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总兵和夫人的陪同下用过精致的一餐晚宴,花沐雨千辞万谢回了房间。
先前在饭桌上被让了好几杯酒,但花沐雨没有什么醉意。
折腾了一天,她只觉得疲倦,此时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嘱咐下人无需伺候,双手关上门,这才觉得自己总算得了一丝清净。
说是想休息一会儿,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她又想起南华的事,于是抬眼在屋里打量了一圈。
总兵夫人给她安排的屋子是三间的开间,当中一个明间,东西各有一个次间。东边的次间做了书房,摆有书架书桌文房四宝等物;西边的次间显然是卧室,有两方柜子,一雕花床;东西次间和明间中间都是雕花的月亮隔,绑着帘子,休息时可以拉上,便不受打扰。
明间正面摆着一对交椅,中间有檀木案几,案几上供着牡丹。明间中央就是花沐雨此时坐的圆桌,周边摆了一圈四把绣凳。
寻着笔墨,花沐雨便放下茶杯,往书房那边去。先检视一番笔墨,见样样都好,只是水注是空的,她便去堂屋那里将水壶拿来,往砚池里滴了几滴,拿墨块磨出墨汁,而后坐在桌后,掏出了鹤纸在桌上展开。
只是待笔头蘸饱了墨,花沐雨在纸上提笔,却一时觉得有些陌生,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
正这时,房门被敲了敲,屋外下人来问:“仙长可是要休息了?奴婢伺候仙师梳洗。”
“暂时不用。”花沐雨头也没抬,朝外面说道,“把东西放进来吧,一会儿我自己收拾。”
“是。”
门外服顺地应了声,房门被轻巧地推开,三五个侍女捧着面盆面巾和青盐柳条等物进了来,在案几下手的小桌上安置妥当。
打头的侍女见花沐雨坐在书桌边,过来帮忙把灯都点上,又问:“仙长要写字吗?我来帮你研墨。”
“不必了。”花沐雨道,“留下一个人门外听差,其余的都安置了吧。我用不到什么。”
“仙长修行之人,果然好静。”打头的侍女笑着说道,“我们便不多打扰,仙长有事只管吩咐。”
花沐雨颔首,侍女们又都退下,临走前体贴地关好了门。
花沐雨又一思索,终究落笔。
燃灯吾师,
弟子拜请师安。
弟子与师弟奉命人间行走,已过北蛮,如今方在株洲境内,所寻之事,暂无所获。今日来信,是因弟子所知有限,还有一事需向师尊讨教。
能催请植被,又可以笛声号令野兽,弟子与株洲城外遇此一人,有此等本领,弟子眼拙,辨不出此人是何身份。此人常着青衫,身材高大,言谈举止不乏童稚之感,又兼有记忆缺失,不记本身来路,只晓得寻找自己的师父。不知师尊可知此人出自何门何派、师承何人?
肃此,
弟子花沐雨拜上
写罢停笔,花沐雨双指一扫,鹤纸自动收整,变为一只纸鹤。花沐雨朝着它轻轻吹了一口气,纸鹤便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浑身散发着幽幽的白光,穿过窗棂去,消失不见了。
花沐雨松了一口气,洗了笔——笔洗里自然也没有水,她把水壶里喝的水都倒了进去,然后熄了书房的灯,洗漱过后便自己撂了帘子,往西次间床上躺下了。
株洲归于平静,空中月色如洗,照在入梦者的窗棂上,也洒向赫连山那畔。
北蛮,上都。
太后畏寒,北蛮不比中原,前些日子更是狠狠下了一场雪,于是刚刚撤下去的暖帘熏笼又被摆了出来。
房间里静得连吸气声都听不见,忽而一阵碎响,有宫人带着人进来,恭敬地垂首道:“太后,殿下派了近卫回来,说有要事回禀。”
萧太后将看完的信函合拢,转手交给了侍立在侧的婢女,又去一旁的小几上拿另一本折子。
翻开前,她随意抬了抬眼睛,认出了底下跪着的拓儿满,于是问底下的人:“何事?”
“太后。”拓儿满跪在地上奏报道,“西蜀送来的公主在赫连山中失踪,接亲的人说他们露宿的客栈有鬼,公主被客栈里的妖怪吃了。殿下带我们与株洲的人同去查验,果然发现了公主的尸骨。于是殿下派我回来禀报太后,他仍在株洲驻守。”
萧太后仿佛没听见一般闭口不言,只慢慢地翻着手里的折子。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只听轻轻一声,折子合拢,萧太后再次将折子交给了婢女:“你说接亲途中出了变故,公主死了?”
拓儿满将头埋得更低,声音闷闷地传来:“确实如此。”
萧太后嗯了一声,往侧一靠:“如此看来,倒是我们的错处了?”
拓儿满额上冷汗涔涔,赶忙答道:“太后明鉴,此事定有蹊跷,难保不是西蜀那群家伙设下的陷阱。”
“正是如此。”萧太后缓缓合眼,倦怠地说,“我们是神山庇护下的子民,怎会受到鬼怪的侵扰,定是那群中原人心思狡诈,想要以此欺骗我们。”
“太后英明。”拓儿满语气笃定。
“这样的亏,我们不能囫囵吞下。”萧太后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拓儿满,语气疲惫又带着轻易,“你再带三千精兵回去,告诉你家殿下,西蜀欺人太甚,他们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就自己来拿补偿。那些中原人都不用留,你们自己想办法,株洲可做我北蛮第三十九部,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拓儿满立刻叩头应道。
同是此夜,株洲的边关急报也送达京州。
“不长眼的东西!”内侍一拂尘敲歪了小侍的纱冠,“什么要紧的事,这时候打扰陛下!”
“哎呦。”小侍连忙扶住了帽子,愁眉苦脸地怨道,“那人说是边关急报,我这才递上来的。”
“什么急报。”内侍伸出手来,“我看看。”
小侍把手里的军情文书递上去,内侍看了几眼:“嗐,什么要紧事,我还以为蛮子打过胥洲了呢。”
虽不算什么要紧事,但到底是边关的军情,耽误在这儿也是他的责任。他将文书一合,心里埋怨这群人什么有的没的都往上递,尽给自己找麻烦,一边对小侍道:“在这儿候着。”
小侍赶紧退了几步,他整整衣服悄声回屋。屋内香烟袅袅,明黄的垂幔落在地上,当中一人身穿绣金道袍,正对着香炉合眸持诵。
内侍轻手轻脚地走上去,小声唤道:“陛下?陛下?”
这声音比蚊子也大不了许多,唤了许久,那人才止住诵念,睁开了双眼:“何事打扰?”
“陛下。”内侍轻声道,“边关急报。”
皇帝心如止水,闻言又将双眼合上:“是何急报?”
“北蛮护送不利,绯纱公主殿下在前往北蛮的途中殁了,蛮子来要说法。”内侍垂首,将文书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并不睁眼:“他们要什么说法?”
“左不过是银子、粮食,又要我们再给他们送一位王妃罢了。”内侍道。
“还当是什么事。”皇帝淡淡地说,“给了他们便罢,莫要三番两次扰我清修。”
“是。”内侍将文书收起来,小心地问,“适龄的公主只绯纱殿下一个,这该如何是好呢?”
西蜀后宫子息本就不充盈,上了年纪之后,皇帝愈发沉迷求仙问道,更不流连后宫,如今没了绯纱,竟再也挑不出人了。
“随便封个公主出去,这事也来烦朕。”皇帝合着眼,“此事交由刘茂全权处理,不必再来回我了。”
“是。”内侍一犹豫,又问,“那绯纱公主的丧仪……”
“不是有礼部吗。”皇帝的语气不耐烦了几分,“这种事也要来问朕?”
“是。”内侍赶忙低头,“陛下恕罪。”
“退下吧。”皇帝舒了一口气,口中又开始了念诵。
灯光一吹,内侍躬身退下,屋里又恢复了宁静。
屋外,小侍等得心焦,总算见到内侍出来,忙迎了上去,弯腰低头地:“皇上怎么说?”
内侍一出门就挺直了腰,昂起头来,把文书往小侍身上一拍:“瞧你这不经事的样子。把文书给刘大人送过去,陛下说再封个公主送去,叫他看着处理即可。”
“哎。”事情办妥,小侍喜不自胜,“多谢师父。”
刘茂深得圣宠,他对道经见解深刻,因为经常与皇帝彻夜论道,所以时常留宿宫中。
今夜也是如此。小侍将军报送到了刘茂被赐住的偏殿,刘茂看过军报,心中苦思不定,于是起了一卦。
“大人。”小侍小心地问,“是否想好了要从何处挑选和亲的人选?”
看着桌上的卦象,刘茂似有所悟,抬手止住了小侍的话:“不必。”
“大人?”小侍不懂他的意思,疑惑地询问。
“不必挑选了。”刘茂仍在琢磨着卦象,漫不经心地说,“合适的人选就在株洲。你去准备车马,我自己去就行。”
“啊?”小侍彻底迷糊了,“大人……”
“不必多言。”刘茂斩钉截铁地说,“退下吧,照我说的去办即可。按照公主的份例再备一份嫁妆,我带上嫁妆,明天就出发。”
“是……”小侍无语,领命出了房间,忍不住回头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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