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对视的那双红眸,宛如战火中飞散的火星,明灭不定,却透着毁灭的气息。
“本该来为你祝贺婚礼,如今婚事已成空,那便恭喜你退婚顺利,郡主。”
“谢了,摄政王。”罗珊低声回道。
谢衍廷微微挑眉,似笑非笑。
“你的语气倒是有趣……算了,下次再会吧。”
他缓缓放开她的手,抬起身形,神色冷峻。转身之际,目光带着几分讥诮,随侍从一同离开。
罗珊注视着那道背影,心中泛起冷意。
【皇帝。】
此刻,皇帝怕是已经察觉,护国战神的灵魂,早已不在她身上。
罗珊望着谢衍廷远去的背影,缓缓转过头,透过长廊的窗子望向外头。
曾经来贺的宾客们正低声怨怼,不耐地命人备马车。
她的婚礼,就这样,轰然化为一场笑话。
“到底在哪!到底是谁敢动我的东西!”
皇帝寝宫深处,那座任何人不得擅入的秘藏书库。
此刻,书库已被翻得天翻地覆。碎裂的水晶片散落一地,古籍横七竖八滚落在地。皇帝却仍不停手,像疯魔了一般,将整座书库掀翻。
“是谁!是谁敢觊觎属于朕的东西!是谁!”
仿佛只要将所有典籍砸碎、将所有柜架翻尽,便能找回失落的存在。
“我的护国战神!”
他死死盯着一枚碎裂的水晶球,眼神骤然崩塌。那里面,本该镇封数百年的皇室守护者之魂,如今已彻底消失无踪。
方才在国务会议上,他隐约察觉到异样的气息,不顾群臣诧异,仓皇离席,急急赶来确认。结果迎接他的,竟是这般景象。
皇室守护者,护国战神。
那是神赐予皇室的力量,是唯独皇帝才能驱使的存在。
是活生生的杀戮武器,更是皇权最宝贵的资产。
“不行,不行!不准出事!”
可偏偏,承载着灵魂的水晶球破裂,连半点雾影都寻不见。
那么重要的秘密,除了他自己,从未有人知晓。到底是谁,能知晓此地,又将那灵魂带走?
“陛下……”
身后,术士贾烈战战兢兢开口。
皇帝猛然回首,眼底的血丝仿佛要燃烧起来。他踉跄上前,一把揪住贾烈的衣襟,声音嘶吼:“是你!是你偷走了属于朕的东西!”
“陛、陛下,臣怎敢!臣怎敢啊!”
“这处书库,我不是一再吩咐你守护妥当?还有谁能进来!”
“此处唯有陛下亲允之人才可进入,结界并无破损迹象。”
“那是谁!”
皇帝一声暴喝,回荡在幽深的书库,像猛兽的怒吼。
他瞳孔猩红,声音低哑,咬牙切齿:“若无人能入此地,那除了你,还会是谁?嗯?除了你,还会是谁!”
“臣绝不敢!若真是臣,早已逃之夭夭,岂会站在这里受死!”
皇帝眸光癫狂,似要将贾烈撕碎。
“那便是谁带走了我的护国战神之魂!”
寒意顺着背脊攀爬,贾烈惊惧到双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废物。”
皇帝猛地甩开他的衣襟,眼神如刃般森寒。
“寻踪术呢!”
“臣……臣已经施展过了,可那股灵魂气息,根本无从追索。”
皇帝的牙关咬得嘎吱作响,目光冷得骇人。
护国战神,是皇室唯一能屹立不倒的根基,是让皇权镇压四方的至强之力。
如今,这样的至宝竟在眼皮底下凭空消失。
他的手,正缓缓抬起,指向贾烈的喉咙。
“陛下。”
一声低沉的嗓音,骤然打断了这一刻的杀机。
“陛下,摄政王正在殿外的觐见殿等候。”
皇帝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阴鸷。是啊,这世上偏偏还有个命大到该死也不死的侄子。
他舌尖抵了抵腮,低声啧了一句,缓缓登上秘藏书库的石阶。阴暗潮湿的石阶绵延向上,直到尽头,一道刺眼的光透入。皇帝神色冷淡,径直迈入光中。
书库之后,便是皇帝寝宫。
术士贾烈跟在他身后,低声吟咒,令石门缓缓合拢,外头的书架无声地归位,仿佛一切从未存在过。
“朕的好侄子,又在朕的召唤下回来了啊。”
皇帝抬手一挥,贴身的亲信大臣立刻推门而入,唤来外间的随从。
一众随从进来,正要替皇帝更衣。可新衣尚未落在他身上,他已抬手阻止。
“脏了,先备水,朕要沐浴更衣。”
“是,陛下。”
随从们忙不迭应下,快步退去准备热水。
皇帝在寝殿中央的太师椅上坐下,手指一勾,亲信大臣便立刻奉上酒杯与酒瓶。
“谢衍廷这次,四肢依旧完好?”
“回禀陛下,属下亲眼所见,并无损伤。”
“哼。”
皇帝唇角挂起一抹森冷的笑,随手将酒液倒入杯中,却不停手,任由烈酒溢出杯沿,淌过桌案,滴落在厚重的红毯之上。
“天下从未有人真心盼他活着回来,可他偏偏每次都活着回来。”
酒液浸透地毯,氤氲出刺鼻的酒气。
“要不要让摄政王暂且回去?”亲信大臣看着空酒瓶,小心翼翼问。
“回去?不。”皇帝舔了舔唇,笑意阴鸷,“好歹是平定内乱后凯旋归来,怎能不设宴款待?去,传话,就说赐他一杯贺酒。”
“是,陛下。”
“顺便告诉他,朕嫌身上污浊,要先去净身,他且等着。”
“遵旨。”
“还有别的消息吗?”
“……有,陛下。今日原定的承安亲王府与季宸礼世子的婚礼,已经取消。”
“那便罢了。还有呢?”
“再无要事。”
“下去吧。”
“遵旨。”
大臣抱着那只空酒瓶,恭谨退下。
“贾烈。”
“臣在。”
“无论用什么方法,都给朕把护国战神找回来。是谁带走的不重要,朕只要结果。”
“臣明白,陛下。”
皇帝从未打算给予护国战神半分自由。
皇室守护者,必然要永远归属于皇室。
觐见殿内,谢衍廷早已恭立良久。
一只空酒瓶被随侍送到他手中,说是陛下的“赏赐”。
他神色冷峻,挺直脊背,在那寂静殿宇中一等就是数个时辰。直到日落月升,皇帝依旧未曾出现。
婚礼取消之后,已过去了数日。
罗珊垂眸,反复张合着手掌,仔细感受着掌中力道。
这些天来,她循序渐进地确认过自己的身体状况。
明明这副身躯看似孱弱,毫无筋骨之力,偏偏那股力量却依旧如常地流淌着。
那是因为,护国战神之魂上,仍覆着神佑与封印天赐。
不仅力量如此,她的敏捷,她感知气息的灵觉,全都未曾减退。
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困惑在于,那一日,她竟无法察觉摄政王的气息。
罗珊蹙起眉,心口隐隐生出疑问。
她伸手覆在茶盏上,下一瞬便猛地缩回掌心。掌心一阵灼烫。
“……偏偏是这里出了问题。”
她的一切似乎都与往昔无异,唯独对外界的攻击与冲击,再不能如以往那般全然抵御。
这意味着,哪怕她能以力量击退千军,若在战斗中承受一次正面打击,也可能转瞬殒命。
所幸,至少那股力量尚存,她仍能以之护身。
然而,若护国战神之魂上的封印天赐依旧存在,那么最好不要再轻易动用这股力量。
封印未破,便意味着那道刻在魂魄深处的禁制依旧束缚着她。
一旦身份暴露,她随时可能被重新夺去自由,再度沉睡。
她暗自提醒自己,绝不能让任何人看穿真实。
数百年前,她曾试图斩杀皇帝,以此来破除束缚。
可惜,在她出手的一瞬,护身秘术骤然发动,皇帝周身坚不可摧,她连其发丝都未能伤及。
这道禁制更为诡谲。即便当朝皇帝殒命,封印也会立刻承认新的皇位继承者为主。
若不彻底斩断封印,不论杀多少人,皆是徒劳。
她心底愈发清醒,任何与天机阁和术士的接触,都必须避开。
这道封印极可能出自他们之手,一旦与之纠缠,魂魄中的秘术随时会被识破。
罗珊缓缓收回思绪,抬眼望向窗外。
婚礼取消的消息,早已在整个京城的权贵圈掀起轩然大波。
更何况,当事人还是承安亲王府的郡主。
有流言传出,承安亲王已开始公开庇护这位郡主。
传言愈演愈烈,承安亲王索性以“旧疾复发”为由,闭门谢客,整日深居寝殿,再不露面。
或许是出于羞惭,承安亲王对于罗珊在婚礼上动用力量一事,始终绝口不提,似乎半句都不愿外泄。
罗珊心底却暗暗清楚,必须对皇室保持高度戒备。
尤其是那位亲自掌管“封印守护者”的皇帝,他与皇族们一定早已察觉,她的灵魂中有异,定然会想方设法追查。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第一次品到这般苦涩的香茗,竟别有一番滋味。
若想真正获得自由,她必须彻底斩断那道沉睡封印。
罗珊的眼眸骤然一亮,目光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是护国战神,却未必真正明白“战神”的含义。
那并非修炼所得,而是天生如此。
世间有人自幼便携带着澎湃灵力,有人则生来便掌控强横魔力。
而她,自降生之日起,便拥有惊人的力量与坚不可摧的筋骨,亦有着如野兽般敏锐的速度。
父母因恐惧这股力量而抛弃了她,年幼的她只能独自生存。
十七岁那年,她首次披甲参军,在护国之战中斩下敌将首级,一举震动军中。
一个从未受过剑术训练的少女,竟能在沙场上独自立下如此赫赫战功,这份奇迹震撼了所有人。
皇帝亦因此注意到她的不同,并早早将其纳入掌控。
最终,罗珊被强行施下沉睡封印,既无法真正死去,也无法真正活着,仿佛被一条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
这,便是她所知的,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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