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御史中丞立府上张灯结彩,正为其千金操办百岁宴。姒颖端坐主位,刚拈起一块芙蓉糕,忽觉喉间一阵腥甜。
“咳咳……”
她以帕掩唇,竟有金粉自她指缝间簌簌飘落,在阳光下流转如星沙,而后悉数朝着皇宫方向飘去。
“公主?”中老夫人担忧唤道。
姒颖强压下喉间灼痛,染着金粉的唇角扯出一抹笑:“当今仁政,天降祥瑞罢了。”说罢匆匆起身,“本宫忽感不适,诸位尽兴。”
一顶青绸小轿疾行回宫。
宣明宫内
姒稚匆匆踏入殿门:“怎么回事?我明明封禁了薄涂荼的灵力运转,他现在只能维持生机…”话音戛然而止。
案几上,那盏本该镇压气运的黑玉镇纸竟碎了一角,封印的灵也全部随裂痕释放。
姒稚指尖抚过裂痕,眸色骤沉:“我离开后,有人来过?”
他抬指掐算,天机流转间却眉头紧锁:“怪哉…卦象显示,此乃自然碎裂。”
姒颖难以置信“自然?你是说,它自己碎了?”
姒稚忽而冷笑:“无意碰碎,也算自然,但我总觉得和那位思恩郡主脱不了关系。”
姒颖不满道:“哥,为什么不杀了她呢,三番五次妨碍我。”。
姒稚手中茶盏一顿,碧绿茶汤映出他的眉眼:“杀了薄涂蔹?那薄涂荼还会心甘情愿补天么?”
“他不是最心系苍生?那年京城瘟疫,他可是以身载疫,在屋子里困了整整一年。”姒颖指尖轻叩盏沿,“这般圣人,会眼睁睁看着天塌?”
姒稚道:“那是因为他受百姓供养,如今江山易主,若再杀他皇姐,鬼知道这块补天玉会不会自碎。”
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姒颖掌心赫然又多出一撮金粉。她声音里带着压抑“那怎么办,三哥,我现在咳金粉的次数越来也多了。”
姒稚抬手准备结印:“若暂时将气运封存…”姒稚指尖刚凝起一缕金光,姒颖攥住他的手腕:“不可以,这气运和这江山是你我费尽心血才抢来的。”
“颖儿。”姒稚忽然抬手按住姒颖发颤的肩,祭司银戒硌得她生疼。
“气运封存不过权宜之计。”
姒颖摇头,鬓边金丝步摇绞碎一帘日光:“哥哥当真以为…没了这气运镇压,那些薄氏旧臣会甘心俯首?”
姒稚忽然闭眼:“容我再…想想他法。”
片刻沉寂后,姒稚拂袖起身,祭袍在青砖地上拖出簌簌声响。他径直踏入御书房,见姒稷正执朱笔批阅奏疏,烛火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影子。
“气运反噬加重了。”姒稚开门见山。
姒稷笔锋未停,:“嗯,知道了。”他蘸了蘸墨,“想做什么?”
说话间太监疾步入殿,跪地时汗珠砸在金砖上:“陛下,承恩侯在明月宫突然晕厥,太医们…都诊不出病因。”
“臣弟去瞧瞧。”
姒稷已起身拂袖:“同去。”
明月宫内,薄涂荼静静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姒稚快步上前,指尖刚触及他腕间,便觉一股刺骨寒意。
姒稷皱眉:“如何?”
姒稚收回手,瞳中符纹微沉:“灵力逆冲,还请皇兄与思恩郡主移步殿外,我为他梳理灵脉。”
姒稷眉头紧锁:“可需朕传太医协助?”
姒稚摇头:“凡人插手反易生变。两个时辰内,莫让人进殿。”
薄涂蔹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转身时裙摆扫过门槛,终究未发一言。
姒稚指尖轻搭在薄涂荼腕间,如握寒玉,只觉得皮下包裹着的不似人骨。他引一线灵力渡入,缓缓疏导逆乱的气息。
灵力游走间,薄涂荼腕骨硌在掌心,单薄得惊人:“平日里该多吃一些的。”
殿外,姒稷在偏厅来回踱步,忽而拂袖:“取奏章来。” 侍从慌忙抬来案几,转眼堆满卷宗,朱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帝王就着残烛朱批。
两个半时辰后,殿门“吱呀”一声轻启。姒稚整合法袍领口踏出内室,腰间法扇散发着余温。抬眼时正对上姒稷倏然站起的身影。
“皇兄。”法扇金链随着动作轻响,“这承恩侯…”他顿了顿,袖中滑落一截红绳,另一端显然还系在内室那人腕上,“怕是要日日同臣弟在一处了。”
“一来阻隔姒颖的气运反噬,二来保住承恩侯性命。”
姒稷目光落在弟弟腕间那根红绳上,:“这是?”
“同息结。”红绳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将我俩灵脉相连,令他随臣吐纳共调周天。”
内室传来茶盏轻碰的脆响。珠帘摇曳间,薄涂荼正支起身,那红绳另一端松松缠在他腕间,与素白中衣相映,倒显出几分鲜活气色。
姒稷的指节在奏折边缘收紧,“非得如此?”
“是,皇兄,若非同息,承恩侯怕是命不久矣。”
沉默半晌,朱笔重重搁在砚台上“准了。”
姒稷起身离去的脚步声尚未消散,姒稚已迫不及待地掀帘而入。他执起薄涂荼的手腕,指腹来回摩挲着,没问薄涂荼施术做了什么导致灵力逆冲的,眼下他只有对这幅骨头的执着:“妙极…原来这就是玉化之相。”
灵力在指尖流转,映得皮下骨骼莹莹生辉。姒稚忽然低笑,嗓音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赞叹:“这算什么?人玉?”他俯身靠近,呼吸拂过对方耳畔,“若非留你有大用,我真想收藏你的骨架。”
薄涂荼睨他一眼:“大祭司,能别盯着人骨头看么?”
姒稚不怒反笑,“行了,小王爷,随本座回晨星殿吧。”红线随着拉起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薄涂荼拢起素白中衣“穿衣服。”
“行。本座在外间儿候着。”姒稚撩开珠帘,红线在两人之间渐渐绷直。
薄涂荼解开腕结更衣,红线又乖顺地缠回腕上。
他迈出内室时,姒稚正倚着窗棂把玩一支玉簪。
“你的琵琶不带着?”姒稚头也不抬地问道。
“带去作甚?”
“叮叮咚咚的…”姒稚簪子一挑,红线跟着晃了晃,“解闷。”
薄涂荼瞥他一眼,径自往外走,身后传来玉簪搁在檀木案上的轻响,姒稚提着那把螺钿琵琶跟上来,法扇在琴弦上随意一拨“铮”。
余音未绝,薄涂荼转身露出个礼节性微笑:“祭司猜猜,为何我房里的木头物件全是紫檀的?连这琵琶……”轻抚琴颈,“都是紫檀的?”
姒稚法扇抵着下巴:“木质香气?”又挑眉,“特殊意义?”
薄涂荼抄起琵琶猛地抡圆了砸下去,“因为紫檀是木头里最硬的!”
“邦!”
姒稚捂着额头踉跄两步:“我操!”
薄涂荼看着他额角泛红的模样似乎愉悦了一些。
姒稚揉着额头,法扇胡乱指了指琴颈处,“这劳什子本座不碰了”。
暮色渐沉时,二人行至晨星殿。宫人们刚将刚打通的暖阁收拾停当,一架十二扇缂丝屏风隔断,将空间一分为二。
薄涂荼抱着琵琶知趣的走向内殿里间“祭司大人安寝。”
姒稚站在屏风这头,看着绢面上映出的剪影,那人卸了玉冠,青丝如瀑垂落,正将琵琶仔细搁在枕畔。
“小侯爷倒是…”他法扇轻摇,话音忽止。
子夜,乌云掩映间,紫微星明灭不定,九道芒纹如蛰龙吐息般时隐时现。天机、红鸾诸星看似循常轨运转,却以肉眼难察的速度向紫微偏移。
姒稚睁开眼睛。
屏风那侧传来极轻的“咯吱”声,是薄涂荼在慢慢咬碎含着的冰片。
姒稚抬手,法扇“唰”地展开。
“祭司大人半夜不睡觉扇扇子玩?”薄涂荼的声音混着碎片轻响。
姒稚抚过扇面:“很疼吗,玉化?”
屏风后一片沉寂。
“紫檀琵琶都砸得…”姒稚眉眼微沉,“求个助反倒难了?”
姒稚法扇一合,掠过屏风。
指尖凝着灵光按在薄涂荼心口“真是一副好玉。”姒稚执起他完全玉化的指甲,在烛火下细细端详。“这要是弹琵琶得是个什么动静?”薄涂荼屈指在他掌心一挠,带起细微战栗:“祭司大人听曲儿,是要付银子的。”
姒稚低笑,灵力顺着相触的肌肤渡入:“本座不是正在付?”
月光漫过缂丝屏风,将两个剪影投在绢面上。姒稚腕间红绳垂落榻边,与薄涂荼散开的青丝无声交缠。
案头那盏明灯渐暗,姒稚捉住那只往嘴里塞冰片的手,将人带得近了些。
“闭眼。”他法扇轻挥,殿内烛火次第熄灭。
姒稚唇间衔着冰片俯身。
他眉心微蹙,玉化的指尖无意识攥紧被褥,半柱香后泄出一声喟叹:“祭司这法子怪新奇的。”
姒稚喉结微动,将余下半片冰咽下:“这下能睡了?”
薄涂荼半阖着眼“祭司大人这般尽心…”尾音渐弱,像是倦极,“莫不是怕我碎了,没人替你补天?”
“怕啊。”发丝垂落在他颈侧,“所以小侯爷可得活久些。”
晨光漫过雕花窗棂时薄涂荼被腕间细微的灼热烫醒。
姒稚:“补灵了。”
又道:“我刚递了折子,求娶你,陛下下朝就能看到。”
薄涂荼愣了一瞬“你们姒家开放如此吗?”
姒稚法扇轻摇:“自然不是,我折子上说了你的玉化,双星合朔,可镇天阙。”冰片余香混着檀息拂过对方耳畔,“与其让你直接补天…”肩膀突然被捏紧,“不如做先本座的藏品。”
薄涂荼溢出一声轻笑:“你就不怕,姒稷知道你和姒颖和上界图谋的事儿后直接掀桌子?”
姒稚勾起唇角:“那便看看,陛下能不能领悟到,何为‘补天玉的真正用法’。”
“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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