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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苏鹤声买了时间最快,离市常城中心医院最近的机票返程。

早上八点半才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医院。

他急速的奔跑,剧烈而不规则的呼吸和清晨的潮湿气放肆地往他身上扑。

有一种被人扇巴掌的痛感。

肺部都隐隐感受到刺痛。

他身上带着寒气,戛然止步在病房门口。

待气息平稳后,才推门进去。

病房里的人坐靠在床头,已经醒了,但精神显而易见的不太好,憔悴的不行,唇色更是苍白。

整个人几乎要与病房的颜色融为一体。

仿佛一眨眼就不存在了。

门被推开,沈砚之听见响动,下意识抬头看去,怔了一瞬后,瞳孔微缩,眼神里有些讶然。

像是在问“你怎么会来”。

苏鹤声抿着唇,胸口大幅度起伏,然后缓和下去。

显然是着急过后的状态。

沈砚之虽然蔫蔫的,病怏怏的歪在床头,但好在人还好好的醒着。

苏鹤声回想起那通电话,又忍不住心有余悸似的深呼吸了一番,这才拉开椅子坐到他身边。

自动忽略了坐在另一边削苹果的严义。

苏鹤声静静看着他,人好好待在自己眼下,他那颗忽上忽下的心才稍微稳定一些。

“好点儿了吗?”

“你怎么来了?”

两人一起沉默片刻后,再一起开口。

话头却又戛然而止,仿佛哪一个都不好意思再重新开口。

“当然是我给他打的电话。”严义挑眉,削完的苹果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眼神挑衅地看向苏鹤声。

苏鹤声无意他夸张的得意表情,仍旧将视线凝在沈砚之身上。

现在这个天的外面太冷了,等到了病房,待在沈砚之身边,苏鹤声才能感受到一点暖意。

苏鹤声伸手摸了摸沈砚之没扎针的手背,微凉,细长,真是让人心疼的要命。

被他骤然触碰,沈砚之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手背上染上湿意,他才慢吞吞挪开手。

那应该是苏鹤声手心里的薄汗。

是因为着急吗?还是只是因为跑太急了累的?

沈砚之扫开脑子里的其它想法,沉住气。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别耽误事儿。”沈砚之垂眼,避开视线不看他。

室内缄默着,室外大风卷刮着高楼的窗户,发出呜呜声。

苏鹤声看了眼严义,又看沈砚之:“哥,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闻言,沈砚之沉默片刻,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稳住声线,轻轻道:“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严义听了这话,嗤笑一声,再开口就是煽风点火:“看吧,你有什么用?我都比你先到,他甚至更信任我——”

周围的气氛骤然冷却,苏鹤声的气压陡然降到冰点。

“啧……”沈砚之蹙了蹙眉心,朝严义看去,“严义,不用说这些。”

苏鹤声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眼神暗淡,意味不明。

好半晌,他寞然开口:“既然人醒着了,那我去找医生问问。”

沈砚之看了他一眼,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可能正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医师的名字和办公室在外面门牌上写着,你自己去吧,我就不给你指路了哈。”严义身也不转,提醒苏鹤声。

“嗯。”

苏鹤声竟然只应了一下,严义顿住动作,十分震惊地望着沈砚之。

人走后,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严义起身。

他悄声悄息走到病房门跟前,看着外面苏鹤声走远的背影,才松了口气,回头坐下。

下一秒,严义收起了刚才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转而严肃起来。

沈砚之一直垂着眼,浓黑的长睫衬的他的脸颊越发苍白。

“沈砚之。”

“嗯。”

“你不打算让他知道?”严义拧眉,“病情的事情不让他知道就算了,毕竟他知道了也没用,但孩子的事情,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沈砚之沉默,手指小心翼翼抚上小腹,微微颤抖的悬在上方一点的位置,迟迟不敢落下。

他扭头看向窗外,外面本来只有一层雾霾,由于楼层高,可从室内看出去,可视度几乎为零。

但大概是刚才起了一阵风,那阵雾竟然被吹散了。

一抹绿色的新芽就这样莽撞地闯进沈砚之眼里。

他叹息一声:“我不打算要它。”

“……”

其实这样的回答还算在严义意料之中。

“决定好了吗?”

“没有可供考虑的空间。”沈砚之说。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来在他与苏鹤声感情正摇摇欲坠即将坠亡的时候;来在他已经放弃治疗,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

他跟这孩子依然没有缘分。

或者说,他与苏鹤声,实在是没有缘分。

即便过了十年,也要经历这么一遭。

严义低头思索了一番。

虽说他从来都把沈砚之放弃治疗的话当作无稽之谈,但除开这些,沈砚之如今与苏鹤声的关系,也并不适合生下这个孩子。

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把握能治愈沈砚之。

想到这里,严义莫名有一丝挫败。

他对沈砚之没有任何其它情感,往亲密了说,不过是看他可怜,真心把他当弟弟。

往疏远了说,沈砚之是一个难缠的病人的同时,也是他职业生涯里的一道难题。

想办法治愈沈砚之的同时,他在攻破自己的极限,挑战自己的能力。

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有效办法,只能进行保守治疗。

严义叹了口气,说:“好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手术,等先养半个月,状况好一点了安排时间。”

“为什么现在不能?”沈砚之疑惑。

夜长梦多,越早越好,他养不了这个孩子,也不愿意生下它之后,让它寄人篱下。

严义不满他的质问:“喂我说,我好歹还算是一个有声望的医生,就算我不擅长产科,但对你手术前的身体评估肯定是了解的。”

“你刚进急诊,你是怎么觉得自己能再一次在短时间内手术的?”

“真是的,居然质疑我的职业道德和素养。”

“……”

沈砚之无奈:“我没有……”

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嘁。”严义不想听他苍白的辩驳。

**

苏鹤声按着门牌上信息找到了医生办公室。

咚咚——

两声轻轻的敲门声,门内道了句请进。

苏鹤声应声推门而入。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个年纪看上去比较大的医生,手上的褶皱和脸上的纹路很明显。

两鬓斑白,一副刻板印象里乐善好施的菩萨样。

葛主任没叫人坐,而是问:“有什么事吗?”

现在不是他的坐诊时间,有人来办公室,必然是病人的家属,或者是以前的病人。

苏鹤声没有坐着,开门见山道:“葛主任,我来想了解一下1808房间病人的情况。”

“哦?”葛主任愣了一下,取下眼镜把眼前的人好好看了又看,说,“你是他什么人呢?”

**

【2017年,一月十六日,冬,微风,多雨转晴。】

“医生医生医生!”苏鹤声火急火燎地跑向医院的走廊办公室。

不管不顾的推开办公室的门,一口气还没喘匀,话已经脱口而出。

“陶医生陶医生!前两天是不是来了一个病人叫沈砚之,护士台那边的人说是您主治!”

陶医生拧着眉,对这位毛头小子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年轻医生扬眉,任苏鹤声怎么问,他就是不开口。

此时此刻,对于不礼貌的同学来说,让他好好着急着急,便是最好的惩治手段。

医生自始至终不说话,苏鹤声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揉了揉头发,懊恼道:“抱歉抱歉……”

见他终于找回了理智,陶医生才坐下来,把沈砚之的病例翻开。

“你是病人什么人呢?”

“哦,我……我是他同学!”苏鹤声老实答。

陶医生若有所思地扫了眼苏鹤声,然后说:“哦,怎么是你来?他家属呢?”

“啊?他家属?”苏鹤声摸着后脑勺。

他还真被这话给问住了。

家属?

他跟沈砚之认识时间不长,堪堪一个月,哪能知道他家庭情况啊?

苏鹤声磕磕绊绊地张嘴又闭上。

“我没有家属。”身后传来一道清浅柔和的声音。

沈砚之顶着张异常苍白的脸进来,苏鹤声转身,见他那副模样,吓得立刻双手扶住他。

“哎呀你怎么回事儿?这才几天怎么就弱不禁风成这个样子了?!”

沈砚之还来不及回答,陶医生先问话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

“头还晕不晕?”

“有点。”

“胃呢?”

“……有点。”

“能吃的下东西吗?”

“还好。”

陶医生:“……”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狠狠叹气一声,然后把病例本拿出来写着什么。

见他不说话,沈砚之也不明所以,略显无措地微微仰头看向苏鹤声。

这人好像对他的视线格外敏感,他刚看过去,苏鹤声就发觉了,顺势垂眼跟他对视。

苏鹤声看他抿着唇不说话,眼睛里带点局促,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可爱。

这个学长根本就不会说话啊……

苏鹤声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宝藏似的,笑的开怀,将沈砚之的回答扩充后,仔细地跟陶医生又陈述了一遍。

“他是你同学吗?”陶医生指了指苏鹤声。

沈砚之摇头否认。

见状,苏鹤声震惊,刚想着急反问,沈砚之又说:“是学弟。”

陶医生点头,盖上笔帽:“营养不良啊,要少食多餐。”

他把病例本伸过去,苏鹤声立刻接过,道了声谢。

看完病历本之后,才发现,营养不良才是最轻的问题。

“哎呀你……学长,你这身体像豆腐渣一样……”苏鹤声拧着眉,皱起脸,边嘀咕边牵着人往外走,“走吧走吧,我给你弄点好消化的东西来!”

沈砚之怔愣地盯着自己被牵住的手腕,那触感和温度顺着手臂经脉,传达至四肢百骸,嵌入他的记忆冰窟里。

只是他二十一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温度和距离。

竟不会让他感到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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