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你？”
阮雪儿的惊呼传来。下一秒，她感到对方弯腰抱住了自己。那份温暖将她的心烙得痛上加痛。
“沈小姐，你不用这样。阿曜伤得不重。”阮雪儿跪在她身边，拍打着她的后背。
伤得再轻也抵消不了她将他引到杀手枪下的事实。他们精心布置了诱捕杀手的陷阱，而她却害得他自己踏了进去！况且她所有的外衣都染上了他的鲜血，他怎么可能伤得不重？
泪水汩汩地流淌，她使劲捂着双眼。怎么有脸面对他的爱人呢——她这个闯祸精、觊觎者？
“对不起。拉斐拉，对不起。我实在是太蠢了。”她的道歉和呻吟几乎没有区别。
阮雪儿不说话，过了片刻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向我道歉？”变尖的嗓音透着严厉。
宋辰曜的爱人对她态度多坏都是她应得的。
她放下湿漉漉的手掌。
对方完美无瑕的面庞上表情刻薄，让她的语调更加无力：“对不起，他受伤都是我害的。你确实应该生我的气。”
——以及鄙夷她。她有自知之明。
“我是说，你害得阿曜受伤，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换成阮雪儿对她不依不饶了。
“因为你是他的……”显而易见的事怎么还要她说出来？她犹豫着，直到认为自己从对方古怪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是特殊形式的惩罚吧——她罪有应得。
“你是他的爱人。我害他受伤，让你担忧难过，应当向你赔罪。”她垂着眼皮自顾自地喃喃，希望阮雪儿听不出声音里颤抖着别样的痛苦。
“把头抬起来吧。我们扯平了。”阮雪儿轻柔地拍拍她的后脑勺。
两人扯平？她疑惑地抬起眼皮，受到对方上弯的唇角鼓励才将下巴也抬了起来。
“你刚才为了确定阿曜是否受伤，不是拿话套我了吗？”阮雪儿微笑着，脸上有一抹得意，“所以说我们扯平了。”
扯平指的是双方都有耍诈？她越发不能理解了。
阮雪儿摸一摸她的头顶，态度就像对待晚辈：“难怪阿曜说你是傻孩子。虽说我不太懂他的意思，但依我看，你在感情问题上就像小学生。”
宋辰曜加上感情就等于话题雷区。她闭紧嘴唇不搭腔，视线锁定在对方毛衣前胸的一排立体小花蕾上。
那些花蕾忽然颤动不已。阮雪儿大笑起来，轻脆的笑声就像银铃，她心里却警铃大作。
“拉斐拉？”她小声试探。
阮雪儿因为她吃惊的语气将笑容收敛了一些，双手托起她的下颌说道：“看着我，小妹妹。”
她难堪地瞧着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绝美容颜。
“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聊。但有些事情我们还是说清楚的好。”阮雪儿把她从地上搀起来，硬拉到床边，两人并排在床沿坐下。
她茫然地任其摆布。接下来她会听到什么呢？离宋辰曜远一点吗？自己已经决定去英国留学，这样的回答应该能让阮雪儿满意吧？她的手指在床单上搓来搓去。
“你不用怕我，更别讨厌我，因为我很喜欢你，沈小姐。”阮雪儿双手很放松地支在身体两侧，声音很温柔。
开场白属实令人惊异。她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
“我从来不是阿曜的女人，卢西奥也不是阿曜的骨肉。”阮雪儿神色严肃。
她心头乱颤，双眼瞪得溜圆。
“嘘。”阮雪儿竖起食指放在饱满的嘴唇前面，表情娇俏，“这是一个秘密，可以说是藏在秘密之下的秘密，因为所有知晓蝴蝶庄园的人都悄悄断定我和卢西奥是被阿曜藏起来的妻儿。庄园里的人尽管不好意思开口问我，但是无一例外这样想，我是女主人，阿曜是男主人，我和他是一对。”
她仍然在回味先前的两个“不是”，在极度的震惊下出不了声。
见到她的表情，阮雪儿惭愧地扁了扁嘴，说道：“如果我早点对你坦白，恐怕昨晚的事就两样了。不过，你要怨就去怨阿曜，是他一再要求我在你面前和他表现得亲密些，昨晚的临时舞会我才做过了头。”
“我不懂。”她迟缓地摇着头，小声嘟囔。
阮雪儿误会了她困惑的根由，神情认真地解释道：“阿曜只是卢西奥的义父，却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她看见一丝痛楚浮现在对面的眼底，但很快被坦荡荡的笑容驱散。
怪不得卢西奥对自己的母亲直呼其名，却叫宋辰曜爹地。她的大脑终于开始正常思考了。联系起宋辰曜两次劝说她去英国，她明白了，阮雪儿和杂志女郎埃娃都是他逼她离开的道具。可是，他为什么要她离开他的身边？
“情况有点复杂。如果我要讲的故事怪无聊的。”阮雪儿轻微地耸一耸肩，笑着问：“你想听吗？”
显然阮雪儿对她眼睛里持续闪烁的疑问会错了意。然而她出于好奇还是点了点头。
“我自小在澳大利亚昆士兰的农场长大，独女，父母都是平庸的香港二代移民。我生性贪玩，爱撒野，对鼹鼠的兴趣都超过了学习，本来这辈子最大的成功顶多是在镇上的汉堡店做到小经理，或者女承父业，扩大农场的规模。然而很普通的一天，我妈从镇上华人开的美容院带了一份报纸回家，开玩笑地问刚从汉堡店下班回家的我说，敢不敢去竞选港姐。”阮雪儿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思绪像云一样飘向了遥远的过往。
阮雪儿嗤笑一声，好像在生自己的气，“19岁的女孩子怎么知道自己想要呢？当老天给的美貌像黄金的矿脉一样被发掘出来，铺满鲜花的舞台、聚光灯、钻石王冠和丝绸绶带就是我理应拥有的。被众多男人追求，被许多女人羡慕，被无数掌声包围，简直是如梦如幻的美丽人生！”
她不熟悉阮雪儿曾经的世界，但能够理解极致的美貌使得成功极其容易。
“我还没有走下选美的舞台，大导演就已经找到我，确切来说是我妈。我忘记提了，她从我踏足香港开始就做起了我的经纪人。当电影把这张脸的天分无限放大，”阮雪儿朝自己的脸挥一挥手，即使动作十分随意也是风情万种，“每条红毯都为我铺就，每扇大门都为我敞开，光鲜亮丽在事实上成为了生活的真谛。银行户头里动辄增加几位数的感觉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体味到话语中的悔恨之意，她同情地看着阮雪儿。
“既肤浅又愚蠢，对吧？”阮雪儿笑着问她。
她在沉默中叹了口气。
阮雪儿苦笑着继续低声叙述：“有些别有用心的有钱人对我有那种意图，我靠着手段圆滑，全给躲掉了。我天真地以为，出污泥也可以不染。我迷恋镜头带给我的巨大热情，可能也是天赋使然吧。”
“我尤其喜欢乔装改扮后坐在影院，偷偷看那些观众为了我演的角色亦喜亦悲，亦惊亦怒。有人说电影能将人的生命延长三倍。我不知道，或许吧。反正真实的我、镜头前的我、银幕上的我是截然不同的。那时我以为，电影就是我人生最大的意义。”
“我父亲强烈反对我去选小姐、做演员。他说做个独当一面的女农场主，甚至把汉堡店经营得有声有色都比拿选美冠军的头衔实在，还说娱乐圈是长满蛆虫的酱缸。这么说有点轻描淡写。”阮雪儿皱起了光洁如玉的额头，“实际上他和我妈为了我吵架，分居，最终离了婚。”
“我凭电影处女作在戛纳拿奖的那年，他在驾驶拖拉机的时候撞倒田地边的电线杆，出了事故。法医说他身体里的酒精浓度，超过醉酒标准1.7倍。”
朦胧的光线中，她在阮雪儿的两边眼角看到了闪光，于是伸出手，覆在对方手背上。她记得外公在报纸上看到阮雪儿手捧金棕榈的照片时，感慨“阮雪儿笑得很不开心”。
阮雪儿叹息着，娓娓道来：“父亲的死让我低落了一段时间，可惜当时我没有意识到那是老天给我的提醒，转过背又投入了下部戏的拍摄。为了演一个古代侠女，我需要学习骑术。”
“你演陌琴真是骑术了得。”她的口吻是倾慕的。
“大家对金色胡杨林里纵马驰骋的陌琴津津乐道，却少有人知道我真的爱上了马，更不知道我是因为马才结识了舒仪和阿曜姐弟，并且和他们交上了朋友。狗仔队嗅到味道，开始炒作我和阿曜的绯闻。”
说到宋辰曜了！她腼腆地收回霎时掌心出汗的手。
阮雪儿没留意她的动作，但是语气有了显著变化：“六年前，媒体将我和阿曜的所谓恋情炒得热火朝天，我却在出席米兰时装周的时候，落入我亲生母亲帮人设下的圈套，在总统套房里**裸地醒来，后来还发现怀上了卢西奥。”
“抱歉，”阮雪儿忽然瞟了她一眼，“说这些吓到你了，是吗？”
“没。”她坚定地摇头，反问：“不能报警抓那人吗？”
“不能。”阮雪儿眸光抖动了片刻，平静地说道：“我那亲爱的妈咪就守在我的床前，好在第一时间劝我乖乖接受现实，说迷药在若干小时后就查不出来了。我没信她，自己立马找了间私人诊所，然而确实查不出下药的痕迹。没证据，那就是自愿发生的。”
“你妈妈，为什么？”她相信此时自己的脸与阮雪儿的一样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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