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真是倒了大霉了，我那上司居然是只猫，你敢信，他居然是只猫！”
关塘给自己的头发定型，镜子里已是一头利落的短发，是特意为了报道第一天新剪的。
手机就立在洗漱台上，视频通话正开着，画面里是一只巨大的黑白条纹跳蛛，正用自己的八只腿熟练地操纵各种键盘，速度之快，已掠出残影。
“哥们啊，这话咱俩私底下说可以，去了你上司面前，你可别露馅啊，我说，在职场上就得装孙子，没办法，那什么来着英雄能屈能伸嘛。”
“你怎么又变成动物形态了？”关塘瞧着屏幕上把八条腿甩成千足虫气势的跳蛛，眼里的嫌弃之色一览无遗。
“你以为我想吗？两只手哪有八条腿效率高啊。”闪电表示抗议。
“不过，你说，咱大学那会儿，”闪电一条腿点着面前的按键，做思索状，“你对篮球队的学长可是很关注啊，我记得他也是猫科来着。”
关塘面上一绷：“我有吗？你记错了吧。”
“怎么会！老李、老牛他们都能作证，那时候你有事没事就往操场跑。一个热爱健身房的男人与操场的体育男大是隔着一道天大的鸿沟的，这道理你不懂吗？”
“少胡说八道。”关塘不置可否，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主动回忆起那个午后在操场上跑动的身影，阳光从斑驳的树影处投下，在那人飞扬的发丝上跳跃，映出一双琉璃似的漂亮眼眸。
“我草，你你你，你穿成这样，你确定你是讨厌你上司，而不是要和他结婚吗？”闪电抬眼，惊得八条腿在操作台上乱爬。
“什么？我劝你把舌头放到肚子里，别被我给揪出来。”
“你自己照照镜子，这合理吗？诶，老塘，你确定你是去X管理局上班，而不是去时尚公司吗？”
“当然，这不废话么，”关塘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穿的是一件纯黑衬衫，下摆服帖地收束进笔挺的西装裤内，显得整个人肩宽腿长，为了搭配整套衣服，鼻梁上架了副金边眼镜，将风流的桃花眼压下去一截，更显得克制禁欲，“这一身挺庄重的。”
关塘的左边胸膛处别着一枚金属的徽章，大写的“X”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你们管理局难道没有制服吗？这么大一个国家机器，连件制服都不发吗？”
“有，不过平常不要求，主要是穿着制服，更容易引发群众的恐慌情绪。”
“这倒是。”
“走了，再聊啊。”关塘摁掉手机，走到玄关处，上面放着一张全家福，一家三口齐齐对着镜头微笑，但其中女主人的脸却被黑色记号笔给涂掉了。
关塘望着这张照片微微出神。
“臭小子！你踏马给我过来，你跟我解释一下这照片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
关汲愤怒得脖子都涨红了：“小兔崽子，你怎么能把你妈的脸给涂掉，你对得起她吗？”
“我没有妈，她配当我妈吗？她要真是我妈，就不会丢下我们不管！”
“你还顶嘴，”关汲举起手中的扫帚，“呼啦”朝关塘招呼过来，竹竿噼噼啪啪地打在少年尚还单薄的脊背上，“你看你还敢不敢顶嘴！我看你还敢不敢......”
关塘深吸一口气，垂眸，“啪嗒”将相框给扣在了桌上。
“老杨，你快看看昨天8号线地铁断裂的现场视频，现场没有看到任何暴走怪物袭击的踪影，怀疑是可以进行空间扭曲的怪物干的。”
“林队，上周少年上山失踪的案子，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了，怀疑是暴走怪物袭击。市公安局把案子转给我们了。”
清晨，X管理局内脚步杂乱，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咖啡一杯杯地递进来，转眼间垃圾桶内的空饮料杯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去。”在前台忙得晕头转向的蜂鸟小姐突然动作停滞，两只眼盯着大门，咖啡撒了一地也没顾上。
大厅内迎来了一瞬的寂静，忙碌的人影都短暂地停顿下来，几十道视线如聚光灯一般不约而同地落在大门口。
在目光汇聚成的镁光灯下，关塘正迈步从门口走进来。
“我靠，哪来的模特，来扫楼的？”
“你吃错药了吧？”
“是S队来的新人吧，听老池说是萨摩耶。”
“萨摩耶？开玩笑的吧，萨摩耶能长得这么...不老实。”
“呵呵，兄嘚，你嫉妒人家吧？”
关塘对这样或是探究、或是惊讶、或是不还好意的目光倒是习惯得很，他扬起嘴角，露出媲美专业艺人的职业微笑，人来熟地打招呼：“大家早上好。”
前边的工位过道匆匆忙忙撞过来一叠垒成座小山的文件，想必是搬文件的人力气不稳，哗啦洒了一地。
瘦弱的兔子惊得耳朵立起，转瞬又因为自己闯的祸而耷拉下来，不安地瑟瑟发抖。
关塘走过来，蹲下身，耐心地替她把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捡起，码放整齐。
“谢谢啊。”兔子说。
“没事，这么重的文件怎么都让你一个人拿了？要送去哪里，我帮你送过去。”
兔子小姐脸上一红，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桌子：“就放那里就可以了。”
“哟，还是个暖男啊。”
“啧，以我多年的经验，中央空调罢了，说不定还是漏电的。”羚羊端了端鼻梁上的眼睛，目光犀利。
兔子蹦蹦跳跳地跟在关塘身后：“请问你是S队新来的队员是吗？”
“是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关塘朝她笑得灿烂。
“那个...你要去S队的话，就在二楼，出电梯，左转尽头就是......”
兔子对着手指，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还没说完，一株盆栽就从楼上砸下来，划过一道利落的弧度在一楼大厅内摔得粉身碎骨。
“小心。”关塘拿身子挡了挡，往“案发凶器”来的方向望过去。
二楼和一楼格局差不多差不多，多是来来往往的科员，而就在兔子刚才指引的方向，左转的走廊空无一人，隐约还能听到怒吼声。
是S队的区域。
“文件我放这儿了，我先走了，”关塘一双桃花眼弯起，笑眯眯道，“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哦。”
兔子瞬间被这笑容闪了眼，扭捏道：“哦，好，好啊。”
关塘从一楼上去，左拐走到尽头时，就看见面前的白墙上赫然标了一个醒目的“S”，再往里走就是S队的办公区了。
入口处靠着个女孩，正在低头玩手机，一头柔顺黑亮的直发，巴掌脸，皮肤白皙得在手机屏幕的映照下微微反光。
关塘很擅长和这样的小姑娘打交道：“你好，小美女。”
黑发姑娘从手机里抬起头来，摘掉一侧的耳机，面无表情道：“哟，是个帅哥啊。”
走近了才发现这姑娘眉骨深邃，鼻梁高挺，一看就是个混血。
“西蒙妮。”黑发姑娘淡淡道，她的眼角微微向下塌，透露出一股不咸不淡恰到好处的活人微死感。
“关塘。”
“你就是来我们队的新人？”
“是的，今天第一天来报道，我刚才看见二楼飞出来个花盆砸到一楼了，我看就是咱们现在这个方向，这是怎么回事？”
西蒙妮眼皮也没抬一下，稍微一侧身，一台台灯就这么从S区水灵灵地呼啸而来。
我去，关塘在心里冷笑了下，一把扯住底座下的电线，成功遏制住了台灯同志飞往自由的弧线。。
“靠，没拦住。”池牧野从里面奔出来，整齐的黑色制服有有些狼狈，正面和侧面赫然拉开几道口子，看着像是爪痕。
“习惯就好，俩未开化的猴打架呢。”西蒙妮缓缓道。
“啊？”
关塘往里面走，一阵阵的怒吼叫骂声就像狂浪一般朝他席卷过来，五脏六腑都随之一震。
“我草，你来真的！你快说今天早上，他妈的干嘛偷吃我的脆脆鲨！”
“我靠，狗他妈不能吃巧克力，你不知道啊，老子我救你狗命！”
"放屁！老子又不是真正的狗！"
“你还不是狗，瞧你那狗样！”
关塘捂着耳朵，冒着听力要失灵的危险往里面瞧。
只见格菲喘着粗气，拿着不知从哪儿拿来的木棍直指对面的卢比：“我告儿你，别逼老子动手啊！”
“就几个脆脆鲨至于么你，来呀，你只要出手，老子就能接住。”卢比推了推圆框眼镜，笑容慢慢由天使变得邪恶，果然“嘎嘣”一声就给桌子卸下条腿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关塘忍不住在心里慰问起他家里的家具来。
他快速朝办公室扫了眼，除了要干架的两人并没有第三人。
传说中的猫科队长看来是不在。
关塘心里松了一口气，又看到房间右侧贴着的黑板上画着几排方格，上面赫然写着卢比和格菲的名字，后面分别贴着几朵小红花。
对，没错，是小红花，关塘微微眯起眼，愣是看了好几眼才收回眼神。
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幼儿园呢。
这当队长可真行，来当幼师的吧。
“来呀！有本事你上啊！”
“嘁，谁怕你啊！你个蠢狗，来，过来！”
这边卢比和格菲各自挥舞手里的棍子，冲对方嗷嗷叫，其原始程度足够登上纪录片频道的《动物世界》。
关塘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还是有点武断的，这还......真挺需要个幼师的。
“关塘！”池牧野冲过来，“你一个，我一个，快拉住他们！”
“好。”
关塘就近朝格菲铲过去一脚，谁知道那二货直接切换成了哈士奇形态，开始在办公室里蹦迪跑酷，噼里啪啦扫了桌上一堆东西。
“亲，可别跑啊，亲！”
对面的卢比也趁乱逃出池牧野的挟持，上蹿下跳，追着哈士奇索命。
先前还齐整的办公室这下鸡飞狗跳，变得一团糟，直接升级为战损版。
西蒙妮依旧靠在门口打游戏，语气波澜不惊：“老池，这个月第三次了哈，我可不去资源部杨姐那儿批东西了，再去，她可要把我轰出来了。”
池牧野从紧急抓狗行动中抽空回她：“得找她要，等老大回来，真要让他看到这破烂地啊。”
“其实，我觉得吧，老大也不会介意...”
“轰隆——”办公室正中的方桌轰然倒塌，连带着旁边的置物柜也倾倒下来，一个粉红色爱心水杯从里面骨碌碌滚出来。
西蒙妮顿了顿操纵手杆的手指，指节嘎啦响：“批，当然要找杨姐批。对了，新来的帅哥。”
“叫我吗？”
“是，”西蒙妮笑得一脸神秘莫测，让关塘直觉没摊上什么好事，“正好你派上用场了，收拾收拾你的行头，去四楼资源部找杨姐，记得笑得灿烂点，咱刷脸批货。”
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关塘从X管理局的正门口出来，没想到自己上班第一天，竟然是劝阻两只疯狗打架，去资源部刷脸批东西，最后还当了把家具搬运工和清洁工，这一天下来可算得上是工作量满满。
“这衣服都是灰了。”关塘颇心疼地掸了掸，整了整衣领才准备打道回府。
“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前边不远处人群有一阵不小的骚动。
“什么人啊。”女生拉过自己的男朋友，一脸惊恐地走开。
关塘从空出来的口子处看到有个戴眼镜的男生抓着自己的书包瘫坐在地上，脸上眼泪鼻涕横流，一只手握拳死命地敲自己的脑壳，嘴里不断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就算是撞到人也不用这样吧。”
“这人精神不太正常啊。”
人群里窃窃私语不断。
这个人看着还挺眼熟的，跟自己住一栋楼，平常上下电梯还能碰到。
还没等他走近，那男生突然抓起书包起身，猛地跑了开去，几秒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
嗯？
关塘还想着劝他去做个精神估值，这种情况很容易暴走，怎么说他现在已经是X管理局的一份子了，对可能发生的暴走事件自然是格外上心。
“算了。”关塘见人已经找不到了，耸耸肩，转头去找自己的车。
他的车就停在对面商场的露天停车场内，就在他上车锁门的一瞬间，副驾驶座的门被用力甩开，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副驾。
“！”
关塘立马转头，如临大敌。
“开车。”
只见来人是高挑个子，一双琥珀色的竖瞳从凌乱的黑发间透出来，直直盯住关塘。
关塘足足愣了好几秒，脑子在不可置信与惊愕中反复横跳，轰隆轰隆，几乎要报废掉，最后一片空白的脑子里腾地冒出个声音：他好酷啊。
随之而来的第二道声音划破空茫的脑海，跋山涉水般奔腾而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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