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言滚动的速度很快，庄峤并没指望能被看见。
只是……表达出此刻的想法，像粉丝发出的那些明知可能不被看到也不被理会的“喜欢”与“爱”的留言一样。
镜头里，薛江右微微僵住一瞬，迟疑地回答：“没有吃晚饭……不饿。”
不妨会得到回答，庄峤一霎怔愣，随即扬起唇角。
是看到了吗？还是巧合？
山桥Gil：【今天做得很棒。】
薛江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众多留言里捕捉到“山桥Gil”的留言。
或许这两个字跟庄峤的名字太过相似，而且后缀是庄峤的英文名Gil。
薛江右沉思的功夫，越芸在旁轻声提醒：“时间够了，收个尾。”
“谢谢大家。”薛江右如释重负，朝镜头笑了笑，“我要下班了。有机会再见。”
下播后，越芸跟他在房间里复盘，事无巨细地回顾他每个问题，告诉他怎么才能更好，跟着又夸他沉得住气。
“出乎我的意料。”越芸给出极高评价。
说了半天，发现薛江右只是“嗯嗯”地应着，很心不在焉的样子，越芸就停下来，问：“累了？”
薛江右划开手机，各路关心来得热烈，蒋南烛，简晴，东子，师兄罗平……
熟的不熟的，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认识这么多人，但没有庄峤的。
不是说今天去赎拳击绷带吗？
“还好。”他回答越芸，“之后呢？”
“之后给你放两天假整理心情，以后可能就没时间休息了。这段时间大家都神经紧绷着，怕你吃不消。”
越芸停了一下，又说：“还有件事要跟你确认，你想复学吗？想的话，要趁寒假前学校教务还在。但是学业跟以后的工作，可能会兼顾得很辛苦。”
薛江右仔细考虑了一下：“复吧。我自己去弄。”
目前舆论风向一边倒地支持他，想必学校里跟苏振康一个鼻孔出气的，如今也不敢做得太明显。
捧高踩低，人之本性。
他站得高了，自然有人来捧。
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越芸接了个电话，脸色变得很奇怪。
她看着薛江右，又是那种盯犯人的研判和审慎。
“怎么了？”
“庄总说在B2等你。”越芸语气严肃道，“你……算了。”
她欲言又止道：“注意交往的分寸。”
薛江右正因为听到“庄总”两个字再度摸出手机，以为错过什么消息，闻言心脏跳空了一拍，看向越芸。
“……他对我有那个意思？”
越芸没料到他会直接问出来，见惯风浪不起波澜的人，竟然打了个磕巴，张着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说什么？
说庄峤对你肯定是有点别的意思，但他往常对小明星不假辞色，看不上娱乐圈这帮人，就算有点意思，你也未必特别到哪里去。
还是说，人家是什么身份，对你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别起不该有的心思？
话是残忍了点，对着之前跑去十八楼刷存在感的那些人精，越芸骂起来没半点负担，但对着薛江右，难免迟疑。
小孩磊落干净，和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不一样，她不好拿这些话出口伤人。
薛江右等半天没等到回答，倒是轻嗤一声，笑了：“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他拿起大衣，从沙发上起身。
“下B2？别让庄总等久了。”
说得好像要去见商业客户。
但越芸听庄峤电话里说“跟他约好了”的语气，根本是无关公事。
这才刚签过来。真棘手。
越芸难得烦躁，没说什么，收拾东西一起跟薛江右下去。
*
黑色定制Chopster安静泊在一隅，庄峤抱着肩斜靠在车门，远远瞧见两女一男走过来。
越芸和一个女助理当先，高跟鞋在空旷的地下哒哒作响。
薛江右落后半步，黑灰的格纹大衣随意披在肩上，袖管空空地垂下来，因敞着怀，露出一双比例奇佳的长腿，大步走过来，低垂着脸，辨不清神情。
地下温度偏低，庄峤上前，简单点头招呼，就越过两位女士，到了薛江右面前。
他伸手抓着男孩的衣襟往里拢了拢，低下头，很认真地望进对方眼底。
“冻不冻？”
助理张维维看呆了。
知道这是顶头大老板，却不知道他跟薛江右关系这么好。
问“冻不冻”的语气，简直温柔得不像话，旁观的人都觉得耳热。
薛江右摇摇头，脸上有倦色，因此迟钝地没感知到气氛古怪。
越芸深吸一口气，看着庄峤把人送进副驾驶，关上车门，才尽量客气地叫住人：“庄总。”
庄峤回过身，神色自若：“嗯？”
“跟我交个底，我也好心里有数。”越芸忍不下去了，“你什么意思？”
语气跟吃了枪子差不多，听得庄峤轻笑一声：“还真没见过越总监这么气急败坏。”
“不是……你……他……”
越芸起了好几个头，没想好从哪开始说，庄峤就打断她：“别担心，目前还什么事都没有。”
“我知道！”越芸太阳穴砰砰直跳，“我问的是往后呢？”
“这可不好说。”庄峤轻描淡写，“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妙就妙在预知不到以后，我又不是算命的。”
越芸怔了怔，却从回答里琢磨出来了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
——庄峤居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认真在随缘地发展一段关系！
由好感开始的靠近，最后可能无疾而终，也可能修成正果。
所以他说他预知不到以后。
就没遇过这样的。
越芸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庄峤是要潜规则要玩玩，她反倒能想出一百种法子来应对，大不了就是保密工作做好，危机公关随时准备着。
但庄峤话里的意思明显不是。
他他妈是来真的，而且是坦白了没把握还可能失败的那种真。
越芸视线越过庄峤，确认车门关得严丝合缝，副驾驶上的小孩什么都听不到，才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那他怎么想的，你问过了？”
隔着防窥膜，看不到车里的人什么表情，庄峤还是下意识回了一下头，然后对越芸很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知道，还没到那个地步。”
越芸：“……”那他妈现在是到哪个地步了？
庄峤：“你给了他两天假是吗？这两天归我了。”
越芸：“……合着我给他放假是便宜你了。”
顿了顿，又泼他凉水：“也得人家乐意跟您两天一夜啊，我看还八字没一撇呢吧？”
庄峤勾起唇角，清了清嗓子，难掩心情愉悦：“这就不用你费心了。”
越芸：“……哈。”
以为她想？巴不得眼不见心不烦！
庄峤抬腕看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家里的厨师还等着他吩咐开工，于是朝越芸点了下头，不等回应，拉门上车。
寒意随车门打开袭进来，薛江右靠在椅背上险些睡过去，被凉意激得打了个寒颤，张开眼。
“越总跟你说什么？”
“没什么。困就睡。”庄峤调高温度，启动车子，“还得养精蓄锐陪达令玩呢。”
没人对这个分明是借口的理由产生疑议。
薛江右偏头看了他一眼，真就将椅子调了个舒适的角度，一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轻唤，语调拉长，带了点笑。
“到了，还不醒吗，傻猪。”
薛江右睡得很浅，一直能感受到车行偶尔的颠簸，脑袋却很沉，沉得连张开眼都觉得艰难。
不想起来。
好困。
然而感觉到身侧温度趋近，还是坐起身。白茶与青柑的淡香退开来，他听到庄峤说：“家里饭都做好了。”
家里。
……这种字眼未免太过亲密。
他缓了缓，才打起精神，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接着，就被眼前那栋白墙灰瓦的两层建筑和百余坪绿地惊到了。
占地奢侈的二层公馆后是蒙了雾色的山，下弦月半隐在烟沙里，让他想起庄峤休息室里挂着那幅画。
居然真的有人住在画里啊。
薛江右忍不住问：“……你家占了个山头？”
庄峤失笑：“说得我和山大王一样。”
穿过养护油亮的绿地，门廊前是景致雅然的庭院，竹垣环围着枯山水，沿途则饰以石灯笼。
因庭院是庄峤亲手侍弄的，每只石灯笼都飞到日本精心挑选后运回来，倾注了不少心血，经过时他忍不住跟薛江右分享：“庭院的主题是侘寂，一种禅意。”
“不必试图提高我的审美。”薛江右撑着眼皮，已经过了最初的震惊，“我只是个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庄峤：“……你太谦虚了。”
“不，只是有自知之明。”
门廊处有身穿黑色厨师服的人等候，齐刷刷地喊：“庄生。”
薛江右给喊精神了，庄峤说：“辛苦，可以回去了。”
为首的人问：“不用留一名侍酒师吗？”
庄峤看了薛江右一眼，摇头淡笑：“不用，小孩子不喝酒。”
薛江右：“……”成年了，真的成年了。
厨师退场，庄峤走到门口按了指纹，开门让他进去。
薛江右步入，被“汪”一声吼了个趔趄，撞进身后庄峤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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