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透的轻云为才透出点粉红的天边披上薄纱,不知疲惫的虫儿早早便用悦耳的歌声,唤醒满是石榴清香的小院。
院里,高高的墙边上,美芝和巧云两个一把梯子架好,早等着的任渺提着家伙什,利索爬上了墙头。
但她才冒了个头,就又立马缩了回来。
“小娘子,怎么了?”巧云左右看看:“可是缺了什么没拿?”
任渺两下爬下来,皱着眉道:“隔壁在拆栅栏。”
“咱主君都还没去说,那薛学谕就自己开了窍?”美芝觉得甚好:“这两日倒是有件好事了,赶明儿小郎君来,大家都凑个份,攒个局好生为他庆祝一番。”
是这样么?任渺抬头往上看看,心中持有一丝怀疑,但也说不明白,书中也根本没多给一句话提起小邻居的结局,她只好叹道:“要是这样,那真就是难得的喜事了。”
巧云这回与美芝站在一边,笑道:“小娘子可不要光往差里想,许是小郎君运道起来了呢?不然都关了三年,好好的,总没道理忽然来给他换个地方吧。”
美芝边去收那梯子,边道“不管是怎么回事,小郎君要得了自由,晚些就该找上门来报平安了,左不过是再等会子就能知道的事情,咱们就别乱猜了。”
任渺想着,好像是这个理。阿晓能往外跑了,有了机会定会来找她们的,要愁也不是这会子的事。
想开了,她的眉心便舒展开,笑道:“也是,那我去把二哥揪起来,到西院找大哥问昨...”
“啊!”
一声惊叫打断了任渺的话,衣服都没穿整齐的任浩辰从楼上飞奔到院子里来,瞅着给他弄懵了的三人左右看看,瞪大了眼,惊问:“阿妹,知知也走了?”
“呃~”任渺看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有些为难地挠挠头,但她哥总得接受现实,于是点头,非常老实道:“唔,家去了。”
任浩辰两手往脸上一拍,清脆的响声和痛意都表明这不是梦,于是眼泪一下就从他那圆圆的大眼睛里飚了出来:“呜呜呜,我们屋里的姐姐们全都走了!
阿武哥呢,不会也带着大白丢下我们了吧?还有甜甜姐,大华哥他们,...不行,我要去拉他们回来!”
任渺赶紧往前一拦:“别介,哥你也不想想,钟叔还要跟着爹爹做生意,秀姨是跟娘从南京过来的。
甜甜姐是她们闺女,阿武哥,大华哥算半个钟家人也算半个咱家人,他们往哪去?”
才嚷着要妹妹不要挡着自己的任浩辰,听了这两句话,挤了挤眼中剩余的眼泪水儿,被安慰下来了,但他还有个重要的要问清楚:“那,那郑嫂走吗?再没有人比郑嫂做的饭好吃了。”
“怎么会。”任渺拉着他往屋里去:“你昨晚上是不是忘刷牙了?”
任浩辰哈哈气,否认道:“才没有,仔细刷过嘞。”
“那就是早上没刷,快去好好刷刷,不然大蛀虫吃了你的牙,郑嫂做饭再好吃,你也只有干看着流口水的份儿。”
等任浩辰弄好了自己,在妹妹手底下脱了身,往家里各处跑了一圈,突然发现,昨儿晚上围着他娘说很久,特感人的那些人大多都走得不剩了。
反倒是他娘说完话就转身散去的那些,大部分都还在家,各司其职,且同时兼顾平常不属于自己的工作,把忽然变得大大的家里,照样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一个个问过去,得到的都是笑眯眯的,一句相同的话:“二郎,这是我们的家,往哪儿走?”
小小的他,心中因此存下了大大的疑惑。
从这一刻开始,这些疑惑促使大大咧咧的他,开始笨拙,却主动的学着哥哥妹妹,娘亲爹爹的方法,认真观察起周围的人事。
才吃过早饭,任父就带着熊七奔往庄子去了。
而没过多久,铺子被封的消息就传来。
听完田林所说,任浩文再斯文不下去,忍不住往桌子上就是一拍,气道:“绣品布料,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还疑似售卖伪劣物品,以次充好?
他们怎么不直接来把我们家都抄没入官府得了?”
任浩辰始终执着于以暴制恶的想法,并且,经过时间的酝酿,已经有了初步成型的计划:“今晚上天气肯定很好,我让绣房的姐姐们帮我弄身皂服来,晚上包了头脸,我叫他浑身出彩!”
“我看要扯着血旗上东京告状去,就告黄经制一上任就贪赃枉法,吃人血馒头!”任渺握着拳,也很是气愤。
任浩辰呆了一下,盘算一回,纠结问:“阿妹,不是那什么肖内监要搞我们吗?和这什么黄经制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他们不都是东京里出来,人家怎么会帮我们?”
“没这黄经制默许,经制司的官告怎么发出来的?”任渺就不信,那什么黄经制会不知情,而且:“怎么没人帮我们?
昨儿秋篱姐不是说,姓肖的是黄经制从魏中使手上抢的?咱把骨头丢回去,要他们狗咬狗去。”
迅速冷静下来的任浩文摇头道:“小妹你这是破罐子破摔,山穷水尽才出的招,于眼前无益。”
任渺撇撇嘴:“我知道嘛,就是说说,过个嘴瘾。”
目下正是筹集军费的时候,在她们眼里比天大的事,对比上国家之事,简直小如尘埃。在不对的时候,就是告御状,最后也只是引颈就戮,白送人头。
昨儿晚上,任浩辰心思都在吃的上,压根就没听全,这会全程懵懵的听完,哼了一声:“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哪有打一顿来的痛快?”
“你这法子和我的没差,也不是眼前招。现在去打,谁不知道是咱家出的手?”任渺摇摇手指,又歪过身子抱上大哥的胳膊,笑嘻嘻地摇来晃去:
“哥,你们昨儿怎么商量的?和我透...”
也是憋了一肚子火的任母被孩子们一搅和,一通脾气没发便散了,完全心平气和下来。
任由孩子们在那玩闹,她招了王管事到偏厅问:“怎么样?”
王管事点头,小声道:“确实有人在盯着我们。小委已让手底下人说漏嘴了,这会子那家伙估计已经知道咱们昨儿给何夫人送说和礼。”
“不是我们自己说出去的吧?数目有说实了吗?”
“夫人放心,昨儿晚上那千金是我独去装的。他们从放出去的人口中,只能得出似是而非的猜测,都在您和主君的预计范围内。”
任母满意道:“做得好。虽说知州夫人传话来说可以直言,但我们还是小心点,最好不要给她们惹去麻烦才是。”
“那我这就和周管家说,把收拾出来的东西拿去发卖了?”王管事又问下一步是否要行动。
“尽快卖出去。”任母同意了,又叮嘱道:“但切记,能争高价尽量争高价。”
任渺缠着哥哥,手段尽出的缠问半天,连二哥屋里藏的所有零花钱都给她许出去了,也没能撬开大哥那张蚌壳嘴。
“哼~”任渺颇不忿的看着大哥揪着二哥匆忙跑掉的背影。
她站在廊前,把腰一插,好奇心简直要突破屋顶,冲破天际了:“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看着左右库里来来往往忙碌的大家,她一寻思,往右跑去,半扒着月洞门墙边,露出半双眼,笑眯眯地问:“周叔,我爹爹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么?”
月洞门靠南边,西过道正中摆着一条翘头案,周管家正坐在后边校对出库的东西,见问便抬起头来,笑道:
“主君去庄子上排布事情了,要回来约莫得日落前后了。小娘子寻主君有什么事啊?”
任渺乖乖一笑:“没甚么,就是想他了。周叔忙,我回屋找美芝姐她们玩儿~”
周管家见她转身跑走,忙提声叮嘱:“小娘子仔细撞到了!”
“好嘞,我会注意不挡着哥哥姐姐们的~”
说是回屋,任渺却是脚步一转,往前院跑去。
刘老才是个敬职敬责的人,除了休息生病,当然,还除了受伤那天,其余时间是绝对不会离开岗位的。
腰痛当然也阻止不了他往岗位上躺。
任渺还没走到前院东厢外耳房边上,就听着了刘老才那精神又响亮,分外有节奏的大嗓门在叭叭说个不停:
“咱家祖训里明明白白写着,这家绝对不能卖,连出租也不许呢,便是那天皇老子下来,还能要咱不孝...”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到门边上往里一瞧,便见趴在榻上见了刘老才。
“老才阿翁,小富哥。”
刘老才是个头发漆黑,须发皆白,十分精神的小老头儿,一见是任渺,把唾沫星子一收,眼角堆上层层叠叠的褶子,笑呵呵的,显得特别慈祥。
他忙招手:“小娘子来的正好,我才让小富子去渡口春英家买了酥琼叶,特叫给裹了蛋液烤的,又从阿郑那儿舀来了紫瓜酱,香的嘞~”
小富子一见任渺,早把桌子挪来榻边,又搬来椅子:“阿翁才说要我往里送进去呢,不想小娘子这就来了,快坐。怎么没人跟着小娘子?”
“可见我今儿有口福。”任渺哈哈一笑,捻了一块沾上酱就往嘴里送,在嘎吱嘎吱的脆响中含含糊糊道:“都在收拾东西呢,大哥又不带我,我只好自己玩了。小富哥也坐。”
吃了两块,她端着小富子盛来的橘子甜浆喝一口,才问:“我听着翁翁说祖训,难道我爹爹要把家卖了么?”
刘老才大大叹了口气:“说不说的,这里里外外都叫把东西打包了,不就是那意思么?要我说,这还没怎么着呢,咱就自己乱了阵脚做什么?
咱家做事,除了隔壁那狗屁薛家,这一片里,哪家不说个好字?那些人要来鸡蛋里挑骨头,不还能去官府告他?州府没法子,还能转去宪司,转运司申告!
要都不行,老头子我舍了这把老骨头,去东京宫门外敲登闻鼓去!主君如今的胆子怎的比针尖还小了,忙忙的这就叫受这窝囊气!”
“阿翁,你与我们说说就算了,小娘子还小呢!”小富子忙叫停,又回过来笑道:“主君这般做自然有道理,小娘子莫听我们胡咧咧。”
刘老才哼唧两声,也别别扭扭地说:“老头子我腰疼的慌,嘴上才爱胡诌些有的没的,小娘子就当以前那些故事,听听罢了。”
任渺抿一口甜浆,弯着眼笑应下:“嗳。”
又问道:“阿翁,小富哥,今儿一早上,有见着阿晓来敲门么?”
“嗐,那小郎君从来少往前门进出,你该去问问陈老头。”
任渺也不解释,听没有,便就着零食,缠刘老才讲故事。
一日时光过的飞快,到晚间日头都快落下任渺也没见阿晓有来,心中存下疑虑不表。
她告辞回后院去,到了枕玉院,她的表情就有点鬼祟了,步子却刻意放的很悠闲。
“咳,小米姐姐,这些怎么都装起来了?”任渺散步到爹娘的房间里,与忙叨叨的小米搭话。
见是她,屋里的人便都笑着招呼了声,忙放下活计来给她上茶端果点。
小米道:“都是暂时用不上的,早些收起来,晚点也不至于慌了手脚,姐儿的屋里也都收拾上了。”
“唔,我自己玩,姐姐们忙便是,不用管我。”
她转着转着就到里屋去,坐在梳妆台边上扒拉着多宝盒玩了起来。
等听小米几个在外间去倒腾,没一会又隐约有问礼声传来,忙就丢了东西,跑到衣架后边一躲,捂着嘴不吱声,眼里全是狡黠之色。
哼,不让她知道,她还不能偷偷打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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