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朝,晨光斜照入殿。
钦天监赵忠手持玉笏出列,“启禀陛下,”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昨夜子时,紫微帝星九芒贯月,光华大盛。”玉笏随着跪拜的动作划过一道弧光,“此乃天命所归之兆。”
满殿朱紫官员屏息凝神。姒稷指尖在龙纹扶手上轻点三下:“天象虽吉,然民生未稳…”话音未落,钦天监已重重叩首:“请陛下择吉日祭天承统!”
三请三拒的仪程如戏文般演过后礼部拟定后日巳时祭天。
下朝后,姒稷踱至案前,目光掠过那摞得齐整的典仪章程,最终停在最上方那本请旨奏折上,姒稚的字迹工整,折角处还沾着金粉。
他展开又看了一遍,朱笔悬在半空良久,还是原样合拢。
窗外忽有风过,吹得檐下铜铃轻响。
祭天大典当日,天光未晓,圜丘坛上礼器已列阵如仪。
薄涂荼身着郡侯吉服,立于礼官身侧,浅紫色幂篱流珠下看不出悲喜。
姒稚手持如意,唱诵祭文。
姒颖端着香炉含笑而立。
百官俯首无一觉得诡异。
远处礼乐大作,姒稷着海天霞色祭服而来……
圜丘坛下。
地底零星的亮着几盏灯,薄涂蔹略显吃力的拿出开国先祖的双手重剑,插入龙脉交汇处。
三柱清香插在裂开的砖缝中,青烟笔直向上穿透土层,恰好与坛上燔柴炉的烟柱重合。
她指尖捻着一撮金粉,当坛上传来“拜”的唱礼声时,将粉末撒向地脉裂纹。
金粉渗入的瞬间,整个祭坛微微震颤。薄涂蔹的头发无风自动
“真有意思……”她抚摸着地砖上浮现的紫微垣星图,“原来所谓君权神授,不过是场骗局。”
“现身吧,不管你是什么东西。”
地宫死寂,黑暗中露出一双没有瞳孔的金色眼睛,“小丫头……”稚嫩的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倒是比那些皇帝有趣儿。”
阴影中走出一个形似少女的身影,稚嫩脸上挂着诡异的笑。那双覆满鳞片的巨爪不自然地垂在身侧。
薄涂蔹的双手剑立于身侧:“本宫没兴趣猜谜。”她突然抬脚碾碎地上香灰,“要谈条件,就显出真身。”
女童的头颅突然从内里撕开露出一双小手:“真身?”无数骨节爆响声中,那具人皮如蛇蜕般剥落。从里面爬出一只虫首人臂的怪物,手臂反关节着地,余下九条虫肢像只被踩烂的蜘蛛般乱爬。虫首复眼转动,突然啃噬起自己的手臂,血肉飞溅间又重生愈合。
“好聪明!好聪明!”虫首发出刮铁般的笑声,“怎么猜到的?怎么猜到的!”
薄涂蔹骇然,往后退了一步,拿起双手剑正欲砍向那怪物,就在剑芒即将斩落时,身后突然传来苍老的声音:
“住手!”
一道青光闪过,虫首怪物发出刺耳尖啸,节肢疯狂扒拉着缩回地缝。
“谁!”
声音又从地底传来“我是谁不重要,小友似乎有些烦心事,有兴趣和老夫说说吗。”
“没打到没打到!”
那虫首人臂的怪物突然从另一处地缝钻出,反关节的手臂像折断的树枝般晃动着。它的虫颚开合,发出孩童般清脆的笑声,复眼里却倒映着薄涂蔹身后无数扭曲的灯火。
薄涂蔹看向在地上乱爬怪物,地底老者的声音再度幽幽传来“他叫小宝,以前是个螳螂,不伤人的。”
小宝咬断自己另一条胳膊,“咔哧咔哧”的咀嚼声在地宫里格外清脆。
不待断臂重生,小宝突然抓起地上蜕下的人皮,像穿衣裳般胡乱往身上套。
人皮在它虫躯上歪斜地挂着,女童的脸倒扣在腹部,随爬行晃荡出诡异笑脸。
“羞羞!”它用其中一只手捂住女童人皮的眼睛,“给糖才说秘密!”
老者叹息道:“它吞了太祖的长生丹。”
薄涂蔹剑尖轻挑,将地上那截虫肢翻了个面:“那对兄妹夺人气运的手段,也是阁下教的?”
小宝突然用蜕皮裹住脑袋,在剑影下缩成一团:“不能说!”它腹中咕噜作响,“说了会身缠业火!你这人不想活了!”
石壁青铜灯"啪"地炸裂一盏,老者的声音似乎进了一些:“不可说,老夫一向守信。”地砖缝隙渗出青雾,凝成契约卷轴,“小友要不要,也和老夫谈桩生意?”
卷轴正面浮现出扭曲的纹路,似虫足爬行痕迹,又似古老符文。薄涂蔹凝神细看,却只觉眼晕。
弟弟或许能看懂…她不动声色地收剑入鞘。
“小友犹豫也无妨。”老者声音渐远,地缝中的黑雾如潮水退去,“卷轴你且带走…”
小宝突然从蜕皮下探出半颗虫首,复眼闪烁着诡光:“想交易了…”它咧开狰狞的口器,“带着薄涂荼一起来呀!”
话音未落,整座地宫突然剧烈震颤。薄涂蔹手中卷轴自动卷起,“啪”地落在她掌心,与此同时。
圜丘坛上,姒稷手中线香将燃至三分,姒稚腕间红线如风筝般松脱。姒颖突然剧烈咳嗽,金粉如星沙自唇间涌出,竟化作流光向薄涂荼飞去。
“天降祥瑞!后夏基业千秋万代!”姒稚高喝一声,玄色祭袍广袖翻卷间,他已扣住薄涂荼手腕,断裂的红线竟自行动作,如灵蛇般重新缠绕二人腕间。金粉在相触的肌肤上灼出点点星芒,姒颖喉间翻涌的血气顿时平息。
浅紫色幂篱下,流珠碰撞声如碎玉。薄涂荼垂首时,一缕金粉正顺着他的指尖滑入,恰被姒稔看在眼里。
她扶着姒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心下疑惑。
“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山呼声震彻云霄,却盖不住姒稔耳中嗡鸣。她看着那根重新缠绕在二人腕间的红线,这江山,好似于薄涂荼一抬腕、一垂首的方寸之间。
登极大典的礼乐声渐歇,各宫朱门次第闭合,将残存的韶乐锁在重重宫墙之外。
姒稷独坐御书房,指腹摩挲着那本未批复的奏折。
明月殿内,薄涂蔹看着信笺。“真够大胆的。”她低语,鎏金护甲在烛火上掠过,将弟弟的字迹烧成飞灰。
子夜,一道黑影掠过飞檐。薄涂蔹足尖点过琉璃瓦,狸猫般翻入晨星殿内室。帷帐轻动,露出榻上假寐的薄涂荼。
薄涂蔹带着弟弟翻出雕窗,腕间红线在月色下渐渐绷直。
“说吧,着急见姐姐作甚?”
“姒稚求姒稷下旨赐婚了,我估摸…姒稷那性子多半会准。”
“哈?你俩?”手扣住弟弟肩膀,“你等会儿。”
夜巡的梆子声自夹道传来,薄涂蔹一把拽着弟弟隐入梧桐影中。:“你俩?赐婚?”声音压得极低:“前朝王爷配当朝祭司?”
薄涂荼点头,玉甲在姐姐腕上一叩:“这就是我急着见你的原因。”又皱眉道:“皇姐总不能真…他醒了”腕间渐渐紧绷“你应该轻点拽我的。”
话音戛止,红线绷如琴弦。暗处传来姒稚的冷笑:“小王爷夜半私会,本座是不是该避嫌?”
他指尖一勾,红线收紧:“呦,这不是思恩郡主?”法扇轻摇,扇面星图正指着子时一刻,“大半夜不睡觉…”扇骨突然抵住薄涂荼下颌,“来本座殿里逗兔子?”
薄涂蔹反手将弟弟拽回身后,:“祭司大人…”她忽然绽开笑脸“来都来了。”
“不如把婚期定了?”
薄涂荼瞪大双眼:“皇姐?”
姒稚法扇遮住半张玩味的面容:“思恩郡主的条件呢?”
“本宫不过阶下囚。”薄涂蔹晃坐上窗台,“对我弟弟好些就成……”
姒稚突然拽过红线,逼得薄涂荼踉跄半步:“郡主不说实话,本座可不敢要。”
“那你现在做什么?”薄涂蔹眯起眼。
他指尖抚过薄涂荼的锁骨,“说吧,本座喜欢平等交易。”
薄涂蔹面色沉凝“逆转他的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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