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拓儿满带精兵连夜赶路,第二天一大早,北蛮三千精兵已到株洲城外。
得到北蛮增兵的消息,株洲总兵李庆容又一次险些昏厥过去,当即又派人,将花沐雨曾卧雪和南华全都找了过来。
总兵已经拿不起事了,此时正在下人的伺候下闭着眼睛靠坐在太师椅上,又有下人进来来帮总兵推拿,此时全靠关长说话。
“昨日探过阴阳客栈后,蛮人在城外安营扎寨,我等本相安无事,”关长絮叨着,“谁料今天一早,便见蛮人增兵。”
“大人可差人问过他们增兵是为了什么?”花沐雨问。
“这怎好去问。”关长笑了。
“增兵多少?”花沐雨皱着眉头。
“约有三千之数。”关长道。
“带了撞车云梯?”
“这倒是没有。”关长道,“来的仍是骑兵。”
“骑兵?”花沐雨错愕,又看向关长,“大人可是担心周边的村寨?”
“村寨?”关长同样错愕,“仙长误解了,蛮子增兵只在城外。”
花沐雨没明白:“在下对兵法研习不多,不知大人顾虑所在。古语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可见攻城损耗之巨。北蛮所派皆是骑兵,有没有云梯撞车等物,若想要登上城墙或是攻入城门是几乎不可能的,大人应该也明白。”
关长一愣,嘴上说着:“确实如此,我自然知道。只是……城外有几千蛮兵。”
花沐雨没想出怎么答话,那边的总兵长叹一声,总算缓过了精神,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又是老泪纵横的“仙长救我”。
花沐雨被他拽着袖子,心中无奈,先行关心道:“大人身体无碍吧?”
“无碍。唉,老毛病了,不中用了。”总兵挥退了下人,又望着花沐雨,恨不得立刻得到花沐雨的保证,“蛮子步步紧逼,株洲危在旦夕,仙长救我啊。”
“大人无需过于忧虑。”可能是先前总兵身体不适所以错过了谈话,花沐雨又宽慰他道,“虽然北蛮出兵较多,但我方也并不是全无胜算。”
“真的吗。”总兵喜上眉梢,“老朽就知道仙长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花沐雨无语片刻:“大人,此事与我等是否出手无关,在下只是冷眼来看,觉得大人不必如此悲观。”
“蛮子凶狠残暴,叫我如何不忧。”总兵捶胸顿足。
一个老头子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花沐雨实在无法,只能叹道:“若大人为此苦恼,在下还有一个办法。”
总兵从哭泣中道:“仙师请讲。”
花沐雨怕他再厥过去,轻声道:“我们或可以为此地设下禁制令禁制内外不得随意出入,如此,北蛮的军队便不可随意进犯。”
“竟有如此仙术?!”总兵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没想到到底还是用上了这个法子,花沐雨转头对旁边的南华道:“南华,你便用禁制先护住那边桌上的水壶。”
后面的南华依言手指掐诀,再次弹出一个小小的绿色禁制。
这小小的禁制落到对面的水壶上,瞬时如水波般在水壶表面撑开。撑开后,那种本就飘渺的绿色更是稀薄,灵力的禁制几近透明,目光只在间或能捕捉到一丝绿色。
花沐雨不确定他这禁制的威力如何,也不敢化出兵器来试,不然万一打碎了演砸了岂不尴尬,于是顺手拿起手边的杯子,朝对面的水壶丢过去。
果不其然,杯子碰在护盾上,一下子被弹开,径直朝地当中飞去。
她拿杯子时并未多想,随手一试,倒忘了杯子会碎这一茬。此时杯子要落在地上,她始料未及,下意识地一倾身,再去救杯子,倒有些措手不及了。
只这电光石火的一霎那,杯子周身流光一转,曾卧雪收回手,杯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毫发无伤地滴溜溜停下了。
花沐雨察觉到那一刻杯子上同样展开了包裹的禁制,于是抬眼朝曾卧雪看了过去。曾卧雪抿起嘴角,回以略带腼腆的一笑。
总兵并未注意到这一刹那的事,见水壶安然无恙,顿时了悟,抚胸大赞,当即定下心来:“如此法门果然玄妙,仙师高绝,正是救株洲于水火。有仙长在此,我便高枕无忧了!”
花沐雨不喜欢他这样完全仰仗别人而自己只会哭求的态度,但眼下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总兵过奖了。便如先前所说,我们只能在株洲停留三日。若是三日内北蛮发兵,我们自然会布下禁制;待到三日之后,无论情况如何,我们都不会再出手了。”
总兵一噎:“三日也好,三日也好,老朽多谢仙长了。”
“大人,”门外,小厮提醒道,“方万山等几位大人马上就到了。”
原来是先前定了召城中几位主事前来议事。
总兵此时正是依赖花沐雨的时候,闻言抬手,示意听到了小厮的话,又忙不迭地看向花沐雨:“仙长同来参详吧!正是昨夜晚宴上你所垂问的那几件事。”
花沐雨迟疑,正要推辞,总兵又劝道:“老朽知道仙长是出世之人,不理俗务。只是老朽病体抱恙,精神实在不足,还请仙长怜恤,就当是为了株洲百姓。”
总兵姿态到此,花沐雨无奈之余,心中也不由得产生几分隐秘的自得,推拒的话便一时说不出来了。
南华今日本来兴致勃勃想要带花沐雨和曾卧雪去找城里是不是果真有一棵老树,听着他们谈话的意思,花沐雨似乎还要耽搁在这里,不想再等,便对花沐雨说:“既然你留在这儿和他们说话,我便和曾道友一起去找那棵树吧。”
花沐雨本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也好。”
方万山等人暂时还没来,总兵犹在修养,花沐雨先起身送曾卧雪和南华往外走去。
曾卧雪跟着她一起跨过了门槛,在她身边小声说道:“那个禁制,看你想要用,我就现学了一下,没想到真能用出来。回头我告诉你怎么弄的。”
花沐雨一笑,低声叮嘱道:“照顾好南华……”说罢,又落了一句,“既然你学会了,那我就不学了。”
曾卧雪和南华走后不久,便有三位身穿官服的人结伴而来,疲于答话的花沐雨随关长一起起身。
“来了?就等你们。”关长热络地打过招呼,依次为花沐雨介绍道,“此乃军中协领马瑞、城中监事方万山还有采诗官杨逢其。”
花沐雨朝三人点头致意,关长又为他们介绍花沐雨:“这位便是解我株洲危局的凌虚修士,花沐雨花仙长。”
三人连忙朝花沐雨见礼问候,如此,难免又是一阵客套谦让。
“昨天问的事怎么样了?”总兵问道。
株洲监事方万山开口道:“启禀大人,城外流民接连涌入,致使如今城中人口激增。而如今蛮人陈兵城下,坊市萧条,做工做买卖的人都少了。”
方万山言毕,采诗官杨逢其也跟着道:“昨日晚间我在市井,倒听人聚众闲聊。百姓中间对株洲局势多加揣测,种种言论,不一而足,更有言语不和者,几乎动起手来。依我之见,若是流民无事可做,长此以往,恐怕会出乱子。”
花沐雨看了杨逢其一眼,倒是知道为什么一个采诗官会出现在这里了。
总兵见花沐雨看向杨逢其,又为她详细介绍道:“这位杨逢其先生,本是宫中委任采诗官,曾奉君命,前往北蛮中州各处,而今暂居株洲,为观民风者。”
花沐雨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介绍完,总兵又问:“而今城中一应粮草可够?”
军中协领马瑞先一步说道:“军中粮草尚够全军半月嚼用,若是时间再长,怕是就要开始想别的办法了。”
“百姓方面呢?”总兵转而问方万山。
“目前倒没有缺衣少食的状况。”方万山道,“民间到底存粮多少,卑职还需核查。”
“你回去查好便给我呈上来。”总兵在手下面前倒还有模有样,“而今时刻,蛮人兵临城下,城内可万万不可出乱子。聚众饮酒、赌钱、打架生事、妄议国事,你还需加紧巡查,不可放松。”
“是。”方万山垂首应是。
“此外,你也还需看好百姓民生。”总兵叮嘱道,“坊市不开,百姓求购可有去处?”
“暂时恐怕还是没有。”方万山道,“闭市一天,倒对百姓没什么影响。”
“坊市开或不开,还是要有个章程。”总兵道,“你着手治理,不可叫城内乱套,也不可过于严苛,惹得百姓人心惶惶。”
“卑职明白。”方万山道,“卑职打算复开坊市,增加宵禁,此一则给百姓找来事做,二来不至于致使百姓断了用物。”
总兵摆摆手,转而问马瑞:“蛮兵可有异动。”
一早没有传来军报,想来定是无事,果不其然,马瑞道:“虽有增兵,但蛮兵仍在城外扎营,只是继续叫骂、挑衅生事,我们都一一忍让。”
总兵点点头:“各处巡防可好?”
“各处都已按照早先商议地安排妥当。”说着,马瑞叹了口气,“只是到底人手不足,将士们日夜轮换、不得空闲,恐怕已经精疲力竭了。”
总兵沉吟片刻:“如此这般,若是蛮人立刻攻来,诸位可有良策?”
马瑞下意识看了一眼花沐雨,一时没有说话。
花沐雨自然能察觉到众人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但并不搭茬,只当个看客,在边上坐着。
眼见无人回答,总兵点人:“马瑞,你来说。”
马瑞犹豫片刻,还是拱手说道:“依卑职之见,以我区区五百兵力,抵挡北蛮三千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如果蛮人攻城,恐怕还需仙长助株洲一臂之力。”
说罢,他又看向了坐在尾端的花沐雨。
“若他们不在这里,你便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总兵反问。
马瑞同样无奈:“大人容禀。虽说古往今来株洲易守难攻,然而朝廷近些年多次削减军中开支,也少纳新兵入行伍,即便有内外两城兼瓮城之计,我军所有兵器不过百十来数,军中四五人才可配一把刀枪,日常巡防已是相形见绌,更何况抵挡六倍于我之师?”
一气说完,马瑞长叹一声:“大人,卑职智谋实在有限,日夜思索,也难有破局之法,唯请大人视下。”
总兵沉思点头,情况他早有所知,今日再问,也不过是让马瑞说给花沐雨听的。于是总兵看向花沐雨,正要开口,花沐雨放下手里的茶盏。
“方大人,”花沐雨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人,“此时城中所纳流民,无所事事者几何?”
流民涌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是方万山此前不曾上心,如今被接连问道,面上不显,心里已是捏了一把汗,只得含糊说道:“估计不下几百人,具体数目,事发至今不过一日不到,卑职还在核实。”
“这些人中,多少老弱妇孺,又有多少青壮劳力,大人心中可有数?”花沐雨又问。
“这是自然。”方万山打着马虎眼,“家家户户,岂能没有青壮顶事。”
“甚好。”花沐雨看出他心虚,但也无关紧要,转头又问杨逢其,“杨大人此前说道,闲来无事百姓聚集,对株洲如今的局势多有议论。敢问大人,民众对此态度如何?”
杨逢其道:“群情激愤,避战者有之,好战者更甚,恨不得一朝亲身上阵,好解株洲之围。”
“既然如此,军中兵力短缺,城中流民好战,大人何不征纳流民入伍,一解缺兵少将燃眉之急,二将流民骚乱消弭于无形。”花沐雨看向马瑞,“只是如此,还需劳烦马大人对这些平民加以训练。”
听得花沐雨如此一问,场中冒汗的便不止方万山一位。
马瑞一想便头疼,于是说道:“若说训兵练兵,自然是卑职职责所在。只是征召平民入伍,自我朝伊始从未有之,种种律法皆不完善,恐怕一朝生乱,反而后患无穷,似乎并非我等良策。”
“不过是权宜之计,在下料想,依在座诸位大人之能,群策群力,难道还管不好这一点事吗。”花沐雨淡淡地说,“总兵大人意下如何。”
“这倒是一条路子。”总兵叫关长,“李兴业,你主持三方,依照仙长所说,先想出个章程来。”
“是。”关长应声。
“至于兵器……”花沐雨顿了一顿,“城中总该有铁匠吧?一部农具可以熔出数枚枪头,绑在长杆上,就是合用的铁枪了……料想事态紧急,又有总兵主持,此举应当不算违背王法。”
总兵称是。
花沐雨又道:“若是守城,还需准备铁撞木等物。马大人,如今城中这些器物存量几何?”
马瑞道:“多久没打仗了,恐怕凑不齐五个来。”
“这些也需多多准备。”花沐雨道,“城中闲散的工匠都可用上。”
“准备这么多,万一打不起来呢。”方万山下意识脱口而出,“大动干戈、劳民伤财,又是一笔开销。”
“哦,方大人说的确有道理。”花沐雨一笑,“在下不懂军中治理,也不懂城务管治,不过随口一说,也不敢担保行之有效。具体是否施行,还要看诸位大人定夺。”
于是坐在主位的总兵又犹豫了。
他先前害怕,想方设法不要蛮子打进城里来,故而听什么都是好的,听什么都是对的。
而今一提到耗资,他又一下子清醒了,转念一想,往日都没打起来过,万一这次自己钱花出去,仍旧打不起来呢?大张旗鼓地弄这一番,结果虎头蛇尾,少不得要被参上一本。
但先前聊得都挺好的,要是这时别人一提起钱财人力的问题,自己便改了主意,倒显得自己小气又没有魄力一般,于是总兵这推拒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确实如此。”关长解了总兵的僵局,转而道,“此法虽好,若要具体施行,还要劳烦各位大人群策群力,回去拟个章程出来。
众人皆称所言甚是。
花沐雨也不再言语,垂着眼帘撇开茶水上的浮叶。
这些大人们平日对自己的公职未必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但也没有人希望北蛮真的打进株洲。故而,纵然当花沐雨问到自己时有些嫌烦,事后冷静下来,倒也明白她提出的举措确实有利。
如今职责没落在自己身上,大家一身轻松,议事结束准备告辞时,倒也各个和颜悦色。
“仙长见识非凡,若非公务在身,卑职定要请仙长好好一叙。”马瑞叫这一番商讨激出了几分热血,拍着花沐雨的肩膀豪气地说道。
“大人过奖了。”花沐雨道,“军中事宜,大人是行家里手,在下不过异想天开、纸上谈兵,信口胡说,着实是贻笑大方。”
马瑞哈哈大笑:“仙长太过谦虚了!待到株洲之困得解,我要与你痛快地喝一场!”
花沐雨笑笑,拱手朝几人作别。抬眼看到杨逢其看着自己,二人皆是礼貌地点头一笑。
目送着众人走远,花沐雨泄了口气,独自往后院自己房中去,一边走,心中不免觉得没趣。
原来不过是大家坐在一起夸夸而谈一番,解了各自的焦虑,彰显出一些尽力过的样子便罢了。
至今还没收到燃灯的回信,不知燃灯在忙什么,是不是又在闭关。算算时日,距离她和总兵的三日之约还有一天多。花沐雨惦记着沧海暮天钟碎片的事,总盼望着京州的御令早些到来,自己也好早些脱身。
走到一半,花沐雨又想起了绯纱。不知道她和那人离开后去了哪里,是否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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