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此之前,她已数次表明自己不会迎娶这场婚事。承安亲王又怎会不知?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坐视。
这难道不是一种默许?
“这是我的婚礼,自然由我作主。我的意愿,还需他人来置喙吗?”
寥寥几语,简简单单,竟堵得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些人心底微微发怵。若说这位郡主疯了,那也疯得格外坚定。
而疯子,是最不能轻易招惹的。
或许,这也是承安亲王迟迟不曾阻拦的缘故。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人,此刻腰背却逐渐弯下,眼底掠过一抹畏惧。
“既然如此……郡主请便。”
罗珊淡淡看了他一眼,眸光冷漠得仿佛在看一只无足轻重的虫蚁。她未再多言,径直迈步。
就在她的脚步声与静默交织之时,脑海中却骤然浮现出一幕。
十年前。
那时承安亲王借口体弱,竭力推脱,不愿随讨伐军前往光龙的沉睡之地。
明明是危难关头,他却以恐惧为由,想方设法逃避。
这一幕,和今日的他,何其相似。
【果然,岁月从未动摇过亲王的懦弱。】
世事沧桑,唯有她,无论何时,始终困守于原地。
罗珊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步履却未曾停下。
循着气息,她很快在长廊尽头寻到了季宸礼。
这具身躯所遗留的记忆在此刻派上了用场。她能清楚分辨出每一个熟悉的气息。
如今,她需要的正是时间。只有离开这场喧嚣,才能慢慢回望真正的自我。
“皇亲子弟。”
她的声音冷冷落下。
前方的身影微微一顿,半侧过脸来。比起记忆中的形象,真人更显平庸,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厌恶的气息。
【记忆,总会掺着虚妄。】
罗珊低低摇头,不再多想。
“罗珊……”
“今日的婚礼,我已当众取消。宾客与承安亲王处,我亲自言明。至于你这边,就劳烦你自己去告诉郡王府了。”
“什么?”
季宸礼猛地瞪大眼睛,面色涨红。
“我不可能嫁给一个品行污浊的畸人。”
她冷冷启唇,斩钉截铁。
“你方才说什么!”
他的嗓音陡然拔高,满脸的血色仿佛要炸开一般。
“称呼错了。”罗珊冷冷瞥他一眼,“你该称我为郡主殿下,而不是直呼其名。我们之间,不过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做的权宜之举,从来不是情深意重的儿女私情。”
她语气平淡,眼神却锋锐如刀,字字铿锵。
季宸礼脸色骤然铁青,像是在看一个任性的孩子,眼底尽是轻蔑与不屑。
“说到底,不是你自己求着要替家族分忧?如今临到真要拜堂,反倒害怕了?”
讥笑声宛如钉子钉入胸口,堵得人透不过气。
“你果然,无药可救。”
季宸礼缓缓抬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双手猛地扣住罗珊的肩膀。
“听清楚了吗?这一门婚事,你别想悔。”
随着手掌的力道骤然收紧,罗珊眉心紧蹙,痛意袭遍全身。
单薄的衣料隔不住骨节分明的掌力,她纤弱的肩头在他眼里显得格外惹人亵玩。
季宸礼的眼底,已是难以遮掩的贪婪与**。
“罗珊,你若就此取消婚礼,承安亲王会如何看你?”
“会把我当作郡主。”
“郡主……哼,不是这个意思。”
季宸礼心浮气躁,脸色阴沉,抬手狠狠拂过自己那张毫无光彩的脸庞。
“今日你为何这般不识趣?”
罗珊自始至终未曾顺着他一句,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她却缓缓启唇,语气冷淡:“皇亲子弟,你为何总是听不懂人话?啊,对了,不是今日才如此,你平日里便从未真正听懂过。”
“什么?”
“你看,又不懂了。我曾说过的话,你总能扭曲成另一番意思,难道不记得吗?”
季宸礼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冷声道:“我劝你莫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举动。”
罗珊目光清冷:“我方才已说过,要你称我郡主殿下,可你依旧不懂规矩。你若真有心,不如先学学最基本的尊重。”
“我警告过你,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不,你该先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别误会,我并非出言羞辱,而是实话相告。若你认清自己,就该知道你与我毫不相称。我们二人性情不同,不合适罢了。”
话音落下,季宸礼面色扭曲。平日里只知缩肩低眉的罗珊,如今竟当众驳斥他,让他颜面扫地。
“我说过了,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猛然握紧拳头,青筋暴起,面目狰狞。下一刻,毫不迟疑地朝罗珊的面门砸下。
罗珊眼眸一凝,冷冷注视着那只笨拙的拳头。
【这也算拳?】
在她眼中,那紧攥的拳头不过像软绵的云团,看似鼓起,实则空洞无力。可如今,她的身躯早已不同于昔日护国战神,即便是这样笨拙的攻击,若真砸下,也定会疼痛不已。
【避开便是。】
她正要侧身闪避,忽然一只宽厚的手掌,先一步横插两人之间。
“本不欲插手他人之事,但对一位郡主出手,未免太过无礼。”
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从容不迫。
那人挡在罗珊身前,替她拦下那一拳。深色衣袍随动作微微荡开,墨色发丝飞扬。
“郡主殿下,可还安好?”
他微微侧首,声音沉稳,红眸如宝石般映入罗珊眼底。那一瞬间,她怔住了。
仿佛真有光华流转其间,却转瞬即逝。
罗珊定睛打量他,五官深峻,眉骨凌厉,鼻梁高挺,眼神清锐,合在一处,竟是难得的俊美。
她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人。
更令她惊讶的是,直到他站到身前,她竟未能察觉分毫气息。
【不可能……】
难道是因为护体之力出了问题,连气息也无法探知了吗?
若非如此,那便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本身,极为诡异。
“谢衍廷殿下……”
季宸礼声音颤抖,刚才高举的拳头再不敢落下,急急收回,连忙俯身行礼。
【谢衍廷?】
罗珊眯起眼,看着那宽阔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久远的名字。
谢衍廷。
皇帝的亲侄。那个连皇帝都曾忌惮、甚至亲口求她将其斩杀的存在。
她记得,当年光龙沉睡之战,才十五岁的少年,被赐予摄政王,随讨伐军一同前行。
十年过去,他竟活得好好的,并成长为这样一名凌厉的男子。
罗珊目光微敛,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竟是他。】
谢衍廷眯起眼,似乎已经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冷冷将目光落在季宸礼身上。
“婚礼之日竟敢对新娘动手,皇亲子弟,你比传闻中还要不堪。”
“摄政王殿下……殿下怎么会在此?”季宸礼声音颤抖,脸色惨白。
“我也收到了婚礼的请帖啊,是郡王府亲手送来的。”
谢衍廷唇角含着一抹冷意,从袖中取出一张请帖轻轻晃动。
“怎么,我不该来么?皇亲子弟。”
“怎、怎会呢……”
面对强者,季宸礼连声辩解,弓着身子,语气低微。
“这是承安亲王一手主持的婚礼,本王怎能不到?毕竟,他是陛下座前最忠诚的臣子。”
“是,是的。”
谢衍廷背负双手,缓步踱着,眼神犀利如刀锋。
“只是我在想,陛下这回又将我派往内乱之地,分明是想让我一去不返。可偏偏,我活着站在这里,还出席了这场婚礼。陛下……怕是又要失望了吧。”
“殿下言重了,殿下能平安归来,必是天下同贺之事。”
季宸礼低眉顺眼,恭声应和。
“是吗?你真觉得,陛下会因此而高兴?”
谢衍廷冷笑一声,缓缓绕着他走动,如同一头审视猎物的猛兽。
“摄政王殿下,我……属下……”
“承安亲王唯一的郡主,竟差点被你亵渎,这可不是能轻易带过的事。”
谢衍廷语气忽而森冷,步伐戛然而止。
“误会,都是误会。”季宸礼额角冷汗淋漓,不敢抬头。
“最好如此。”谢衍廷嗤笑一声,“你明白陛下向来冷酷无情,连亲侄都一再推入绝境。若让他知晓此事,怕是连你也活不成。”
季宸礼只得连连点头,背脊已被冷意沁透。
谢衍廷俯瞰他,声音低沉:“这桩婚事取消了,本王会亲自转告陛下。你,识趣些,退下吧。”
“是、是。属下告退。”
得以全身而退,已是天大的恩典。季宸礼连头都不敢回,仓皇而逃。
待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谢衍廷才转过身,走到罗珊面前。
“无需谢我。”
“我从未打算谢你,摄政王。”罗珊淡声道。
谢衍廷挑眉,眼底闪过一抹讶意。
“郡主这是在替我说话吗?”
罗珊神色清冷:“若我真的嫁给季宸礼,承安亲王的势力必会更稳固,皇帝的权柄也会因此加重。那对摄政王来说,可不是好事。如今我亲手斩断这桩婚事,对你而言,理应无须感恩。”
谢衍廷凝视着她,神情间有一瞬的恍惚。
【当年的少年,如今竟已长成如此锋芒毕露的女子……岁月,果然不饶人。】
眼前的,已不再是十年前讨伐军中那个青涩的少年,而是如今已然长成的摄政王谢衍廷。
而她,也不是统领讨伐军的护国战神,而是承安亲王府的郡主罗珊。
然而此刻直面他的瞬间,罗珊却恍若回到了当年的光龙沉睡之战。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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