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白色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眼前是一片虚无。
苏沐蝶努力的睁开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有天花板,没有墙壁,没有地板,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苍白。
她试图移动身体,却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仿佛自己只是一团漂浮的意识,被囚禁在这个没有边际的白色牢笼里。
"这是哪里?"她想问,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她拼命回忆着最后的记忆片段,却只抓到一片模糊。手术台?对,她记得刺眼的手术灯,麻醉面罩覆盖在脸上的冰凉触感,然后...然后就是这里。
"我是谁?"这个念头突然闯入她的意识。苏沐蝶。对,她叫苏沐蝶。
16岁之前她是个芭蕾舞演员,现在她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她讨厌,窒息,无能的自己。
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闪烁着零散的画面,却无法拼凑成完整的图像。
就在她快要被这片虚无逼疯时,白色突然褪去。色彩如洪水般涌入她的视野——金色的舞台灯光,深红色的幕布,观众席上模糊的人脸。
她感到身体变小了,低头看到自己穿着白色的芭蕾舞裙和粉色缎面舞鞋,那是她十岁时的样子。
音乐响起,是《天鹅湖》的序曲。小苏沐蝶站在舞台中央,随着旋律开始起舞。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熟悉,仿佛刻在肌肉记忆里。旋转时,她看到台下前排坐着两个人——父亲穿着笔挺的西装,母亲一袭淡紫色旗袍,两人眼中都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爸爸...妈妈..."她想呼喊,却发现自己只是舞台上的一个旁观者,无法干预这场记忆中的表演。
小苏沐蝶的舞姿轻盈如羽毛,脚尖在地板上划出优美的弧线。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独舞演出,是她在市少儿芭蕾比赛中获得金奖的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赛前三个月的苦练,脚趾磨出的水泡,深夜练功房里独自重复的动作,以及获奖后父亲将她高高举起时那种飞翔般的喜悦。
舞蹈进行到**部分,小苏沐蝶开始了一连串的挥鞭转。一圈、两圈、三圈...就在她转到第七圈时,舞台灯光突然熄灭。音乐戛然而止。观众席上的父母像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了。
"不!"苏沐蝶感到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舞台开始崩塌,木板一块块坠落,露出下方无尽的黑暗。她尖叫着下坠,风声在耳边呼啸。
下坠突然停止了。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山谷中,四周是苍翠的山峰,云雾缭绕其间。脚下是柔软的草地,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这是..."苏沐蝶低头看着自己,又恢复了成人的身体,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赤足站在草地上。阳光温暖地洒在她身上,却驱散不了内心的寒意。
"你终于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苏沐蝶猛地转身,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站在不远处。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黑发在风中轻轻飘动。即使看不到正面,那轮廓也让她心跳加速。
"秦...雒?"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仿佛早已刻在她的灵魂里。
那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等你很久了,醒过来吧”
“秦雒,你怎么在这里”
他只是笑着,不说话。
苏沐蝶发现自己在这里是站立起来的,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我能站起来了?”
“这里是梦……,小桒,醒过来吧”
他的声音消散在风中,山谷的景象如沙粒般流走。苏沐蝶再次被白色包围,但这次,她听到了远处心电监护仪有节奏的"滴滴"声,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感受到了身下床单的触感。
"秦雒..."她轻声呼唤,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睁开眼睛。
苏沐蝶的眼前从模糊变得清晰,耳旁还有着人在叫着她的小名:“阿桒,醒醒。”
“是谁在叫我”
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眼前十一一脸焦急的看着她。
“诶,醒了,醒过来了”
十一的话一出,身旁的几个人便都围了过来,她看到了秦雒,十一,陆津和老七。
“你们……”
她哑着嗓子。
十一扶着她缓慢的坐了起来 ,秦雒眼神中满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陆津坐在对面的病床上,浅浅的松了一口气,看到了苏沐蝶寻找的神色,急忙解释着:“乔阿姨和苏叔叔,被我们送去酒店了,他们陪着你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放心吧。”
“谢谢。”
十一如释重负的上前绕过那些个输液的管子上前轻轻的抱了一下苏沐蝶。
苏沐蝶被十一搂在怀里,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这才有了些许真实感。她缓缓抬起手,发现手背上插着留置针,苍白的皮肤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我...昏迷了多久?"她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秦雒倒了杯温水递过来,眼神温柔的看向她,“喝点热水吧”
"整整三天。"老七把病床摇起来,金属关节发出咔哒声,"医生说麻醉引发了自主神经紊乱,要是今天再不醒..."他突然噤声,被陆津用手肘捅了一下。
病房陷入诡异的沉默。苏沐蝶注意到窗台上的百合已经蔫了,枯萎的花瓣落在窗框边缘,像被遗忘的标本。她无意识地摩挲着盖在腿上的薄毯,布料下萎缩的肌肉轮廓让她想起梦中旋转的舞姿。
"我梦见..."她刚开口,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所有人同时弹起来,十一撞翻了床头柜上的药盒,彩色药丸滚落一地。
护士冲进来时,看到的是众人手忙脚乱的一幕:秦雒正把氧气管往苏沐蝶鼻子里塞,老七徒劳地试图关掉吵闹的仪器,而陆津举着呼叫按钮一脸茫然。
"只是血氧探头脱落!"护士利落地重新夹好指夹,警报声戛然而止。她弯腰捡药片时瞥见苏沐蝶掀开的毯子,眼神闪过一丝怜悯,"复健师下午会来,记得把支具准备好。"
等护士离开,十一突然抓起苏沐蝶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苏沐蝶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湿意,才发现这个总是笑着的女孩在哭。"你吓死我了,"十一的声音闷在她的指缝里,"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养的那缸孔雀鱼全喂乌龟。"
陆津突然从包里掏出个保温盒:"乔阿姨留的粥,现在温度应该刚好。"他打开盖子,山药排骨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苏沐蝶看着粥面上漂浮的枸杞,想起母亲总说红色食物补气血。
秦雒始终站在阴影里。当苏沐蝶第三次偷瞄他时,他却始终不敢与她对视,是心虚还是不敢。
"聊聊?"他指了指走廊。老七立刻拽起十一:"我们去买点水果。"陆津默契地跟出去,临走还把窗帘拉开半幅,六月的阳光斜斜地切在病床上。
秦雒拖来椅子坐下时,金属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他掏出一个天鹅绒盒子,里面躺着枚黄铜齿轮胸针——苏沐蝶认出这是他们第一次路过伦敦眼的地摊上,她多看了两眼的那枚。
"本来打算..."秦雒突然卡住,喉结滚动了几下,"胸针齿轮可以转,就像..."他笨拙地拨动了下金属部件。
"像芭蕾舞裙的旋转。"苏沐蝶接上他的话。她想起梦中那个说"我等你很久了"的秦雒,恍惚间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窗外的悬铃木沙沙作响,一片嫩叶飘落在窗台那堆枯萎的百合旁。
“秦雒,我没事”
“对不起,我……”
他低着头,不忍心看见苏沐蝶那带着勉强笑意的眼睛。
当复健师推着轮椅进来时,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苍白的女孩低头摆弄着胸针,年轻男孩单膝跪地在帮她穿支具,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病房的白墙上,像幅未完成的剪影画。
"准备好了吗?"复健师敲了敲门框。苏沐蝶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站在门口——十一拎着水果袋,老七抱着不知从哪找来的靠枕,陆津手里晃着车钥匙。而秦雒的手指正轻轻搭在她支具的搭扣上,温度透过布料传到皮肤。
"嗯。"苏沐蝶把胸针别在病号服领口,黄铜齿轮在阳光下泛起温暖的光泽。走廊尽头的复健室玻璃映出她模糊的轮廓,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舞台上旋转的白天鹅。
“这次手术并没有她臆想中的样子,自己的腿部和脊椎依旧如常,没有知觉。”
复健师看着她有些颓丧地脸,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或许,有一天你睡了一觉就可以站起来了”
她扯出一个笑,算是回应。
心下却如同跌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无底洞,冰冷,没有温度,甚至是没有一点希望。
“或许,自己本该如此……,不该抱着那仅存的希望。”
“能站起来本就是天方夜谈的假话,她可笑的自嘲着,这个巨大的谎言,连她自己都被骗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