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拖着一身疲惫回到驿站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刚推开房门,就见小善子抱着个药箱迎上来,脸上又是焦急又是埋怨,絮絮叨叨没个停:“我的主子们哎,可算回来了!我就说出门得带上春雨春花,哪怕让韦掌事跟来也行啊,您瞧瞧这一身伤,奴才这一个人,给你们换药都换不过来!”
他说着,眼睛先瞥见薄涂蔹肩头渗血的伤口,吓得连忙放下箱子:“公主您这伤怎么回事?快坐下,奴才这就上药!”
薄涂蔹被他闹得没脾气,只好依言坐下:“瞎咋呼什么,死不了。”
“那可不行!”小善子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棉球蘸着烈酒清洗伤口,一边嘟囔,“先帝交代过,得把您和小王爷好好护着,这要是留了疤,奴才死了都不敢面对先帝了。”
薄涂荼坐在一旁,看着小善子忙前忙后,忽然觉得眼眶发热。昨夜的血腥与厮杀仿佛还在眼前,此刻却被这絮絮叨叨的关怀冲淡了不少。
姒稷靠在桌边,看着小善子给姒稔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忽然道:“有热水吗?想洗把脸。”
“有有有!”小善子立刻应着,又扭头对门外喊,“店小二!快送两桶热水来!”喊完又转向姒稚,“姒公子您伤在哪儿?奴才看看?”
姒稚摆摆手:“我没事,灵力能自行修复。”
“行!”小善子压根没想管只是客套一下,转身就对着薄涂蔹和薄涂荼开始数落,手里还拿着块干净的布条在空中比划:“明知外面不太平,偏要往险地钻。小王爷身弱,经不起折腾;公主您又带着伤,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他说着忽然一拍大腿:“怎么出门前就没想找府衙派些兵呢?瞅瞅这一身伤,这这这……”又扭头冲门外喊“小二!饭菜好了没啊!赶紧上菜啊!饿死个人了!”
“找府衙派兵?”薄涂荼玉化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着,“那可不行,会暴露行踪,我们身边还跟着位皇帝,我可不想一路挨扎。”
小善子这才反应过来,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把这茬给忘了!”他挠了挠头,语气也弱了下去,“也是,人多眼杂的,确实不保险。”
姒稷正用热水擦脸,闻言抬眸笑了笑。
小善子又凑到薄涂蔹身边,小心翼翼地给她伤口缠绷带,“不过说真的,下次再出门,好歹提前知会奴才别光留字条啊,奴才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薄涂蔹被他缠得有点痒:“知道了。”
正说着,店小二端着托盘进来了,热气腾腾的米粥、刚出锅的包子、还有几碟酱菜,瞬间把屋子填得香气四溢。薄涂荼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盘糖包。
“快吃吧。”姒稷把米粥推到他面前,“吃完了好休息。”
小善子还在一旁碎碎念:“吹吹再喝,小心烫着……”
晨光透过窗纸漫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
姒稔咬了一大口包子,咀嚼间含糊不清地喊:“干!劫后余生的早饭,香!”说着又端起粥碗猛灌了一口,热气熏得她鼻尖发红。
姒稚没动筷子,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倒出一把圆滚滚的补灵丹,“咕咚”一声全塞进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暖流涌遍四肢百骸,他闭上眼,立刻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开始运转灵力,昨夜与玄灵子缠斗耗损太大,必须尽快补足。
片刻后,他缓缓睁眼,周身灵力已恢复了七八分。目光扫过正在小口喝粥的薄涂荼,见少年玉化的指尖还带着几分苍白,便起身走过去,屈指在他眉心轻轻一点。
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入,像春日融雪般淌过薄涂荼的经脉。他正含着一勺粥:“唔……”
姒稚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少年的微凉体温,解释道:“你昨夜弹琵琶,耗了不少灵力,不及时补回来容易伤着根基。”
姒稷刚剥好一个鸡蛋,闻言抬眸看向薄涂荼,又转向姒稚,眉头微蹙:“不能吃丹药?” 他见姒稚刚用补灵丹恢复灵力,便想这丹药或许通用。
“无法克化。” 姒稚和薄涂荼几乎异口同声。
薄涂荼放下粥碗,玉化的指尖泛起淡青色灵光,轻轻覆在薄涂蔹身上的伤口。原本狰狞的伤口在灵光中缓缓收拢,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疤痕都淡了许多。
姒稔看得眼睛发直,手里的包子都忘了啃:“还能这么用?这灵力既能打人又能疗伤,可得给我也来一下。”她晃了晃还缠着绷带的胳膊,眼里满是期待。
薄涂荼两手一摊,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没灵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姒稚,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姒稚会意,从怀里又摸出补灵丹的玉瓶,干脆利落地倒出一把,像嚼豆子似的往嘴里塞。
“这么吃?”薄涂蔹忍不住蹙眉,“人不会炸了吗?”她虽不懂修行者的门道,却也知道丹药这东西讲究循序渐进,哪有这么狼吞虎咽的。
“不会。”姒稚咽下丹药,喉结滚动了两下,语气平淡,“前段日子给飞舟充灵,练出来了。”指尖已凝聚起灵力,补给薄涂荼,“那东西耗灵力跟喝水似的,每次充能都得嚼半瓶补灵丹,时间长了,倒是能扛住了。”
薄涂荼的灵力涌入姒稔伤口时,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嘿,比药膏管用多了!”
小善子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修行者的本事就是不一样,吃药跟吃糖似的,还能给人疗伤……就是听着有点吓人。”
一场关于补灵丹与灵力的插曲,倒让这劫后余生的清晨多了几分难得的松弛。饭毕,众人各自回房歇息,驿站的走廊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
薄涂荼刚推开自己的房门,身后就传来一声轻响。姒稚跟了进来,不等他回头,就感觉到一双胳膊轻轻圈住了自己的腰,带着灵力残留的微温。
“累啊,涂荼。”姒稚的声音闷闷的,下巴抵在少年玉化的肩窝处,带着毫不掩饰的疲惫,“比给飞舟充一整夜灵还累。”
薄涂荼愣了愣,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姒稚平日里总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哪怕昨夜与玄灵子死斗,脸上也不见这般倦怠。
“累了就睡会儿。”薄涂荼转过身,玉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眼下的青黑。
姒稚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把脸埋在他颈窝处,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药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瓮声瓮气地说:“其实……我怕过。”
“怕什么?”薄涂荼轻声问。
“怕玄灵子说出更多仙门的事,怕禁言咒炸得再晚点,怕你们知道我以前做过的事,会……”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把少年抱得更紧,“幸好你们没问。”
他的累不仅是灵力耗损,更是心里压着的那些沉重过往。薄涂荼转过身,轻轻环住姒稚的背:“过去的事有什么好问的?你现在站在我们这边,不就够了吗?”
姒稚僵了僵,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释然,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也就你心大。”
“就当我心大吧。”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姒稚忽然俯身,手臂一伸便将薄涂荼打横抱了起来。姒稚将他轻轻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顺手拉过被子盖住两人。他侧着身,一手撑着头,看着身边的少年,“夫君陪你睡觉。”
薄涂荼往他身边挪了挪,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心跳。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被子上,带着让人犯困的暖意,他打了个哈欠,眼皮果然开始打架。
“阿稚……”他迷迷糊糊地开口。
姒稚应着,抬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睡吧,乖乖。”
薄涂荼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很快就坠入了沉沉的梦乡。连日来的惊惧与疲惫在此刻尽数消散,连呼吸都变得绵长安稳。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窗外的日头升了又落,直到夜色漫过窗棂,月光爬上床沿,薄涂荼才缓缓睁开眼。屋子里暗沉沉的,只有他和姒稚交叠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喉咙干得发紧,下意识地呢喃:“水……”
话音刚落,身侧的人便动了,黑暗中摸索着端过床头的水杯,递到他唇边:“慢点喝。”
温水顺着喉咙滑下,滋润了干渴的黏膜,薄涂荼舒服地喟叹一声,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他眨了眨眼,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才发现姒稚一直侧躺着看他,眼里盛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亮得惊人。
“睡够了?” 姒稚替他擦了擦唇角的水渍,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
薄涂荼点头,坐了起来。
“洗洗脸吃点粥吧,” 姒稚说着起身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暖黄的光晕立刻驱散了黑暗,“小善子早些时候煮了,估摸着这会儿该好了。”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小善子的声音带着点雀跃:“醒了吗?粥煮好啦,还热乎着呢!”
姒稚打开门,小善子端着个食盒走进来,里面放着一碗菠菜瘦肉粥、一碟酱菜,还有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
“就知道您醒了会饿,”他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摆在桌上,“公主他们早就醒了,在隔壁屋说话呢。”
薄涂荼洗漱完坐在桌边,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姒稚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看着他吃。
“我们什么时候走?”薄涂荼含着粥问。
“等你吃完。”姒稚替他擦了擦唇角的粥渍,“下午我去看了小姜他们。”他说着没忍住笑了一下,法扇在掌心轻摇,“那群家伙的衣服实在破破烂烂,甲胄缝隙里还沾着漠北的的沙子,看着实在不像样。”
薄涂荼咽下嘴里的粥:“得给他们换套行头,不然他们出飞舟怕是会引起百姓恐慌。”
“所以打算先乘飞舟行进。”姒稚道,目光望向窗外掠过的城镇轮廓,“等遇到有商铺开门的地方,就给小姜他们换套新行头。总不能让咱们的‘护卫’看着太寒酸,回头被人当成乱葬岗跑出来的野尸就不好了。”
他说得轻巧,薄涂荼却想起小姜那身蹭满污渍的玄铁甲,还有青铜面具下偶尔露出的暗红尸毛:“换身干净衣服,说不定能像真的士兵呢。”
“想得美。”薄涂蔹恰好推门进来,闻言嗤笑一声,重剑往墙壁上一靠,发出沉闷的响声,“换再好的衣服,走路也还是‘咯吱咯吱’响,难不成还能变成活人?”话虽如此,她眼底却没什么不耐,显然也默认了换衣的事。
姒稔跟在后面,闻言接话:“能遮遮尸气就行。上次在驿站歇脚,店小二看他们的眼神跟见了鬼似的,再这么下去,不等到下一州,就得被当成邪祟给围了。”
薄涂荼摸了摸下巴,忽然眼睛一亮:“要不……给他们也做件斗篷?像我这样带帽子的,走路时罩上,既挡风又能遮遮面具。”
说话间,众人陆续登上飞舟。云纹舟体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舱内暗格恰好容下所有物资,连小姜带领的覆面护卫都有专门的站位。
夜色渐深时,罡风渐起,飞舟在气流中微微颠簸,姒稚先以灵力稳住船身,待气息稍定,便示意小姜上前。
小姜依言将手掌贴在舟尾的云纹凹槽上,体内尸气经气运符纸转化,化作缕缕阴寒灵力注入飞舟。虽不如姒稚的灵力精纯,却也勉强能支撑航行。两人轮流补灵,舱内只听得见灵力流动的轻响与罡风呼啸,总算熬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前方集镇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显。
集市刚开,小善子就跟着姒稔钻进人群,不多时便扛着一堆灰黑色斗篷回来,边角还绣着不易察觉的暗纹,是让人加的防风咒。众人换了马车继续前行,飞舟已被姒稚收回储物袋。
刚踏进车厢,姒稚就一头栽倒在软垫上,法扇从指间滑落,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色苍白得像被抽干了血色。
“感觉被掏空。”
他扯着薄涂荼的衣袖,声音虚弱得像快断气:“涂荼,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在说什么混话。”姒稔正好掀帘进来,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将刚买的热豆浆往矮几上一放,“像什么样子?” 她虽嘴上训斥,摸出个包子塞进姒稚嘴里,“赶紧歇着。”
姒稚“嗯”了一声,往薄涂荼身边缩了缩,像只寻求庇护的大型犬。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姒稷坐在车厢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舆图,听着姒稚虚弱的抱怨与薄涂荼温声的安抚,又想起那日的苦瓜蒸蛋。
“怎么?你也望秋月?” 薄涂蔹在一旁低声嘲讽。
姒稷低头看着舆图上蜿蜒的路线,墨线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像是被风吹皱的水纹。他扯了扯嘴角:“我还不如望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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