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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紧迫

晨光初现,城门处马蹄声急。姒稚与姒颖率一队玄甲卫冲出城门,马蹄扬起的尘埃在曦光中弥漫。

明月宫内,薄涂蔹执黑子落于棋盘天元,玉石相击声清脆:“姒稷开始查姒稚了。”她指尖摩挲着棋子,“帝王之位,果然催生疑心。”

薄涂荼捏着白子悬在半空:“有何可查?他那对弟妹所为,不都在他默许之下?”

“快下。”薄涂蔹叩了叩棋盘,“姒稷不知情。他们瞒着姒稷行事。”

白子“嗒”地落在星位。薄涂荼蹙眉:“什么?”

“虽不知具体什么事儿,但观其行止必有隐瞒。”薄涂蔹又落一子,“如今朝堂四分:你我旧部、保皇一派、祭司一派、气运一派。”她捏着棋子,“若无不轨,何须遮掩?”

薄涂荼将白子放回棋笥:“若真如此,倒是有趣了。”

“你接触过姒稔么?”薄涂蔹忽然转开话题,“为人如何?”

“见过几面。”薄涂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棋子,“是个磊落人。”他顿了顿,“有时我都疑心,她与姒稚当真一母所出?一个极正,一个大恶。”

薄涂蔹轻笑,一子落在棋盘上:“应该是吧。”

“两月光景,够我们做些安排了。”

半月后,东海怒涛间,玄甲卫的战船破雾而行。姒稚立于船首,玄色大氅被海风撕扯,露出内里暗绣的星宿纹样。连日的奔波在他眼下投下淡青阴影。

“三哥!”姒颖抓着湿滑的船舷踉跄靠近“斥候说前方就是鲛人栖息的暗礁群。”

姒稚凝视远处嶙峋的礁石轮廓,浪沫在黝黑岩壁上撞得粉碎。他解下腰间令牌抛给副将:“传令各船,只许活捉。”玉牌在空中划过弧线,“伤其性命者军法处置。”

战船缓缓向黑礁区合围,铁索绞盘发出沉闷的转动声。士兵们手持特制渔网立于船舷,粗粝的麻绳在掌心勒出红痕。

“活捉赏金百两!”校尉的吼声混在海风里。

“百两够在县里置二十亩水田!”

“娶三房媳妇都绰绰有余!”

兴奋的低语在船队间蔓延。有人舔了舔被海盐灼裂的嘴唇,有人将弓箭撒上了麻沸散。

海浪骤然暴起,礁石间回荡着空灵吟唱。

“潮升——兮——”

“汐落——兮——”

“谁人偷藏——我儿郎——”

海浪骤然掀起丈高,一艘小船在浪尖倾覆。

“抓到了小的!”

士兵们还没来得及为捕获幼鲛而欢呼,便见那最先开口的兵卒眼神涣散,直直撞向黑礁。

“塞耳!用蜡封耳!”校尉的嘶吼淹没在浪声中。

礁石顶端,成年鲛人静坐如雕塑。腰间珍珠串随呼吸起伏,淡青鳞片折射出虹光。尾鳍轻摆,海面顿时掀起狂涛,三艘小船瞬间被漩涡吞噬。

他抱回幼鲛,银瞳穿过人群:“人类。”

与姒稚视线相触的刹那,鲛人唇间溢出一个词:“危险。”

“放箭!”

姒稚抬手制止,玄氅在狂风中展开如垂天之云。法扇轻旋,九枚铜钱破空而出,于浪尖布下困龙阵。鲛人纵身入海的瞬间,金丝大网自海底升起,发间贝壳饰物散落如星。

鲛人被拖上甲板,银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肌肤上。

姒颖蹲下身,忍不住凑近细看:“我滴乖…比薄涂荼还俊。”

“补天之石…”鲛人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传来,夹杂着古老语言的碎片,“看到...未来...”

姒稚手中法扇合拢:“这东西还能预知薄涂荼的未来?”

幼鲛在成年鲛人怀中突然啜泣起来,大颗泪珠滚落甲板,化作莹润的珍珠弹跳着。

“呜……”幼鲛的哭声空灵哀戚,珍珠在船板上越积越多。

姒颖从怀中取出一块饴糖,轻轻抚过幼鲛的发顶:“乖乖,莫哭了。”她将幼鲛抱起,手腕一翻拿出个了个彩绘拨浪鼓。鼓面轻摇,发出“咚咚”脆响。幼鲛的啜泣渐止,银瞳好奇地追着晃动的鼓珠。

成年鲛人见此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鱼尾鳞光流转间已化作修长双腿,在网中蜷缩成团。姒稚拿出一件外衫丢给了它。

鲛人从衣襟间探出半张脸,湿发黏在瓷白脸颊上,手指揪紧衣领堪堪蔽体。日光透过云隙,照见他足踝处未褪尽的青鳞。

姒稚拾起一粒珍珠,在指腹间捻转:“鲛人泪与寻常珍珠无异。”语气里带着几分索然。

他转向被缚的鲛人:“预知未来我也会,歌声引潮在京城更是无用。”指尖轻叩扇骨,“园中那方浅池,掀不起什么风浪。”

姒颖正逗弄幼鲛的手一顿。

“不如…”姒稚若有所思,“取骨制琵琶,抽筋为弦?”

鲛人银瞳微颤,珍珠簌簌滚落甲板,喉间溢出空灵的无词歌谣。正在包扎伤口的士兵突然顿住:“咦?”他揭开染血的布条,露出已然愈合的皮肉,“伤好了?”

姒稚双手环胸“上京城那个满灵状态治疗愈合比你快。”打量着面前高大的鲛人,“这得有两米一吧,”

姒颖点头。

姒稚“你叫什么名字”

鲛人银睫微颤,声音带着海潮的回响:“银…鳞。”

姒稚挑眉:“好像有点用,但不多。”

银鳞又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膝盖,珍珠又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三哥,”姒颖望着满地乱滚的珍珠,“鲛人都这般能哭么?”

姒稚用脚尖拨了拨脚边一颗珍珠:“典籍记载,鲛人泣泪成珠乃情之所至。”他瞥了眼蜷缩的银鳞,“这位,大约是水做的,应该能和上京城的那个玩到一起去。”

幼鲛突然“啊呜”一声,抓起珍珠就往银鳞手里塞,活像要帮自家大人把眼泪捡回来。

姒颖托腮望着这一大一小:“幼崽的母亲呢?”

银鳞的珍珠突然停了。他伸手将幼鲛往怀里带了带:“寿数已尽…它叫虹鳞。”

虹鳞似懂非懂地仰头,小手抓住银鳞的一缕头发。

“男孩吗?”

银鳞摇头:“成年后…鲛人需选性别。”

姒稚突然插话:“选错了能改么?”

银鳞沉默地看着他,姒颖笑出声:“哈哈哈哈!”她抹了抹眼角,“二哥,你太有乐子了。”

虹鳞不明所以地跟着咧开嘴,露出珍珠般的细牙。银鳞无奈地轻拍它的背,眼里是踌躇,眼中闪过一丝踌躇,心中暗忖莫要伤他们性命…

甲板上的珍珠被海风吹得微微滚动。姒稚环顾四周,蹙眉道:“说好的水寇呢?”他扬了扬下巴,问银鳞:“你们坐马车里,一个月不碰水能活么?”

银鳞立刻点头:“死的死的。”不安的抱紧虹鳞。

姒稚揉了揉眉心:“备个大浴桶。”转身时低声嘀咕,“这下回程要耽搁了。”

姒颖正用饴糖逗虹鳞,闻言抬头:“二哥,不如走运河?”

银鳞忙不迭点头:“能活能活,河…水也行。”

姒稚转身吩咐:“改道运河。”

姒颖闻言挑眉:“二哥倒是好说话。”

姒稚手中的法扇展开:“那怎么办?”扇面星图流转,“总不能白来。”

银鳞突然将虹鳞往姒颖怀里一塞,自己则跪坐起来,湿发垂落肩头:“我…跟你们走。”他指向幼鲛:“它…留下。”

姒稚冷笑一声:”想得美。“

他指尖一挑,法扇合拢时带起一阵风,将幼鲛往银鳞怀里推了推:“要么都去,要么…”扇尖轻点银鳞心口,“我现在就取骨。”

姒颖适时插话:“二哥,浴桶备好了。”她晃了晃手里的饴糖,“小虹鳞好像挺喜欢这个。”

姒稚瞥了眼幼鲛的细牙:“别喂太多。”

他指尖轻敲扇骨:“鲛人齿脆,易被饴糖所蚀。”

姒颖正要递糖的手一顿,转而将饴糖收回袖中。虹鳞眨巴着眼,小手追着糖块“啊呜”直叫。

银鳞默默将幼鲛往怀里拢了拢,指尖拂过它的牙床,觉得人类复杂。

姒稚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哎?你唱歌还有没有别的作用?”

银鳞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珍珠,尖尖的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啧,没劲。”姒稚转身,玄氅在甲板上扫过一道弧线,“返航。”姒颖抱着虹鳞站在船尾,看着银鳞沉默的侧脸,若有所思。

战船归航的号角声尚在回荡,冬至前的雪已覆满宫檐。

薄涂蔹斜倚窗棂,看着雪片旋落庭前,指尖微松,誊写着完整补天大阵的纸笺飘入雪堆,正被扫洒宫女无声收进袖中。

宫道转角,春雨提着食盒迎上赵汝贞:“大人当心烫。”她将食盒递过,“这是承恩侯亲手为圣上蒸的苦瓜鸡蛋羹,劳烦大人转交。”指尖在檀木盒底轻叩三声,夹层中的迷密信绢帛随之微动。

雪越下越大,渐渐盖住了宫道上凌乱的脚印。

御书房内,龙涎香从鎏金炉中袅袅升起。姒稷朱笔未停,赵汝贞提着食盒躬身入内。

“陛下万安。”

“起。”

“微臣来时遇春雨姑娘,正带着承恩侯做的鸡蛋羹…”赵汝贞将食盒轻置案边,“可要唤试毒太监?”

“放着。”姒稷搁笔,“查得如何?”

赵汝贞压低声音:“旧封地井底残留硫磺碎屑,似是制火药所剩。那口井…”他顿了顿,“是潜邸老仆所有。”

窗外雪压断竹枝,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微臣...还往下查吗?”赵汝贞的声音压得更低。

“不必了。”姒稷眸光微沉,心下了然,“你下去吧。”

待殿门轻阖,他揭开食盒。清冽的苦香扑面而来。在羹里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时眉心微蹙:“好苦。”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仿佛这样就能揉散舌尖的涩意:“薄涂荼…太苦了。”

窗外最后一枝残雪从梅梢坠落。

小太监碎步入内:“陛下,玄天翊圣真君明日抵京。”

姒稷放下瓷勺:“回来得倒是时候。后日便是冬至,派礼部教习去晨星殿,把大婚礼仪给他过一遍。”

“奴婢这就去传。”小太监躬身退下时,瞥见案头羹汤已经空了,碗底只余几粒未化的盐晶。

次日,雾未散时,姒稚的车驾已至城门。银鳞被玄铁锁链束着手腕,青鳞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记住,”姒稚用法扇挑起银鳞下颌,“冬至大婚时,你的歌声要能让满园枯木逢春。”他松开手,“这才是你活着的价值。”

与此同时,官道残雪在苍钺马蹄下飞溅,怀中密信被体温焐得发烫,那上面藏着骇人真相。

马车内,姒颖攥紧窗幔:“三哥,截杀的人都断了联系。”她指甲掐进掌心,“苍钺查到我们动的手脚了。”

姒闻言轻笑:“无妨。”法扇展开,掩去他眼底暗芒,“大哥现在自顾不暇,薄氏旧部更不会帮他。”

宫门在暮色中次第开启,玄甲卫的铁靴踏碎廊上薄冰。姒稚披着满身风尘踏入内殿,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快些。”他扯开外袍,侍从们手忙脚乱地捧来婚服。赤色锦缎上,金线绣制的星纹在烛火下流淌。

礼部教习捧着竹简,一板一眼的念着流程:“卯时迎亲,巳时祭天,午时合卺...”

姒稚抬手系上腰间玉带,打断道:“知道了。”指尖掠过袖口暗纹,眉间闪过一丝不耐,“繁琐。”

教习又上前一步,声音恭敬却不容拒绝:“陛下特意嘱咐,您需得听完整个流程。”他顿了顿,“陛下还说……承恩侯向来重礼数。”

教习清了清嗓子,竹简哗啦展开:“按《周礼·士昏》改制,承恩侯下嫁仪程如下……”

“寅时三刻,侯爷需着青纱中单跪听圣训;卯正,真君亲迎时需过三障:火盆、刀山、问心阵;巳时…”

姒稚忽然抬手示意暂停,指尖轻点竹简:“问心阵设在何处?”

“回大人,在星辰殿前。”教习忙补充,“需真君与侯爷共执同心结走过阵图。”

姒稚唇角微扬:“继续。”

“合卺,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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