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暑往，苏沐蝶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乔女士看着女儿的模样，心下心疼不已，却也不好开口安慰，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苏沐蝶的腿部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还未遇见秦雒的时候，麻木，无奈，又有点认命。
“沐沐啊，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的莲子粥，要不要吃点啊”
……
无声的回应
苏沐蝶的眼睛依然盯着天花板，嘴唇紧闭。她听见母亲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世界对她而言就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所有的声音、色彩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乔女士的手微微颤抖，瓷勺再次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铛"声。她迅速背过身去，肩膀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苏沐蝶知道母亲在哭，但她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她的腿——那双曾经在舞台上如蝴蝶般轻盈飞舞的腿，现在就像两块沉重的木头，毫无知觉地躺在白色的被单下。
所幸，有了短跑队员的存在，苏沐蝶有了朋友，秦雒和十一时不时的在训练的间隙跑来医院。
"阿姨好！"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的沉寂。
秦雒和十一站在门口，秦雒手里抱着一束向日葵，金灿灿的花朵在阳光下几乎要燃烧起来。十一则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种水果，花花绿绿的。
乔女士慌忙擦了擦眼角，挤出一个笑容："你们来了啊，快进来坐。"
"今天感觉怎么样？"秦雒把花插在床头的花瓶里，动作熟练得像是做了无数次。他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十一则站在一旁，不安地搓着手。
苏沐蝶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目光扫过两人，又迅速移开。秦雒的皮肤晒得更黑了，显然是训练时没有好好涂防晒；十一的右手食指上贴着一个创可贴，大概是搬器械时不小心划伤的。这些细节她看得清清楚楚，却不想开口询问。
却也只是在嘴角处扯出了一个微笑
十一叽叽喳喳的和她分享队内的八卦，老七跑步时跑着跑着鞋掉了，大壮被麻雀在脑袋上拉了朵粑粑，诸如此类的事，苏沐蝶听着，偶尔归于几句回应。
秦雒就倚在对面的病床上默默的看着她，两个人相顾无言。
医生办公室的门口处，他矗立在门口处，听着屋内，秦炀和自己老公的争吵声。
“You're just a lunatic……”
秦炀带着气愤的声音响起，也不知因为什么事，两个人竟然吵的这么激烈。
“阿雒……，你怎么在这。”
秦炀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好看见秦雒站在门口，默默的发着呆。
“我……嗯，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撒谎”
“啊！
“是为了苏沐蝶吧”
秦雒沉沉的点了下头，他不想给哥添麻烦，可也很愧疚，是自己拉着苏沐蝶来到英国，说可以治好她，但终究事与愿违。
秦炀看着他，伸出手搭在肩膀上，叹了口气道：“你压力也别太大了，我们已经做了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医学上，从来没有100%的事情，医学上生物有个体差异性。所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秦雒看着哥哥只是笑笑。
“没事，哥。”
医院的小池塘里。苏沐蝶坐在轮椅上，看着远处。
秦雒远远的看见她，犹豫着走近，刚一靠近，苏沐蝶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早上好”
她还算热情的打着招呼，可越是如此，秦雒便越内疚。
“这是什么”
苏沐蝶侧目看着他手中提着一个精美的礼盒。
“是送你的礼物。”
“是吗，是什么”
秦雒抬手将礼盒递给她，苏沐蝶看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色在阳光下像是散着金光。
“这是……”
秦雒走近，靠在石阶梯上顺势坐了下来，两个人一高一低的坐在一起。
“芭蕾舞裙”
秦雒：“嗯，本来是打算在你手术前送给你的，巧克力只是附属品，但是怕你伤心，只送了巧克力”
“很漂亮，谢谢”
苏沐蝶的眼眸沉沦了下来，随后淹没出温柔的笑意，“没事的，我很喜欢”
两个无言之后，便是艮久的沉默。
风温热的吹拂着，苏沐蝶的发丝糊上脸颊，两人看着远处，互相也不知对方的脑子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秦雒，我该回去了”
“啊，什么？”
“出来了这么久，我想家了，想回中国”
秦雒：“……”
沉吟片刻后，秦雒才重重的点了点头，“什么时候”
“明天”
“好，也该回去了”
苏沐蝶看着他，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默契，但又渐行渐离，对方都默契的没有点破什么。
回到中国后的第三周，苏沐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窗外的梧桐叶已经开始泛黄。
苏沐蝶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生活，平静又像一潭死水。
秦雒的短跑队还暂时留在英国于一周后参加国际比赛。
医院里，日复一日的康复渐冻症的康复手段常常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医生：“苏沐蝶，进来骨穿”
纵使骨穿已经做了很多次，可每次苏沐蝶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恐惧。
"沐蝶，该做骨穿了。"护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沐蝶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知道了，马上来。"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平静。
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苏沐蝶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向治疗室。
治疗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苏沐蝶趴在检查床上，后背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她能感觉到医生的手指在她的脊椎上按压、寻找合适的位置。
"会有点疼，忍一下。"医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沐蝶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那根长针穿透皮肤、刺入骨髓的瞬间，她咬紧了嘴唇。疼痛像电流一样顺着脊椎蔓延到全身，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闭上眼，感受着长长的针刺扎进后背的脊髓里。
冰冷伴着痛苦，不知怎么苏沐蝶眼角划过一滴泪，脑海中却没来由地浮现出秦雒的脸，他们一起走在街道的样子，一起在天台喝酒的样子，一起爬上伦敦眼看泰晤士河的样子。
医生：“之前怎么没看见你骨刺流泪，是疼了吗，如果比之前疼，也算是好事，毕竟渐冻症最怕的就是你的肌肉萎缩，疼痛丧失。”
乔雅婷依旧如常的陪着她，苏建国则是每日每夜的跑出租，每次忙的看不见人影。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伦敦。泰晤士河畔的晚风，秦雒站在她身边，指着远处闪烁的伦敦眼说："等比赛结束，我们一起去坐那个吧。"他的眼睛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像是盛满了整个夏天的温暖。
"这次反应比之前强烈。"医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能感觉到疼是好事，说明神经还没完全坏死。"
苏沐蝶艰难地撑起身体，后背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护士递来一杯温水，她颤抖着接过，水洒了一半在病号服上。
"你还好吗？"护士担忧地问。
"没事。"苏沐蝶勉强笑了笑，"只是...想起了些事情。"
回到病房时，母亲乔雅婷正在整理床头柜上的药盒。看到女儿苍白的脸色，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过来。
"又疼得厉害？"乔雅婷抚摸着女儿汗湿的额头。
"还好。"苏沐蝶轻声说，目光落在床头那本厚厚的病历上，"爸今天来吗？"
乔雅婷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跑夜班去了，说要多赚点钱...你知道的，那个新药..."
乔雅婷及时的收了嘴，可一字一句的却如同钉子一般刺在她的心口。
她扯出一个笑，眼底却满是落寞“嗯，好”
苏沐蝶看着自己的双腿，或许，这辈子就这样了，“我终归要认命”
可老天似乎总是擅长于世人开玩笑。
那是一个暴雨天 ，也是苏沐蝶最为难忘的一天。
窗外的天空被撕裂成碎片，闪电如同银蛇般在乌云间游走。苏沐蝶坐在轮椅上，双手紧握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被台风肆虐的世界，行道树在狂风中痛苦地扭曲着身躯，几片残破的树叶被卷上高空，转瞬消失不见。
"爸怎么还不回来..."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雷声吞没。墙上的挂钟显示下午六点半，父亲苏建国开出租已经超过十个小时。自从她的医疗费用不断的压垮了这个家，父亲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日夜奔波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苏沐蝶低头看着自己瘦削的双腿，盖在毛毯下的部分已经逐渐麻木。几个月前从伦敦回来不久，她曾满怀希望的求医，可依旧无法恢复。
明明治愈率有60%.可她偏偏却是那40%.
医生的话至今回荡在她耳边："目前没有治愈方法，只能延缓病情发展..."
一道刺眼的闪电劈下，照亮了整个客厅，也照亮了墙上那张全家福——那是她确诊前拍的，照片里的她还能够自由行走，笑容明媚如阳光。而现在，她连拿起水杯都需要费尽全力。
"咔嚓——"钥匙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门被推开，母亲乔雅婷浑身湿透地冲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被雨水浸透的塑料袋。
"妈！你怎么这时候还出去？"苏沐蝶转动轮椅迎上去，声音里满是担忧。
乔雅婷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冰箱里没菜了，想着台风天菜价会涨，就赶在风雨最大前出去一趟。"她放下袋子，里面几根蔫巴巴的蔬菜已经被雨水泡得发白。
"爸呢？他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乔雅婷眼神闪烁了一下："他说...今天客人多，会晚点回来。"但苏沐蝶捕捉到了母亲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安。自从她生病后，父母之间似乎多了许多秘密，那些压低声音的争吵，那些深夜里的叹息，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你先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苏沐蝶轻声说。乔雅婷点点头，匆匆走向卧室。
就在这一刻，门铃突然响起，刺耳的声音在雷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谁啊？"苏沐蝶转动轮椅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外面站着三个陌生男人，为首的光头男子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一条粗金链。
"开门！苏建国在家吗？"门外的吼声伴随着重重的拍门声。
苏沐蝶的手指悬在门把手上，犹豫不决。这时乔雅婷已经换好衣服冲了出来："谁？"
"不知道，找爸的..."
乔雅婷脸色骤变，快步上前："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少废话！开门！"门外的声音更加暴躁，伴随着一声巨响，门被踹得震动起来。
乔雅婷的手紧紧抓住女儿的肩膀："小桒，去房间。"
"可是妈..."
"快去！"
还没等苏沐蝶移动轮椅，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一秒，三个彪形大汉已经闯了进来。为首的光头男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乔雅婷身上："苏建国呢？"
"他不在家，你们到底是谁？"乔雅婷挡在女儿面前，声音虽然颤抖但异常坚定。
光头男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你老公欠了我们钱，今天到期，我们是来收账的。"
乔雅婷接过纸条，快速扫了一眼："这上面明明只有五万！"
"利滚利没听过吗？现在二十万，一分不能少！"光头男向前逼近一步，身上的酒气混合着汗臭味扑面而来。
"你们这是敲诈！"乔雅婷气得浑身发抖，"我们根本没借过这么多钱！"
"白纸黑字，苏建国自己签的字，想赖账？"光头男突然伸手推了乔雅婷一把，"今天不给钱，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乔雅婷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茶几，重重摔在地上。玻璃杯碎了一地，水渍在地板上迅速蔓延开来。
"妈！"苏沐蝶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忘记了自己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她扑向前去，整个人从轮椅上摔了下来，膝盖重重磕在碎玻璃上，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小桒！"乔雅婷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另一个男人按住了肩膀。
苏沐蝶趴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母亲被推搡，看着那些陌生人像强盗一样翻箱倒柜，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从心底喷涌而出。她的手指深深抠进地板，指甲断裂的疼痛却仿佛感觉不到。
"住手..."她低声说，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光头男正揪着乔雅婷的衣领："没钱？那就拿东西抵！我看这房子..."
"住手！"这一次，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所有人都愣住了，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苏沐蝶自己也不敢相信这声音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更让她震惊的是，她感到一股久违的力量从脊椎窜向双腿。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一个被医生宣判永远无法站立的渐冻症患者——用手撑地，颤抖着，但确确实实地站了起来！
"阿桒？"乔雅婷瞪大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苏沐蝶没有时间思考这奇迹般的转变，她的目光锁定在茶几上那本厚重的字典上。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她踉跄着走过去，抓起字典，用尽全力砸向光头男的后背。
"啊！"光头男吃痛松开了乔雅婷，转身怒视着苏沐蝶，"你这个小贱人！"
他伸手就要抓苏沐蝶，但女孩灵活地后退了一步——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腿移动。然而奇迹总是短暂的，她的力量迅速流失，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桒！"乔雅婷扑过来，在女儿落地前接住了她。两人一起跌坐在地上，乔雅婷紧紧抱住女儿，像护崽的母兽般怒视着那些讨债人："你们敢动我女儿试试！"
“妈，我……”
“小桒，你能站起来了”
“我……刚刚，真的站起来”
乔雅婷看着她，眼睛里钦满泪水，“别怕，妈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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