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之,你怎么啦?”因为两人聊得投契,布努艾尔已经和她相互间直呼名字,见她有些晃神,立即体贴地询问。
“哦,没什么。”她抓着对方伸直的胳膊站稳,双手搭在额头前搭了个凉篷,远眺宽阔的海面,“路易斯,你的国家真美。”
刚才宋辰曜瞟来的那道目光肯定是她的错觉。作为‘哥哥’,他没理由反感她与有学识有涵养的布努艾尔多接触。
果然,他表情和蔼地招手唤她过去。与此同时,郭副总正在把调研组的人员召集到一起,所以布努艾尔冲她微笑着耸耸肩,走去了相反的方向。
“你在海滩上随意逛逛吧。回头告诉我,如果这里有一间国际酒店的话,在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的。”
太阳下,宋辰曜向上弯起的嘴角勾住了她的心神。在她的瞳孔中,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没有完全听清他的话,但知道是他与调研组的探讨她没必要参与,不妨自由活动的意思,于是点点头,信步往海边走。这两天她但凡待在他身边就很不对劲,确实需要找机会独自冷静一下。
远处,大海是闪闪亮亮的碧蓝;近处,浪潮为海岸勾勒出雪白的边界线。葡萄藤与橄榄树编织的棕毯沿崖底直铺到山麓,几树粉白的杏花和一堵古老的石砌矮墙点缀在山腰上。
白天的魔鬼湾褪去了神秘与诡谲,呈现出壮丽的美景。在大自然面前,所有不堪述说的心事都只不过是随风而逝的浮云。
海浪声哗啦啦的,夹杂着年轻的笑声与喝彩声,在海岸与水面间回响。五光十色的冲浪板和泳衣是绽放其间的绚烂花朵。
在与同伴的斗技中获胜的男孩还没走上沙滩,漂亮女朋友就迫不及待地冲进水里,跳到身上,搂着脖子给予热吻奖励。
她羡慕地看着他们,随后淡淡一笑,漫步走向更加僻静的地方。
泡泡鞋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好像赤足踩在巨大的橡皮糖上,让她想起了童年时在平整如镜的黑沙滩印上的一串串小脚印。它们湿答答的,倒映出她无忧无虑的胖圆小脸。
宋辰曜和调研组已经变成了悬崖下几个花生大的灰点。即使隔了这样远,她仍然能轻易地从一堆人里认出他身影,看见他意气风发地指点着龙脊般的峭壁,畅谈着未来的酒店构想。
辰!
唇齿间荡漾的呼唤如同微弱的电流席卷全身。她皱着眉心,强迫自己扭头,注视脚边层层叠叠的浪花。
它们纯净、脆弱,在拥抱大地的一霎间消散无踪。
——仿佛海的女儿变化的泡沫,仿佛,毫无希望的爱情。
前面是一堵深褐色的崖壁,底下是嶙峋的乱石。她像看见了某种提示,苦笑着慢慢转身往回走。
这回她专注地盯着浅滩,想要搜寻漂亮的贝壳当作地中海的纪念。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沙砾里除了破碎的贝壳、海星的残肢就是不起眼的小石子,所以走出一百多米她就嘟起嘴巴折返。
兴许在无路可去的峭壁底下捡块别致的石头回澳门就挺好。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在仿效谁。
崖壁边光线有些昏暗,尽管石块很多,但都是风化的碎石,七棱八瓣,灰扑扑的,看着就令人沮丧。
她本来都心灰意冷准备离开了,却陡然发现细浪里晃动着一抹浅淡的粉色,定睛朝水中看,原来是半个巴掌大的一块石头,在水波下散发着莹润如玉的光泽。
挪动着远不如平常灵便的腿脚,她小心确认了海浪的势力范围后才选定位置,艰难地蹲下。
试着伸长手臂也够不着,她又去捡来两根枯树枝,费了半天劲儿终于把石块从海里捞了起来。
近看它就更漂亮了,虽然还未彻底被潮水冲刷成圆滑的鹅卵形,但胜在质地细腻,颜色从青灰、浅灰逐渐过渡为牙白、淡粉,再到最顶上指头大的一片嫣红。一条冰糖质感的蛋清色半透明花纹横亘在浅灰与牙白之间,使它愈发显得独特。
她像捧着魔戒的咕噜姆(注1)一样咧着嘴,高高兴兴地握着它往回走,越看越觉得它浓缩了今早与宋辰曜一同眺望的日出。
半道上,她看见布努艾尔迎面跑来,兴奋地在头顶挥舞着双臂。
龙脊悬崖下的讨论已经结束,大家四散开来,在回程前享受片刻闲暇。郭副总和祥叔站在车队的一辆奔驰SUV旁边交谈。人文学者席尔瓦和工程专家弗朗哥结伴在沙滩上散步。梅女士站在一块凸起如海龟的大石头上,认真地摄录着魔鬼湾的风景。
宋辰曜留在原处,双手负在背后,凝望着海天尽头。她希望他不像自己,心里总放不下车祸。事实上,它就发生在大约三英里之外。
布努艾尔跑到她身前,喘着粗气问:“盈之,你在这儿呀。我见你刚刚在海里打捞出东西?是沉船宝藏吗?”他话没说完就开始笑。
“确实是件宝贝。”她骄傲地炫耀手里的石头。
布努艾尔双手接过它,翻来覆去地细看。
“嗯,它是火山岩浆混合了石英和蛋白石形成的。”他歪着脑袋面露疑惑,“可是,理论上它不应该出现在马尔贝拉的海边。”
“我是今天的幸运女孩。”她笑了。
布努艾尔热忱地点头,“确实如此,它出现在这里的几率还不到千万分之一。”他小心地将石头还给她。
两个人有说有笑往大家停车的地方走。
沙滩上有不少人铺了浴巾或小毯子做日光浴。皮肤更细腻的中国人通常钟意白皙,白种人却往往以晒成古铜色为荣,这大概就是得陇望蜀吧。
不远处有位戴墨镜的比基尼女郎趴在浴巾上。跪在女郎身侧,穿牛鼻泳裤的男友正解开比基尼的后背系带,准备帮忙涂抹防晒霜。
她看得眼皮一跳,急忙别开眼睛。
比基尼女郎却猛地爬起来,一手按着胸前那片布,一手朝她猛挥,“你好啊!”
听见女郎用美式英语打招呼,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布努艾尔。调研组在马尔贝拉待了好些天,他结识了来自外国的新朋友倒也不稀奇,何况那女郎光看身材就知道是大美女。
他却一脸意外地用西班牙语直接问她:“盈之,是你朋友?”
于是她重新审视比基尼女郎精致的五官,并且视线尽量避开对方骄傲袒露的沙漏形身材。
好像……她并不认识。
女郎唇角上扬,将墨镜推到头顶,一口雪白的牙齿在太阳下闪光。
“我们昨晚才见过。你认不出我了?”
她认出面前是昨夜的红裙女郎,又看清了对方男友那相当稚气,髭须还是小绒毛的脸,立时觉得胸口发闷,丝丝缕缕的疼痛如蜘蛛网一般爬满心脏。
“是。我认得你。”她不冷不热地回答。
“我叫埃娃,杂志模特。”女郎大方向她伸出手。
“幸会。”她绷直了脖颈淡淡微笑,没有和对方握手,也没有自我介绍。
小男友对她和布努艾尔投来不高兴的一瞥,之后便像小奶狗似的眨巴着双眼仰望自己的女神。
“埃娃,你认识他们?他们是谁呀?”他大声问,说的英语带南欧口音,而且似乎刚度过变声期。
御姐女友潇洒地扭头看他,竖起纤纤食指压在红唇上。
他立刻涨红了脸,捧着那瓶防晒霜端坐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埃娃将头转回来,用故作热情的眼光看看她,然后对布努艾尔扬起下巴,“抱歉,女孩们的悄悄话。”
布努艾尔皱一皱眉,不为所动。
“不好意思,路易斯。”她向他表露态度。
埃娃与她能有什么话可说?肯定是与宋辰曜有关的事情。她不想谈话被第三个人听见。
“好的。”他却没有走远,依然站在几米开外等她。
她主动走近埃娃,如此一来可以把对方脖子以下的部分排除出视线,二来也能让过热的想象力停止去联想记忆中那副极致健美的男性身躯,以及……。
她烦恼地攥紧手里的石头。
“嗯,”埃娃拉长声调说道,“仔细看,你真是个小美人。”可扁嘴的小动作透露出这恭维言不由衷。
“谢谢你。”她冷冷地接话,没心思投桃报李地去赞美对方。
“只是你远远不如你哥哥漂亮。”埃娃继续说道,神色忽然变得兴奋,“可惜他是个精神变态。”
一说完,埃娃就眯起眼睛观察她的反应。
她也许愣了一秒,也许愣了很长时间。总之埃娃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角。
“我觉得我有义务告诉你,因为你恐怕还不知道,”埃娃的表情却不像言语中暗示的那样正直,而是透出恶毒,“他对你有肮脏的**,非常非常肮脏。”
“什么?!”尽管她拼命克制,声线依然颤抖得厉害。
“你知道,他是唯一一个拒绝和我跳舞的男人。当然咯,在他开口拒绝我的同时,我就看出他心理很不正常。我告诉你这事可能有些冒昧,不过,女孩该帮助女孩。”埃娃定睛看着她,美丽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得意,使得它有些微的扭曲。
“哦?”她反而冷静下来,内心甚至有种暴雨骤歇的感觉。
注1:《魔戒三部曲》中的角色,因为痴迷魔戒变成了怪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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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痛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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