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稚法扇轻转,星纹明灭:“长公主是要我违逆天道?”
薄涂蔹眉梢微挑:“祭司也会推辞?”
“玉化非我所为。”姒稚执起薄涂荼的手,玉甲映着月色,“此乃天定。我与姒颖不过截取气运,免其随补天消散。”
薄涂荼抬眸:“这便是你们夺我气运的由头?”
姒稚静立不语。
“你俩可真不是人啊。”薄涂荼轻笑一声,转身步入内殿,袖角掠过薄涂蔹掌心时,悄然留下一方丝帕。
薄涂蔹挑眉:“得,婚事改日再议。”
话音未落,她已踏上飞檐,衣袂掠过月色,转瞬消失在重重宫阙间。
薄涂荼静卧榻上,玉甲无意识摩挲着空荡的袖口。
心里悔恨:蠢透了,丝帕给错了,姒稚素来警觉,这般拙劣,怕是明日连只雀儿都近不得殿前。也不知道那和天界联系的法子皇姐用没用上,应该没用上吧,古籍写了帝星在祭坛上焚香时撒金粉有霞光啊,我给皇姐的香没错啊,确实能连接祭坛上姒稷烧的香啊,今天没看见霞光啊……
他又想起白日里那小宫娥战战兢兢的模样,胸口愈发窒闷,倏地翻身向里。
姒稚随薄涂荼步入内殿,耳畔只闻冰片细碎的咀嚼声,清冷如碎玉。
他指尖轻抬,灵力如涓涓细流,缓缓渡入对方经脉,眸中却映着几分幽邃,似自语般低喃,似在解释:“自承姒家卜算之术以来,日占星辰,夜窥天机,山川日月、江河湖海,皆在卦象之中流转。后渐不满足,遂算家族运数,权柄财帛,尽在指掌……直至那日围猎场上,见你险些坠下高台”他话音微顿,唇畔浮起一丝自嘲的凉笑“那时只以为只是对你身上的天道气运感兴趣。”
“偏生叫那木头般的兄长接住了你。”
指尖灵力忽而一滞,他抬眸,而又轻叹一口气“初时卜算不过略改琐事,而后逆天而行。凡你身侧吉凶祸福,吾皆穷极卦象,强求转圜。”
“我自诩天纵之才,我想如果我能逆天,我是否能入仙门,就此修仙,遂,推算三万多卦,卦卦皆示:命不可违。”
姒稚收拢法扇“大概这就是获得传承,但仍不得入仙门的原因吧。”
纱帷低垂,内里寂然无应,只余一缕绵长气息,如云岫轻舒。姒稚凝睇帐中人。“莫要自苦。”他低语似叹,字字浸着琼露般的悔意,“是我当年狂妄,逆天而行,累君至此。”
忽而轻笑:“无妨。既已算三万,何妨再起三万卦?”
明月宫内。
烛台映着半卷丝帕,薄涂蔹一挑,帕上并蒂莲荔枝纹倏然绽于灯下。
“什么意思。”烟杆轻叩案几,吩咐小善子,“去唤韦人谨。”
不过片刻,掌事宫女已敛衽而至。薄涂蔹未抬眼,“把春花调去伺候三殿下。她俩双胞胎,届时使个幌子,帮我俩递递小话儿。”案上茶烟袅袅“应该是这意思吧,这可能本宫那糊涂弟弟能想出的最精巧主意了,毕竟他那脑子里,统共也榨不出二两机灵油。”
天光浸透窗棂,薄涂荼怔怔坐在床沿,青丝散乱地垂落肩头。春花捧着鎏金铜盆静立一旁,温水腾起的雾气模糊了彼此神色。
“许是未醒……”他喃喃自语“我怎么梦到明月宫了…”忽又仰面倒回锦衾之间。
姒稚挥退众侍,指尖掠过那人凌乱的鬓发,终是未惊扰。
殿外忽起脚步声,掌事太监躬身捧来朱批奏折,上写着“薄氏仅余双株,孤不忍见嘉木绝嗣。”是驳回赐婚的旨意。姒稚忽低笑出声,指尖抚过折上未干的墨迹:“倒是稀奇,莫不是那截木头终于要生新芽?”
姒稚俯身向下去,榻上人忽然蹙眉,在睡梦中不耐地一挣,无意识的一脚正正蹬在姒稚脸上。
纱帐内天光初透,姒稚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僵在原地。玉冠垂下的水滴状流苏尚在轻颤,额间透出淡红。
薄涂荼猛然惊醒,锦被一掀便往后缩:“什么东西咬我!”嗓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乌发凌乱地翘起几缕。
“……”
姒稚缓缓直起身,指节抵着额角轻笑:“小侯爷好腿法啊。”凤眸微眯,擒住那截脚踝“这一脚,踹得倒是准。”
薄涂荼看了看自己,耳尖瞬间烧红,慌乱间寝衣领口都挣松了几分“你你你你!不要脸了!”
姒稚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唇角:“昨夜偷传丝帕时,倒不见小王爷这般羞恼。”他指尖轻点床沿,“让臣猜猜里面是逆转秘术?还是向长公主透漏补天阵法?”
薄涂荼锦被下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什么秘术?什么阵法?”他强撑着扬起下巴。
“就在臣书房里……那么大一张阵图。”气息如毒蛇游进耳畔,“侯爷夜里来翻检文书时,当真没看见?”
“我没有!”薄涂荼下意识反驳。
姒稚轻叹一声,抬手扯了扯腕间的红线,那线绷得笔直,在两人之间微微颤动:“小侯爷,这红线在本座手上……”他忽地一笑,眼底带着几分戏谑,“都快能放风筝了。”
薄涂荼脚踝一收,锦被掩到腰间:“谁稀罕看你的阵法!不过是些文书……刚翻两页你就动了。”
姒稚慢条斯理抚平袖口云纹:“本座竟不知…”玉白手指停在银线绣的仙鹤羽翼上,“小侯爷这般遗憾被打断?”
“你分明是故意的!”薄涂荼抄起枕头就要砸去,却被姒稚稳稳接住。“小侯爷这是在邀本座共枕?”姒稚指尖抚过枕上暗纹,红线在腕间若隐若现。
薄涂荼一把扯回玉枕:“做梦!”
姒稚指尖松开玉枕,红线在腕间轻轻一晃“他会同意的,我起了一卦,稍微动了点小手段。”玄色衣袂扫过屏风,殿门无声闭合。
春花随后端着铜盆入内,温水腾起袅袅雾气:“请殿下净面。”素手拧干丝帕时看到了薄涂荼手帕上简画的补天大阵。
暮色染透窗纱时,春雨正将自己的银簪别进春花的发髻。二人错身而过,各自端着食盒离去。
明月宫的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春花执笔的手稳如磐石,墨线游走间,补天阵图在宣纸上渐次浮现。
“看不懂啊…”薄涂蔹两指拈起宣纸。
“三殿下让提醒您,”春花轻声道,“这阵法有问题,和殿下自小学的有些偏差,还有姒祭司近日必有大动作。”
“让小善子传话德全。”薄涂蔹指尖一压,图纸在烛焰上投出扭动的阴影,“本宫现下出不得这门。”
“地宫壁画,”薄涂蔹忽然倾身,烛光在眼中跳动,“全部拓来。”
春花垂首应是。
晨星殿
薄涂荼蜷在锦衾间,指尖摩挲着从圜坛低拿来的卷轴边缘。春雨打开食盒,听他低声道:“约莫是转让契书,只是这符纹我从未见过。”
春雨将食盒轻轻往前推了半寸:“殿下好歹用些。”
锦被隆起的身影往床榻里侧翻了翻:“走开。”
食盒上的金漆映着烛火,光泽一寸寸黯淡下去,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蚕食。姒稚搁下公文,玄色广袖拂过案几,玉白的指尖轻轻一抬,示意春雨退下。
他端起瓷碗,莲子百合绿豆羹的热气氤氲而上,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层薄雾。
“吃。”姒稚嗓音低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还是说……小侯爷想让我用些更不要脸的法子喂你?”
薄涂荼背对着他,肩膀微微绷紧,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转身,一把夺过瓷碗,仰头将羹汤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一滴汤汁顺着唇角滑下,他抬手狠狠擦去,随后又迅速翻过身,继续“面壁”。
姒稚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残留的温度,眼底暗芒浮动。他转身拿起帕子,嗓音里带着几分戏谑:“过来,擦擦。”
薄涂荼没动。
姒稚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展开帕子,指尖捏着丝帕在薄涂荼唇畔顿了顿:“小侯爷这般倔着,眼下也不会更变什么。”他声音放得极轻,手上动作却不容抗拒,捏着那人下巴轻轻扳过来,细致地拭去唇上残羹。
玉白的指节顺着下颌线游走,帕子沾了温水又擦过眼角。薄涂荼长睫颤了颤,终究没躲开。铜盆里的水纹晃碎烛光,映得姒稚垂落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耐心。
姒稚拧干帕子,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铜盆里激起细微的涟漪。薄涂荼抿着唇,闷声不响地任他摆布,玄色广袖上的仙鹤纹随着动作轻晃,几乎要掠到他鼻尖。
灵力渡入经脉时,薄涂荼突然绷直了脊背。姒稚今日的灵力灼热,烫得他指尖发颤。
“别动。”
姒稚忽然扣住他妄图抽离的手腕,灵力如涓流般渗入各大要穴。薄涂荼咬住舌尖才没哼出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