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门扇间透出霓虹灯光。萨克斯管震颤的音符也钻了出来，携着一缕粉质的迷迭香与柑橘芬芳搅动着人们的感官。
沈盈之头顶着两名魁伟安保怀疑的审视，心底直犯嘀咕。
如果她早知道宋辰曜口中的工作是考察这里的音乐俱乐部，绝不会可笑地说“人多力量大”，摩拳擦掌地嚷着要来帮忙了。她还以为他要整理白天搜集的资料，或者和调研组开讨论会什么的。
一对情侣模样，三十多岁的客人手挽手地经过她身旁，向安保出示房卡后走进大门。男士的上衣是T恤衫套短款提花面料夹克，女士身穿性感的低胸红色小礼服。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垂下眼睑，方便打量身上蓝黑菱格的拉链羊毛衫、灯芯绒阔脚裤和泡泡运动鞋，又拿余光飞瞟了眼身边站着的，恨不得把他自己当堵墙给她倚靠的宋辰曜。
他的夹克和她的大衣都由护卫送回房间了。他穿的是简单的鼠灰色烟囱领薄毛衫、炭灰色休闲西裤和同色乐福鞋，却怎么看怎么潇洒风流。相形之下，她的衣着明摆着与这地方半点也不搭。
三分钟前，大金和阿伟已经先行进去检查环境安全。这会儿黎浩东在耳麦里接到了讯息，做手势示意宋辰曜可以进去。
“请？”宋辰曜曲起左臂。
来都来了，她只想好好地陪伴他，于是欣然把右手穿进他的臂弯。
进入俱乐部，刚才在门外听起来混沌凌乱的音乐变得清晰悦耳。舞台上有五人乐队现场伴奏，穿火红晚礼服的女歌手舞动着裙摆，将曾经火爆全球的《Despacito》唱得激情四射。
“Despacito（慢慢地）. Quiero respirar tu cuello despacito（我想贴近你的颈边轻轻呼吸）. Deja que te diga cosas al oido（让我附在你的耳边对你倾诉）. Para que te aacuerdes si no estás conmigo（使你牢记我的诺言哪怕我不在你身边）……”
歌曲旋律轻快，沈盈之不知不觉一步步踏上节拍。同时它的歌词奔放又缠绵，尤其是那句“我想用一个吻慢慢褪去你的衣衫……”，听得她耳根一阵烫过一阵，双眼控制不住地朝挽着的人瞟去。
宋辰曜的微笑十分平静，就像走进他的椭圆办公室那样自在。
他们选了间三米来长的半圆形沙发卡座，既可以看到舞台，又与人头攒动的舞池保持适当的距离。再隔两间卡座就是一个充作屏风的水族缸，游弋的夜光水母如同星光点点，将俱乐部内场与海滩外场分隔开。
进了卡座，宋辰曜松开她的手臂，看着她坐下后自己才就坐。
黎浩东坐在卡座靠大门那端，另外两名同事占据了靠近另一端的小圆桌，大威则走开了。
“Bravo！”“muy bien！”“Perfecto！”“Encore！”一首歌唱完，全场响起了不同语言的大声喝彩。
歌手向观众鞠躬致意的时候音乐再度响起。下首歌是《No Me Ames》，增加了男吉他与女歌手对唱。虽说是表演，但两人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的模样将她打动得心潮起伏。
她听过由歌后詹妮弗·洛佩兹和拉丁天王马克·安东尼唱的这首《别爱我》，今天却感觉两位不知名的歌手演绎得更富于感染力。
陆续有成双成对的客人下到弥漫出柑橘味香雾的舞池，不乏有贴面慢舞的。
有个年轻漂亮的金发女郎笑着走过来，轻摆着裹在亮片吊带裙里的曼妙身段，邀请宋辰曜共舞。
让她大感意外同时又暗地里感觉安慰的是，他和颜悦色地予以推辞。
金发女郎一脸不舍地离开了，转身之际娇笑着送给他一枚飞吻。
快乐的人们在果冻般的灯光里笑意盎然，欢声如歌，沈盈之却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覃耀林和杰诗敏。当那辆凯迪拉克以飞蛾扑火之姿决绝地撞上货柜车，然后在挡风玻璃炸开的冰晶中坠落悬崖，他们最后看见的是碎成千万片的残阳，还是血色如墨的海浪？
她盯着舞池中晃动的人影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宋辰曜凝视着自己。
糟糕，她差点忘了他们是来工作的！而且她向自己布置的任务是让他放松心情。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她热情地笑了笑，问道。
宋辰曜扬起半边唇角，将完美的侧脸转向舞台，“这是本地最受欢迎的海滩音乐俱乐部。如果有一双毫无经验的眼睛，一个初来乍到的游客告诉我她的感受，那就再好不过。”
“没问题。你说的不正是我吗？”她把唇角高高地扬上去，又伸手指点自己的鼻子，“超强五感已经就位。”
乐队换了首节奏更慢的纯音乐，舞池里也换了一拨轻摇慢摆的人。
两个服务生由大威监督着端着托盘过来，将蛋黄布丁、切件杏仁蛋糕、红酒、血橙汁和矿泉水等等陆续摆上桌。
她瞄了一眼，发现居然还有两杯这个国家最经典的莫吉托鸡尾酒（注1)。
女歌手重新登场，忧伤地唱起了《Pero Me Acuerdo De Ti》。刚才直冲云霄的高音现在低柔到好似指间沙。
见宋辰曜拿起一瓶矿泉水喝，沈盈之望着酷凉的莫吉托咽了咽口水。考虑今年万圣节的前车之鉴，她还是端起血橙汁喝了两口。
既然从宋辰曜那儿领了正经任务，她认真负责地履行着观察之职。如果不是昨天的车祸，她会很喜欢此间的气氛。但是因为年龄和性格的关系，她没去过任何俱乐部或酒吧，所以不清楚热闹却不嘈杂能不能算优点。
歌手和乐队非常棒，不过她合理地猜测这是任何音乐俱乐部都应该具备的。
她也看出舞池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各色人种，各种不同的穿衣风格，不过这肯定是国际旅游城市共有的特征。
“散步的话腿会疼吗？”宋辰曜忽然贴近她耳边问。
“多散步好得快。”她随口答道，因为正在欣赏头顶海浪造型的贴板和海星状的镂空灯。
回过味儿时，她发现他站了起来。
“我们去跳一曲吧？”他很绅士地弯腰将手掌伸到她眼前。
他的笑容永远有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她在意识到自己站起来之前已经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很快他们就加入了舞池内缓慢涌动的人流。宋辰曜轻柔地托着她的手掌，搂着她旋转，摇曳。
她身上的瘀伤合着每个节拍提出抗议，然而身体的细碎疼痛只是让心灵的欢愉显得更加真实。
宋辰曜教过她，忽视音乐节拍，像漫步云端一样放松身体，跟随他的节奏。她比起上次在宋舒仪生日派对有了长足的进步，最起码歌曲过半还没发生‘踩踏事故’。
舞池中氤氲着复杂的香气——环境的薰香、人们身上的香水。在所有的香气里面独独有一种她能清晰分辨，并因此神思恍惚，心跳怦怦。
来自森林的雪松、橙花、杏仁和茴香，混合了来自花园的迷迭香、铃兰、香草和罗勒，又透着极其清淡的香豆和棕糖味，这就是宋辰曜身上的味道。
“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吗？”宋辰曜凑近她鬓角轻声问。
“《Pero Me Acuerdo De Ti》，《我依然想你》。”她面红耳赤地说完，急忙垂下眼帘。
“原来是《我依然想你》。”宋辰曜带着思考的神情轻声复述。
声音像温柔却又深沉的海浪，一字一字叩动她的心弦。呵，我依然想你。从童年那个春日直到今天。咫尺天涯，无法言传的思念。
“有些歌词我听不太懂，”宋辰曜略显沮丧地侧了侧头，微笑着请求：“可不可以告诉我？”
薄荷味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头。
她想把脑袋埋低一些，却被对面胸膛传来的热度烫红了脸。
“……现在我过得很好，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终将战胜那份将我凌迟的爱情。我已经不再痛苦，重新做回了自己，但我依然想你。我再一次失去了冷静，但我依然想你。灵魂的痛楚将我撕得粉碎，但我依然想你。我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依然想你……”
她逐句讲出歌词大意，慢慢沉浸到沙哑深情的歌声里，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
宋辰曜也在看着她，眸子清亮，眼波流转间尽是温柔。
“四姐的生日会上，你为什么会叫我哥哥？”他嗓音低哑，目光微闪。
注1：Mojito，一种鸡尾酒，配料有淡朗姆酒、甘蔗汁、青柠汁、苏打水和薄荷，其实最适合夏天饮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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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失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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