇地好。苏沐蝶被护士们围着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瘦削的肩膀,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有神。
"准备好了吗?"秦炀带着白色的口罩,身上穿着一丝不苟的白大褂,走进来问道。
苏沐蝶深吸一口气:"比任何时候都准备得好。"
护士帮她换上手术服,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敏感的皮肤。当推车来接她时,乔雅婷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苏建国也担心的眼睛腥红,但还不忘安慰的拍了拍乔女士的肩膀。
"妈,别这样。"苏沐蝶握住母亲颤抖的手,"相信我,也相信秦医生。"
她点了点头,擦着眼泪点头:"妈妈等你出来。"
在通往手术室的长廊上,苏沐蝶望着天花板一盏盏掠过的灯光,心跳逐渐加速。她想起小时候站在舞台上的样子,想起第一次站在聚光灯下,第一次踮起脚尖旋转的样子。还有秦雒的脸。
所有这些,她都想再次体验。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刺眼的无影灯下,医护人员已经准备就绪。秦炀戴上口罩和手套,最后确认了一次手术方案。
"苏小姐,我们现在开始麻醉。"麻醉师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苏沐蝶感到冰凉的液体流入静脉,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念头是:我一定要再看到樱花。
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期间,乔雅婷和苏建国在等候室里来回踱步,拒绝任何食物和饮料。当时钟指向下午四点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秦炀合几位医生走出来,手术帽和口罩遮住了他大部分表情,但眼中的疲惫和某种复杂的情绪无法掩饰。
"怎么样?"她冲上前,声音嘶哑着。
"手术本身很成功,"秦炀摘下口罩,"但她的生命体征不太稳定,现在送进了ICU。接下来的48小时很关键。"
乔雅婷腿一软,差点跌倒,被护士扶住。
远处,秦雒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额头上还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但她的身体很差”
“我们能去看看她吗”
"可以,但不能太久。"秦炀领着他们走向重症监护室。
透过玻璃,乔雅婷看到女儿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各种仪器。那个总是笑着叫她"妈"的女孩,现在安静得可怕。
"她会好起来的,对吗?"乔雅婷囔囔的轻声问,更像是在祈祷。
秦炀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起手术中那个惊险的时刻,苏沐蝶的心跳突然停止,他们花了三分钟才把她救回来。三分钟,足够大脑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医学上,我们做了所有能做的。"他最终说道,"剩下的..."
"剩下的交给命运?"乔雅婷苦笑。
"不,"秦炀摇头,"交给她自己。你的女儿是我见过最坚强的病人。"
夜深了,医院走廊的灯光变得昏暗。苏建国和乔雅婷坐在ICU外的长椅上,握着一张苏沐蝶小时候的照片。照片背面是女儿歪歪扭扭的字迹:"给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小蝶,"她轻声说,"妈妈在这里等你,多久都等。"
医院的花园里,秦雒看着远处的路灯,低头从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摸出烟,还未点着,就被身后的人顺势夺了过去。
他刚刚结束了一天的训练,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来了医院。
他很少抽烟,除了睡不着和焦虑时才会用抽烟来缓解。
"又在偷偷抽烟?"
一只修长的手从秦雒身后伸来,精准地抽走了他口袋里的烟盒。秦雒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那只手上有道熟悉的疤痕,是十二岁那年为了保护他而留下的。
"哥..."秦雒转过身,果然看到了秦炀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比起自己,哥哥的面容更加棱角分明,眼神也更为锐利。
“哥”
他抬头看了眼,情绪有些不高。
秦炀脸上扯出一个笑,“你在担心她”。
秦炀晃了晃手中的烟盒,挑了挑眉:"教练抽这个,怎么带好队员?"他的声音里带着调侃,但眼神却很认真。
廊桥横跨在医院的人工湖上,漆成暗红色的木质栏杆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兄弟俩并肩坐下,秦炀顺手将烟盒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怎么样,现在的你还打算参加比赛吗?"秦炀望着湖面上游过的几只野鸭,状似随意地问道。
秦雒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不了吧,现在当教练的感觉也不错。"他顿了顿,"队里那些小家伙挺有潜力的,看着他们一点点进步,比自己拿奖牌更有成就感。"
秦炀轻笑一声:"没想到我弟弟成了教育家。"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秦雒,"真的放下了?"
湖面泛起微波,倒映着天空渐渐暗沉的色彩。秦雒深吸一口气:"哥,你知道的,我的膝盖...就算再手术也不可能恢复到比赛状态了。"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手术后的后遗症是不可逆的。
“不可逆的是你的心,你还没放下,我看过你的报告,已经没有大碍了。”
“你呢,过的好吗,哥”
我很好,David对我也很好。"秦炀回答得太快,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自己右手上的戒指。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远处传来医院广播的声音,呼唤某位医生前往急诊室。风吹过湖面,带起一阵涟漪。
"她会好起来的。"秦炀突然说道。
秦雒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嗯”
夕阳完全沉了下去,花园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秦雒摸向空荡荡的口袋,内心越发的烦躁。他顺手捡起一颗石子,投进了水池里,扑通一声,随后泛起阵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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