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的感觉并不美妙。
黑的夜透出血的红。有许多叫喊的声音,模糊而混乱,让人头痛不已。
她想捂住耳朵,想飞得更高些更远些,但是找不到自己的手脚,只感觉身体翻来覆去,任何姿势都像在受刑。
美酒进到肚子里就成了洪水猛兽。她佝偻着身子吐完又吐,即便胃已经干涸得像要着火还是止不住,泪眼婆娑地继续干呕了好半天。
“盈之。”月亮耐心地拥抱着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他怀抱的温度和呼吸的声响缓解了她的痛苦。
温水送至唇边。她狼吞虎咽地喝了几大口,刚回味到一丝蜂蜜的甘甜,胃里一阵翻腾,又吐得稀里哗啦。
记忆中的两声噼啪像尖锐的两块大石头,在她的脑袋里滚来滚去。她精疲力竭,却难以安眠;想要苏醒,却难以睁开双眼。
轻轻的一个吻落在她眉心。随后她感到腹部传来轻柔的按摩,带着熨帖的热力。
“对不起。”月亮贴住她脸颊叹息,哽咽地低语,“傻孩子,我爱你……只爱过你……对不起……盈之。”
幸福感淹没了她。她的眼泪像泉水似的流个不停。
可惜当她醒来的时候只记得自己曾在梦里怦然心动。月亮的告白就像巴尔巴特湖的晨雾一样,在她的记忆中了无痕迹。
她很轻的哐啷声使她睁开了眼睛,不过她严重怀疑自己是被脑袋里无数把小锤子敲醒的。
好疼!脑袋没裂开真是奇迹。她强打精神,撑起半边身子想看看是哪里的响动,立即被一缕阳光刺痛了双眼。
“不好意思,沈小姐,吵醒你啦?”
听到说粤语的悦耳女声,她眯着眼望过去。
这里好像是她在南楼的房间。在那张紧邻窗户的古董小圆桌前,穿高领毛衣的女子正将木托盘里的东西摆上桌面。微光从拉上的窗帘缝里透进来,于昏暗中勾勒出曼妙的身形和瀑布般的秀发。清幽的兰花香随着女子的动作在光影中浮动。
连剪影都美丽如画的人还能是谁?
她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身体不舒服就哼哼叽叽——那样就丢人丢到家了。
“没关系。我自己醒了。”干涩的嗓子发出难听的声音。她每说一个字都感到太阳穴被扯痛。
阮雪儿侧身拉开离床稍远的半扇窗帘,含着抱歉的微笑望向她,“我怕你睡醒肚子饿,想着端些吃的上来,没想到手一滑,吵醒你了。”
窗外灰蒙蒙的,是个阴天。
她忍着眩晕坐起身,“怪我没酒品,昨晚烂醉如泥,肯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真是对不住。”月下湖畔的‘诗兴大发’,还有狂吐不止,她都有一丁点印象。
“哪个成年人没喝醉过呢?再说你又不是外人。”阮雪儿微笑着调整餐具的位置,使它们有一种不对称的和谐。
她带着犹豫笑了笑。也对,阮雪儿大约可以算成她的嫂子。
空落落的肚子指使她朝桌上看。胖肚马克杯和小饭碗里的内容暂时瞧不见,那只浅盘子里的火腿片和奶酪让她的嘴里口水泛滥。
眼前陡然浮现出阮雪儿在羽毛扇下吻住宋辰曜的一幕,她顿时呼吸不畅。
自己失去理性地醋意大发,醉得不省人事不说,事后还要依赖吃醋的对象照顾。她立刻揭开被子跳下床。
身体的晃动带来了更为剧烈的头痛,她差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靠着站桩十几年的功底才没有出糗。
阮雪儿撂下托盘想过来扶她,见她自己稳住了身形就嫣然而笑,指着马克杯说:“喝点庄园用羊奶自酿的酸奶,对宿醉特别有效。”
“谢谢你,阮……拉斐拉。”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有点窘迫地垂下眼睑,盯着圆桌边沿亮漆的反光。
阮雪儿的声音毫无芥蒂,依然那么亲切:“其实,如果不是阿曜嘱咐给你酸奶和粥,再过半小时你可以和大家一起午餐。你昨晚确实吐得厉害,恐怕肠胃还很虚弱。”
“有酸奶和粥就很好啦。”她看着那碗熟悉的鸡茸粥,心思飘去了别处。
等等!就快到午餐时间?这边的人可是两点钟才吃午餐的。
“宋先生呢?”她问出心中最关切的问题,突然觉得口吻不大礼貌,赶忙解释:“我是说,我不清楚他今天的行程,怕自己误了事。”
宋辰曜说敌人需要时间来部署。那么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时间足够杀手就位了吗?
她焦虑地抬起眼皮,正巧看见皱着眉头的凝重表情从阮雪儿脸上瞬间消失,魔术般地变成了充满感染力的轻松微笑。她的胸腹仿佛被重量级拳王猛揍了一拳,比昨夜难受百倍——并非生理,而是心理上的。
“他怎么了?”她的大腿瑟瑟发抖,不得不紧靠床沿。
阮雪儿被她尖厉的声音吓得一愣,之后摆了摆头,笑容反而显得真诚多了,“你别多想。阿曜大清早就去城里处理事务了。他留了话,叫你只管休息,下午或者再晚点你们要出发去马德里。”
“他不能离开庄园!”在阮雪儿的瞠目而视下,她心慌意乱地再次大叫,声音高了八度:“他不可以离开庄园的!外面太危险!”
阮雪儿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她在那微笑中看出一丝怜悯,大脑更混乱了。
“不是在庄园吗?计划好的陷阱他怎么?万一暗杀的人……你不怕他?”阮雪儿的神情越镇定,她的话越说得颠三倒四,“我该……你该给他打电……”她心急如焚地扫视四周,寻找自己的手机。
“枪手昨晚在庄园附近落网了。”
阮雪儿的一句话让她错愕地闭上嘴。
“阿曜他正在与警方合作处理相关事宜,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阮雪儿的温和令她抬不起头,只能嗫嚅着说:“是吗?那太好啦。”
枪手被捕意味着对宋辰曜的暗杀企图已经破灭,而且不需要太久,隐藏的敌人就能被揪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紊乱的呼吸。
在阮雪儿眼里,自己刚才的表现多半是可笑兼可疑的吧?阮雪儿会不会察觉她对宋辰曜的感情远远不止于兄妹?当对方绕过圆桌,仪态万方地走近,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节都发出了逃跑预警。
她已经留意到身上穿的是一件长及脚踝的长袖棉睡裙,貌似中世纪欧洲宫廷片里常见的款式。别人的衣服给了她好借口。
逃避固然可耻,有用就行。她不管阮雪儿的反应,急匆匆地朝浴室走,边走边嘟囔:“我得去换衣服。我昨天的衣服……应该都在浴室吧?”反正它们不在卧室里。
“沈小姐!”
她不能假装听不见对方抬高的声量,只能停步,回头。
不,她与宋辰曜没有超越兄妹界线的行为。不,她对宋辰曜没有男女之情——只把他当作大哥。无论阮雪儿瞧出了什么端倪,她将一律矢口否认。
她双手抓着裙摆,紧张得胃部轻微痉挛。
阮雪儿凝视着她的面庞,一抹复杂的情绪掠过眼眸,消失在温婉的笑容背后。
“屋里虽然有暖气,但冬天瓷砖地特别凉,你还是把拖鞋穿上吧。”
警报解除。只不过,慌张到连拖鞋也顾不得穿,她丢脸的级别又上了新台阶。
“没事,在屋里我就爱光脚。”她装模作样地朝床边的绒布拖鞋瞄一眼,再耸耸肩。
“沈小姐,”阮雪儿走向她,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有件事我可能需要跟你说抱歉。昨天晚上,阿曜叫我帮你把那些脏衣服换下来,我觉得那些脏得没法要,于是擅作主张全扔掉了。你,不介意吧?”
“你说什么?!”她不自然地眨眼,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噢……”阮雪儿慢腾腾地微笑起来,“看来今天我非道歉不可了。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那些衣服,否则的话就会试着洗洗干净。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样,不想再要了呢。”
她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只手伸向不断抽搐,呼吸困难的喉咙。
“盈之妹妹,”阮雪儿握着她两边肩头轻轻摇晃,口吻异常亲昵,“我真的真的万分抱歉。原谅我好不好?姐姐赔给你,好不好?”
“你说的是我所有的衣服吗?卫衣、毛衣、打底衫,以及长裤?”她不依不饶地追问,声音既尖利又喑哑。
“盈之妹妹?”阮雪儿迷惑不解地睁大了眼睛,笑得很勉强,也不敢再摇晃她了。
“所有的衣服?”她低声又问一遍——已经无力再嘶喊了。
她的表情肯定十分可怕,因为阮雪儿脸上的笑容飞速地消失。
“不包括内衣。”仿佛目光在无意中穿透了她身上的棉裙,阮雪儿的神情有些别扭。
“好在血没沾到内衣上,不然也被你扔了。”她冷冷地抱怨。
阮雪儿完美的脸终于皱了起来,“你怎么……”
“被子上也有血。想瞒我,你就该一起扔了的。”她用眼神引诱阮雪儿朝床上看。
果然,阮雪儿立即满面愁容地望向被子。
那张朴素的白棉被其实非常干净。所有的蛮横全是她迫不得已的诡诈。
“他去找我的时候中枪了,对吗?”她双手在身侧攥紧,指甲刺入肌肤,用疼痛逼出冷酷的腔调。
“是。”阮雪儿叹着气承认。
因为要隐瞒宋辰曜受伤,所以她染血的衣服才被尽数销毁!
‘鞭炮’声、‘月亮’的怀抱、血色的夜,复苏的记忆狂暴地践踏着她的心脏。
她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捂住泪水奔涌的眼睛。
“对不起。”每个字都是她心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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