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一尊玉像……
怎么不是玉像?
黑衣女子笑而不语,过了许久,直说,“你若是一尊玉像,我日日供奉你。”
鲛人想到了人间的故事,就问:“不向神仙说一说你的愿望吗?”
黑衣女子愣了,接着她面前的鲛人神仙说,“你说了,我就为你实现,你日日供奉我,朝来暮往,星河斗转。”
“你是妖,怎么实现我的愿望?”黑衣女子揉了揉眉心,用手剥开水,去捞下边星星一样的碎贝壳,“神仙都有一颗人的心,才能知道人想要什么。”
“是因为神仙有人的情,才知道人想要什么。”鲛人趴在台阶上,湿漉漉的手臂白生生的,像是会咬人的眼睛,“妖有了情,就有了心,有了心,就可以成仙。我就可以为你实现愿望。”
人心装着什么?鲛人尚且是没有经过打磨的珍珠,从珍珠匣子里的这边咕噜噜滚到那边,黑衣女子像是影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鲛人挽着公子的手,熟练地从禅院走出门口,从春天走到了秋天,秋天的果子熟了,鲜艳地挂着枝头,她好奇地伸着拇指,最后张开了一只手,将果子摘下来。
那颗鲜红的果子躺在她的白掌心里,摊在黑衣女子的面前,“给你。”
“你怎么不给公子?”黑衣女子抱着剑,面无表情地将她的掌心推去很远。
鲛人反倒笑了,她笑起来像是浪花,像是柔软的飘絮,“不是你教我走路的吗?”
黑衣女子扶着她走了,鲛人趴在她的怀里,余光看向那个生涩的果子,果子绿油油的,藏在树叶里。
“你就这么看着从春到秋?”黑衣女子还是拿走了她掌心的果子,鲛人道:“好东西都是不怕等的。”
这是她告诉鲛人的。
这是我在地上亲眼见识到的,第一次拥有的,我想给你。
“你在学人吗?”黑衣女子说,“不要学人,你是世上最好的鲛人。”
鲛人慢吞吞的,沉默了许久,陡然发了一场脾气,是静默的,她只觉得很烦,烦躁像是浪花找不到海岸拍打,她似乎在海雨里又变成了一条鱼,呜咽的风吹得她像是干死了。
“你为什么觉得,这世上只有人有情?妖就不可以。”鲛人面无表情地道:“我讨厌你。”
“她从不说我,但是薛时会,他说我妖性难改。”亭子外的风雨追着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落到人间变成地上的泥水,千觅眨了眨眼,“可他也人性难改。”
舍不得薛家,舍不得鲛人栖弄,也舍不得自己。
“她想要我和他生个孩子,人与鲛人的孩子能不能学鲛人的药法?人与鲛人的孩子能不能让薛家昌盛?”
“他不知道。他是个蠢货,自己都没活明白。就要拉一个孩子来世上。”
鲛人扇了薛时几巴掌,扶着他的脸颊,恶狠狠地,“你自己看不起自己,也看不起我!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薛家很珍贵吗?世上有无数个薛家!数也数不清!”
薛时捂住脸,吐了一口血,他也激动起来,“你呢?你一个妖,你懂什么?”
许是太过激动了,受到了反噬。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抖着抖着,他又咳血,咳的惊天动地,他太难过了,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他面上如同蒙了灰白的石粉,扑朔朔,似乎有着无边的痛苦。
“是啊,我一个妖,我懂什么?”鲛人跨过他。被他扯住了裙摆,苦苦哀求,“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已经没有机会了,薛家要……”
“可我还有机会。”鲛人不眷恋地离开。
“你出不去的,你是妖,出不去的。”薛时趴在地上,侧着头,古怪地笑了,咬牙切齿地道:“我们都没有机会了。”
鲛人在禅院门口遇见了黑衣女子,她照旧抱着剑,从山茶花树下直直看着她,红的像是血,绿的像是墨,她侧过身,鲛人与她擦过身。
突然停下,在漫天的绿叶红花里,鲛人问:“我是不是个好妖?”
“你是个好妖。”她十分笃定。
“那我是不是就是好人?”鲛人问,听到她笃定的回答,“好妖就好人。”
“那我为什么没有眼泪?”鲛人没有哭过,据说肝肠寸断,撕心裂肺才算是轰轰烈烈,才是真心。
“你为什么一定要做人?”她怜惜地看她,只看见她的脸颊处浮现了几片鳞片,如同山茶,几乎分不清,“做妖,也很好。”
“我想离你近一些。”她学着人瘪着嘴,憋住一口气,憋得胸疼心酸,都没有出来一点泪。
你游吧,游的越远越好……
“我要找到她。”千觅说,“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一盏小灯蓦然熄灭,手下一沉,鱼儿咬钩了,尾巴打着水,被淹没在嘈杂纷乱的雨声里,万聊息将鱼儿拿过来,解开了钩子,又将鱼儿抛回了池子里。
鱼儿甩了一下尾巴,一扭身,钻回了水里。
“万一,她不在人世了呢?”万聊息提着空空如也的钓竿,“你还要找吗?”
“我在一日,我就找一日,在一年,我就找一年,我找一辈子。”千觅下了狠心,攥着一股与天作对的绳,宛如斗草,死死捏着,“若是她去了阎罗殿,我也要追着去。”
“她是个很慈悲的人,她不为我活着,我不怪她。”鲛人道:“我只是,想知道她的名字。”
只怪打在人间的雨太大了,将本就浅薄的缘分,更是打的微不可见。
“只这一个?”万聊息手腕翻花一样一转,弹指将小灯打亮,晦朔的风雨里,又摇摇地起了一盏小灯。
千觅斩钉截铁,“只这一个。”
“好。”万聊息起身离开,遗留下那一盏小灯,“那我为你找她,你给我气息,告诉气息是谁给你的。”
千觅仰头去看,看见她腰间垂下来的玉佩,玉佩上盘旋着一只芙蓉,芙蓉雕的很冷,又有几株花蕊看着柔软无辜,被包裹在重重的冷色花瓣之中。
“我原是,想要它,为我找人的。”千觅跑过来,将手摊过来,干脆的不留余地,“你拿走吧,我信你。”
“这世上的好人就是好妖。”
万聊息第一次遇见这样好拿的气息,那东西似乎也很讶异,懵懵懂懂地过了半天,才扭动了一下身子,跳着要跑,被捏在掌心里才安分下来。
“她有什么东西,在你这里吗?”
千觅费力地想了想,才恍然并没有什么东西,她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在这个世上。
万聊息站在一边,等着她想。千觅焦急地恨不得变作鲛人,用尾巴拍拍水,鱼的脑子本就不好,海里的沙子都不留在鱼脑子里。
天边突然滚滚吼了一道雷声,过了不久,一道闪电快速地劈下来,利落地抽刀一样,院子一刹那白昼,亮的千觅的眼睛闭上。
也曾有人,“噌”的一声,两指紧紧抵着剑身,抹着剑提了出来,那是一柄分毫尽显,霜刃雪锋的四尺长剑,倒映着千觅好奇艳羡的眼睛,她什么都想要碰一碰,指腹还没挨上去,那剑一下回了鞘。
“你不要手了吗?”她收回剑,照旧抱在怀里。
“这是什么剑?”鲛人的目光黏在剑上,那表情太懵懂欢喜,很想要将剑捧在怀里,细细摸一遍,“她有名字吗?”
“萼绿郎。”
“她有一柄剑,叫萼绿郎。”
萼绿华指的是一种罕见重瓣的绿梅,隐没一个“华”字,变成了萼绿,后边又有了“郎”字。剑起花名,极其少见。
这名字起得很玄,杀意香气共存,内刚外柔。
沈微沉思片刻,他是剑修,虽说现在算是全才,什么都会一点,但是对于剑还是别有一番研究,“我曾记得,古浪岛也有一柄四尺长剑,也叫萼绿郎。”
万聊息也记起来了,萼绿郎曾经就叫做萼绿华,是薛家家主的配剑,曾有一位少年家主,削发不婚,以表救世之心。
“我愿以长剑为‘郎君’,它以杀救人,我以药救人。一饮一啄,一杀一药。何尝不算是天造地设?”
后来,就传了下来。只是薛家家主几年前就已经去世,萼绿郎早就被供在了祠堂高处,香火滚身,只可远观。
那个女子,也曾是薛家的人吗?
万聊息带着沈微去到薛时房间里的时候,薛时要寝不寝,拢了一件大氅坐在素舆上,也没有围着他的白布,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睛形状极其温润,长而不薄,眼尾微微垂着,像是俯首行礼的白鹤,而压进去的两道线条就是欲要张开的翅。
他的眸子有些茫然,蒙着一层白翳。
除却有些相似,其余皆找不到与薛节一模一样的来,血缘这个东西还真奇怪,叫人像,又临头拐个弯,又要些不像。
“坐吧。”薛时接过通讯简,万聊息说她要来的时候,薛时已经将被褥拍好,却还是温和地说:“那仙君来吧。”
“你一个人?”万聊息见他一个人推着素舆迎上来,腿上放着盘子,盘子里是茶盏,都是不易摔碎的材料。
“一个人也可以做很多事情。”薛时道。沈微过来端走他腿上的盘子,他笑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抱着手坐在一边。
他的房间其实很有乱的规整的童趣,门罩上挂着小木鸟,桌子上摆着大大的七巧板,做了一个很标志的展翅的鸟,边边角角对得很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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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好妖就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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