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亮,芦苇荡中的鸭子就渐渐苏醒,开始摇摇晃晃地下水,远处的山上山峦不去,眷恋地缠在半山腰。
万聊息穿过芦苇荡,拨开挡在眼前的芦苇叶,看到那石像下站着一个妙龄女子,很柔丽的甘草色的衣裳,臂弯之间垂着品月色的披帛,如同捉不住的树叶,头戴帷帽,弱质芊芊。
她双手合在一起,做了奇怪的莲花手势,对着石像拜了拜。
转过身来,撩开帷帽,她的面色是白的,白的找不到血色,眼型圆但眼尾垂下,漆黑的瞳子,细细的眉也垂着,说是垂也像蹙,一副将哭不哭的病美人样子,可偏生了殷红的唇,常常带笑。
就将病弱之气散了五六分。
万聊息静静看她,抬手推开挡在眼前的芦苇,一步步向她走去,走到离她五六步的距离停下。
她开口了,“你也是来这里祭拜山神的吗?”
语气很鲜活,清脆,但是有些虚弱,像是被风雨压住的绿树,满树的绿都不肯为风雨褪去。
万聊息学着她的样子,说:“这样拜吗?”
“不是,这是我的拜法。”她温柔地说,抬着手压住要掉下来的帷帽。
“这样不难受吗?”说着,万聊息走过去,替她按住了要掉下来的帷帽,固定住。
她满意地摸了摸,笑意盈盈地说:“多谢,你真是个好人。”
万聊息挑眉,说:“给你定着帷帽就是好人?那什么是坏人?”
“我只知道你是好人。”她眉毛翘起,快乐的不知缘由,“坏人的话,我也说不上来。我都是随心的。”
万聊息的视线从她腰间别致的莲花绣囊掠过,又看见她袖子上的菩提纹,“你修佛法。”
她摇摇头,“我不修佛法。我修医法。”
“时间要到了。”她转头看了看,像是在看什么东西,她比万聊息矮一个头,只能掂着脚靠近万聊息,说秘密似地靠过来,小声地道:“我叫明蘅,我们会遇见的。”
万聊息看着她说完这句话,转过身,跑入了芦苇荡中,芦苇荡晃荡着,吞没了最后的甘草色。
万聊息只觉得耳边的发丝浮动,转过身,下意识伸手一接,居然接到了一枝桃花。
突然之间,四周起了微微的风,芦苇荡中飘着粉色的桃花瓣,万聊息抬起头,看到那个石像怀里抱着桃花枝,头上戴着花环,那花环的日子似乎有些久了,已经枯萎了。
只剩下怀里的数枝桃花依然鲜艳,一滴水砸在她的眉心。
万聊息睁开眼睛,床幔纷飞,挂在床边的香囊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她呼出一口气,刚才的梦里,朦胧间她似乎看见了那尊石像脸上的泪痕。
万聊息伸手出去捡回了香囊,摸索着放回了枕头底下,掌心一凉,抬手的时候,一片粉色的花瓣飘飘忽忽地掉在她的眉心。
她将花瓣捻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发现是朵边缘已经泛黄的桃花瓣。
现下已然立秋,早已经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了。
这桃花从哪来的?难道真的是梦里的石像给的?明蘅又是谁?
万聊息掐指算了算,算不出什么,只知道冥冥之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将她们和另一边绑在一起,双方看的见彼此,然而近在咫尺的距离,低头一看,却是万丈悬崖。
旁边的人还没睡醒,探手过来,很熟练地拢住她的头,往温热的怀里抱,万聊息静下来,沈微的手因为酣睡,热意蓬勃,贴着万聊息的额头摸到脸颊。
他将她抱在怀里,以一个围着的方式,呼吸沉稳绵长,他现在是睡得迷糊不清了,不然也不会这样。
“睡吧睡吧……了了……乖……你是冷了吗?”
迷糊地说着,提着被子裹住她,两人贴在一块,万聊息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又听见外面的风雨击打窗户的声音,也觉得困意翻涌,埋在他的怀里睡了。
清晨,风雨也没停,万聊息睁开眼,枕边人已经醒了,正在窗边用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头,乌发如流水,几乎到了地上。
“雪青色称你。”万聊息冷不丁地开口。
沈微挑发带的手顿了顿,拿起雪青色的发带很快地扎好,走过来,端起圆桌上的粥走到床边坐下,将粥递给她,“还是温的。”
万聊息静静吃粥,沈微拿着琥珀色的发带给她编发,指尖很灵活地穿来穿去,编出了个狐狸耳朵似的发髻来,照旧将两个细小的辫子用红线束好。
沈微到底是从人世繁华来的,总是不自觉地要做一些很固执的事情,比如每天编头发,发髻是都在变得,小辫子要是万聊息不说,就每天都会有。
据说是长生辫。
万聊息不懂,但也没说不让。
俞妙琼已经坐在房间里用芦苇编些小玩意儿,要是晴天就去山里赶鸭采药,要是下雨了就将鸭子赶回来,待在家里做些芦苇玩具,到时候可以去集市上卖。
看见万聊息走进来,她就笑了,说:“本打算今日带你们去玩的,可不凑巧,这雨怎么也不停下。”
万聊息坐过去,看她编东西,自己也顺手拿了几根,“说不定今日本就不是出去的好时候。我看着觉得有意思,你教教我吧。”
“这也不难。”俞妙琼教她,说:“等熟练了,就能做好多。”
“白茫城里有桃花吗?”万聊息说,把手里的促织放到沈微的手里,“像不像?”
沈微认真看了,编的促织有些草率,站不稳,还是说:“很灵巧。编的这么好。”
万聊息揪起那只草率的促织,道:“等我再编个别的。”
俞妙琼编的很好,和万聊息的比起来,就是天上的和地上的,但是万聊息也不见得失落,反而十分从容,“等我要去别的地方,我要向你买一些。”
俞妙琼眉眼弯弯,“那要早早和我说,我给你编一些其余人没有的。刚刚你说的桃花,在白茫城中没有,倒是在月亮崖边有。”
“只是后来,就连月亮崖边的桃花也不开了。”
雨势越来越大,就连近处的地方都白茫茫一片,大有一种天地都被吞噬的错觉,俞妙琼想去给石像撑把伞。
“我们陪你去吧。”万聊息道,见俞妙琼似要拒绝,“一起去要稳妥些,雨这么大,容易迷路。”
三人来到芦苇荡中,俞妙琼将伞固定好,万聊息突然心有所感地望向北边,俞妙琼也看过去,“那边就是月亮崖。”
雨越发大了,万聊息和沈微将俞妙琼送回去,万聊息看向月亮崖的方向,对沈微道:“你在这里等我。”
“我不能和你去吗?”沈微不肯,抓住万聊息的袖子,“我同你去。”
“也好。”万聊息看着砸在地上的雨,将树压到的风,心里觉得将会有一场持久的雷电将至。
月亮崖,石壁陡峭,其悬崖边像是新月,故此得名,月亮崖。
月亮崖边有一棵细小的桃树,桃树直愣愣地从石头中挤出来,博得一线光与雨水,细细小小地继续生长,除却有心人很难有人知道它是一棵桃树。
万聊息远远看见一个披着曲红色披风的女子,正要探身过去,要摘那棵桃树的枝叶,那个柳叶似的身子一个不稳,像是落叶一样从悬崖边上飘了下去。
万聊息猛地瞬移过去,从悬崖上跳下,去追那道纤细的身影,风雨迎着面颊而来,她掐诀避开,伸手去够那个人。
“伸手。”
那女子伸出手,手腕被万聊息抓住,这下才让万聊息清楚地看清她的脸颊,细垂的眉眼,一点红唇,乌黑的瞳孔因为害怕缩起来,显得很可怜,她的脸颊全湿透了,被万聊息抓住了才从掉下来的惧怕中回过神来,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你……”
万聊息蹙了蹙眉,却还是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将身上的披风拢住她,脚下的阵法一点点绽开,像是莲花一般,托着两人平稳落地。
明妧贞惊讶好奇地看着脚下的莲花,她仰起头,看见抱着她的人也垂头看她,透白的脸颊,分明淡薄的眉眼,观音玉面,无情且动人。
她浑身都湿透了,缩在她的怀里,像是一只落水的猫。
“你怎么在悬崖边?”万聊息问,捏着帕子一点点擦拭她脸颊的雨水,用灵力烘干她的衣裳。
“我想摘一枝桃枝。”明妧贞低声道,“多谢姑娘救我。”
“举手之劳,下次就不要去摘悬崖上的东西了。”万聊息道,她将披风脱下来,盖在了女孩子的身上,“你叫什么?”
“明妧贞。”明妧贞抓着万聊息的披风,抬起头,望着万聊息的眸子,“姑娘呢?”
“万聊息。”万聊息看着明妧贞。她长得与梦里的人一模一样,就连姓氏也是一样,“你自己一个人吗?”
“还有我师兄。”明妧贞抬头看了看悬崖,“他一会儿就来。”
很轻微的落地声,沈微走过来,将万聊息细细地看了一回,眉头才松懈下来,“披风呢?”
目光掠过旁边的明妧贞,看见她身上的披风,很无奈地吐出口气,还是拿出了另一件披风给万聊息穿上,无奈又带着气,“可就这一件了,再也没有了。”
晚上好哦!今天还是卡点![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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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别把披风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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