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好伤口后,陆亭在废墟里寻了间屋顶尚算完整的破屋,扶着周游方挪了进去。又挨家挨户搜了遍地窖,运气不错,又找到些封存的干粮和水罐,勉强能支撑几日。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便在这破屋里凑活度日。陆亭背上的伤只草草包扎过,没有药材调理,伤口早已发炎,疼得他日夜难安,浑身更是绵软无力,还发起了低热。反观周游方,不知是体质异于常人,还是忍耐性极强,除了那条断腿不能动弹,竟无其他大碍,每日躺在草堆上,还有闲心跟陆亭插科打诨。
转眼三天过去,吃食和水已所剩无几。两人皆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陆亭强撑着起身,打算出村去碰碰运气。他虽伤势未愈,但一身武艺还在,寻些野果,或是打只山鸡野兔回来充饥也好。
他把想法跟周游方一说,对方倒没反对,只是挑眉瞥了他一眼:“你这病恹恹的样子,别出去没找到吃的,反倒成了野兽的口粮。”陆亭自动忽略了他话里的嘲讽,只当他在关心自己,笑了笑便拎起长剑,扶着墙慢慢起身往外走去。
他走出破屋,村口的通路依旧被土石堵得严严实实,他不再白费力气去看,转而绕向村后的山坡。
这几日天已放晴,山路不算泥泞,坡上长着不少红彤彤的野果。陆亭摘了一颗尝了尝,酸甜爽口,能解饿,便多摘了几把揣进怀里,想着带回去给周游方也尝尝。可惜一路走下来,连只山鼠都没撞见,很是可惜。好在采到些止血消炎的草药,他先揪碎一点给自己背上的伤口敷上,剩下的便小心收好,打算带回去给周游方处理腿伤。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陆亭终于攀到山顶。放眼望去,四周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一眼望不到头。看来没有十天半月的休养,根本没力气走出去。
山顶风大,他本就发着热,此刻只觉得一阵晕眩,若是在这里晕过去,恐怕连尸骨都难寻。于是也不敢多待,趁着天色还亮,扶着岩石慢慢下了山。
回到破屋时,陆亭只觉得浑身烫得厉害。想来是爬山耗光了体力,又没好好休养,身体终究是撑不住了。他把野果和草药递到周游方面前,刚想说些什么,眼前一黑,便直直栽倒了下去。
周游方正懒洋洋地靠在草垫上,见状,也不顾腿上伤痛,撑着身子猛地向前一探,及时将人揽进了怀里。
虽说这几日两人困在这破屋之中,既无清水梳洗,也无换洗衣物,早已是蓬头垢面。可陆亭皮肤白皙,此刻因发热染上绯红,双眼紧闭,眉头微蹙,竟添了几分艳丽,周游方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低声喃喃:“你呀,终究还是回到我这里了。”
说着,将人往怀里又搂紧了些。陆亭许是被勒得不舒服,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周游方无奈,只好运起内功。他的内力自带一股清凉,陆亭正浑身燥热,这回可算是有了好去处,自发地往他怀里钻去,见他这般依赖的模样,周游方十分满意的笑了起来。
不多时,陆亭终于在他怀里寻到了舒服的姿势,蹭了蹭周游方,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嘴角还微微翘了起来,彻底睡着了。周游方低头看着怀中人,也渐渐有了困意,正要闭眼,却听见陆亭在梦里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声音模糊不清。
他好奇地侧过脸,将耳朵凑近陆亭的嘴唇。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勾得他心头发痒,正凝神细听,就听见一句含混的骂声:“周游方……你个……王八蛋……”
原来是在骂自己。周游方愣了一下,随即乐得晃晃脑袋,半点不恼,反而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安心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
陆亭醒来看见的就是周游方结实的胸膛,睡了一觉,他浑身的燥热退了大半,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他猛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对方怀里挣起身,耳根瞬间红透:“我怎么会在你怀里……我怎么睡着了?!”
周游方慢悠悠地睁开眼,目光扫过陆亭,一本正经地开口:“你昨天回来就晕过去了,我好心把你扶到草垫上。结果夜里我正运功,你就自己凑过来,爬进我怀里了。”
“我……”陆亭一时语塞,憋了半晌才找回声音,“那你把我推开不就行了?”
“美人主动入怀,我哪有推开的道理?”
陆亭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又气又窘,索性别过脸,抿着嘴不再搭理他。
见他真闹了脾气,周游方低笑两声,主动找台阶:“好了,看你昨天的样子,还没找到出路吧?照这样看,咱俩还得在这儿相依为命些日子。不如我给陆少侠讲讲我的故事?”
陆亭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这魔教教主的过往,江湖上人人好奇却无从得知。他方才的气闷顿时散了大半,不过碍于面子,没好意思立刻转头,只微微侧着身,默认了他的提议。
“我小时候,村子里发大水,我跟爹娘往南逃,可惜他们半路都死了,我无处可去,就流落到一个小村子里,靠讨饭过活。可谁家粮食都紧张,能给我的少得可怜。吃不饱,我就去偷,被发现了自然是人人喊打。他们打我,我就趁夜去拆他家篱笆、拔他家菜苗,算是报复。”他说着,忽然嘿嘿笑了一声,眼里闪过几分少年般的顽劣,“那时候我每天就两件事:找吃的,和给人捣乱。不过有一户人家,我从来不去招惹。”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软了下来,眼神里漫出几分怀念。陆亭听着,心里莫名有些发堵,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那家里有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长得玉雪可爱,眉眼比画里的娃娃还好看。我那时候浑身脏兮兮的,像个泥猴,他却一点不嫌弃,总把自己的窝窝头省下来给我,还拉着我在村口的沙地上画画玩。在我眼里,他就跟天上下来的小神仙似的。”
“你很喜欢他?”陆亭忍不住问。
“谁能不喜欢呢?”周游方抬眼,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他性子温温柔柔的,村子里大人小孩都待见他。有人看见他跟我玩,劝他离我远点,他连理都不理,照样天天等我去村口找他。”
“后来呢?”陆亭追问,“你们怎么没再一起了?”
周游方的眼神暗了暗,语气沉了下来:“后来有一天,他说想吃山上的红果子——那种果子只有我知道在哪能找到。我一大早爬上山,找了半天没见着,却遇上了个黑衣人。他说我筋骨奇佳,要收我当徒弟,教我绝世武功。”他看向陆亭,神色平静得有些反常,“我当时就想跑,可他武功太高,我刚转身就被抓住了。他把我带到漠北,说那地方叫雪衣教,他是教主,让我留在那学武,还说学好了就能回去。我见那里有不少和我一样的小孩,管吃管住,一开始还傻呵呵地觉得是好事。后来,每年的八月十五月圆夜,他们举行典礼,让我们比武,我们这群孩子里总会消失几个人,我后来才知道,比武最后几名的孩子都被杀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听不出半分波澜。
“或许我确实有点悟性,每次比武我都是第一。等到十八岁那年,我们那一批孩子,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我去找教主,说武功练成了,该让我走了。他说要我去办一件大事,办成了就任我来去自由。我答应了。”
“那件事,是让我去江南,屠了温家满门——因为温家前些年联络过武林中人,想讨伐雪衣教。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在江湖上,雪衣教被叫做‘魔教’。温家人武功平平,我大剌剌上门,没费多少功夫就把人全杀了。魔教的恶名因此更甚,可我一点也不在乎。我给教主寄了封信,说温家的事办完了,我要去做自己的事,然后就动身回了当初那个小村子,想看看他还在不在。”
“那他……在吗?”陆亭的声音有些发紧。
周游方摇了摇头:“不在了。我赶到的时候,村子里全是断壁残垣,空无一人,只剩下几间塌了半边的茅屋。我没办法,只好在附近打转,倒是很偶然地遇上了以前村里的一个老人。他告诉我,就在我被掳走那天,雪衣教不仅带走了我,还抢了村里其他几个孩子。村民们怕他们再来,当天就收拾东西,全搬走了。”
“那你后来怎么办呢?”
“我当时就想,以他那般容貌长相,大概也被雪衣教掳走了。可我在教里待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他早就被他们杀了。”周游方的语气依旧平淡,可眼底却有一丝冷意,“我一怒之下,就杀了那个自称是我师父的人。”他说起弑师之事,没有半分愧疚,想来从始至终,也没什么师徒情分。
“他一死,教里群龙无首。我本想离开,可武林正道容不下我这‘魔教余孽’,雪衣教的人又因为我杀了前任教主,反倒把我推上了教主之位。既然无处可去,那我就索性留在了那里。”
话说到这里,陆亭不再发问,两人一时无话,破屋内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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