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忽然刮起一阵山风,这破屋四处漏风,风一吹,陆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虽然睡了一觉,脑子清明了不少,可身体还虚着,寒意顺着领口往里钻,让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
山里温度低,两人又都带着伤,哪里禁得住冻。陆亭强撑起身,出去捡了些枯枝回来堆在火堆旁,添了柴后,火焰“噼啪”一声窜高,屋里的温度好歹升高一些。挨着火堆坐下,他伸出双手拢着暖意。
“我的故事讲完了,陆少侠要不要也说说你的?”周游方开口问道。
火光映在陆亭脸上,明明暗暗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他抬眼看向周游方,一向温和的眸子里难得染上几分犹豫。周游方也不催,只含着笑静静望着他。被那目光看得脸色一红,陆亭连忙低下头,捻起一根细柴在手里无意识地摩挲起来。
“我的故事比不上你,没什么意思,乏味得很。”
“简单才好懂嘛。”周游方笑了笑,“说说呗,咱俩还不知道要在这儿耗多久呢,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陆亭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我八岁进的沧澜剑派,拜在莫长老门下。师父待我亲厚,门派里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也都和睦。我在山上练了十几年武,成年后就按照师门号令下山,做些除魔卫道的事。”
“那你八岁之前呢?你为什么去沧澜剑派?”
“之前在家中......父母娇养,那时师伯下山借宿在我家,说我根骨好,于是带我上了山。”
“没什么有趣的事......或人吗?”
陆亭顿了顿:“没有。”他想岔开话题,“我看你好了一点,咱们总呆在这山谷里也不行,过几日我便出去找找路,还是尽早出去为妙。”
周游方自嘲一笑,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疏离:“听起来,陆少侠的日子倒是一路顺遂。果然和我这种‘邪魔外道’,是两条路上的人。现下,怕是巴不得要早日分开吧。”
陆亭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屋外的风更猛了,呜呜地刮着,像是要把这破屋掀翻。周游方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亭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一阵懊恼。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偏生笨嘴拙舌说不明白,反倒惹得他不快。看着周游方已然恢复平静的神色,他只好默默收拾了一下,也和衣躺下。
*
自那夜过后,周游方就总带着几分郁郁之色,话少了许多。陆亭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素来心善,如此更放不下周游方,见他行动不便,日常的饮食、换药、搀扶,照料得无微不至。
周游方体质强悍,恢复速度远超常人,过了几日,已能撑着树枝,勉强走动了。只是两人之间的氛围,终究不如最初那般自在,像隔了一层薄薄的雾,说不清道不明的生分。
好在周游方摸准了陆亭心软的性子,时常故意皱着眉喊腿酸,或是伤口疼,引得陆亭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凑过来关切询问。一来二去,倒也没让两人彻底冷了下来。
又过去几日,陆亭背上的伤已近痊愈,周游方的腿也好了大半。他本想重提寻找出山之路的事,可一想起那晚,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再看周游方走路仍一瘸一拐,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便想着等他好全了再说,于是依旧每日上山,一边给他采些调理伤势的草药,一边打几只山鸡野兔回来。
周游方的厨艺意外地好,哪怕只是简单架在火上烤制,也能做得香气扑鼻。两人就这么默契地维持着现状,暂且将出山的事搁在一边,凑活着过了下来。
这天一早,陆亭照旧出门觅食。周围山里的野果野菜几乎被采光了,他只能往更远的地方去搜寻。周游方留在屋里,慢悠悠地打扫着地面,收拾一下两人这段时间打造出来的一些简易家具。
忽然,山谷上空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周游方动作一顿,双眼骤然一凝,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屋,双手拢在嘴边,发出一声与鹰唳相似的长哨。
“扑啦——扑啦——”
不过片刻,一道黑影从云层中俯冲而下,竟是一只翼展极宽的苍鹰。它长喙尖利,爪如铁钩,落在周游方面前时却格外温顺,主动低下头蹭了蹭他的手心。
苍鹰刚落稳,就见两个黑衣男子互相拉扯着,从山坡上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看清屋前的人影,其中一人立刻喜出望外,高声喊道:“教主!您果然在这儿!可算找到您了!”
周游方温柔抚摸着苍鹰的羽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慢悠悠的,却十分嘲讽:“磨磨蹭蹭的,再晚来一步,是不是等着给我收尸呢?”
左边那人急忙辩解:“教主!是右手中途迷了路,才耽误这么久!”
右边那人立刻反驳:“明明是你非要吃野鸡肉!我费了一整天才逮到一只,这才误了时辰!”
“明明是你——”
“行了。”周游方不耐烦地摆摆手,正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立刻噤声,垂手站在一旁。他瞥了两人一眼,淡淡问道:“那野鸡呢?”
两人顿时低下头,谁也不敢吭声。
这两人是周游方在教内最得力的左右手,当年也是被老教主掳来的孩子。他们那一批杀到最后只剩下了这两人,周游方登上教主之位后,废止了这“比武”的规矩,两人才避免最后的互相残杀。因此,他们既佩服周游方的武功,又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对他忠心耿耿。周游方给两人赐名“左手”“右手”。
先前几名教众侥幸从塌方中逃出,报信说教主失踪,两人便立刻带着周游方驯养的苍鹰赶来。这苍鹰熟知他的气味,寻人再合适不过。
周游方见状,轻嗤一声:“我就知道早被你们吃干净了。”顿了顿,又想起什么,问道:“路上没碰见其他人吧?”
“没有。”左手连忙应道,目光落在周游方的腿上,又补充道,“教主您是不是受伤了?我带了教里最好的金疮药来。”说着就要蹲下,想给周游方换药。
周游方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嫌弃:“不用,早好得差不多了。真要等你这药来,我这条腿早废了。”
右手站在一旁献殷勤:“教主洪福齐天,定能逢凶化吉!您这会儿饿不饿?属下这就去给您找些吃的来!”
“不必了。”
右手环顾一圈,看到陆亭的随身包裹,问道:“教主,这儿除了您,还有别人?”
“嗯,沧澜剑派的陆亭。”周游方淡淡应道。
“什么?!”右手惊得叫出了声,见周游方瞬间投来冷冷的一瞪眼,忙捂住嘴,压低声音凑上前,做了个手刀的姿势:“那……要不要属下把他打晕带回教里?”
左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从随身包袱里掏出几瓶瓷瓶:“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打得过陆少侠再说。”转而看向周游方,“教主,这几瓶是长老刚炼好的疗伤药,效果极好。您今日跟我们回教里吗?”
周游方伸长胳膊,肩上的苍鹰立刻会意,乖乖跳到了左手肩头。
“暂时不回。”他摆摆手,接过左手递过来的瓷瓶,揣进兜里,“你们先去附近的镇子上落脚,随时听我指令。至于今日——”说着朝两人招了招手。左右手立刻凑近,周游方附在他们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
陆亭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这里山又连着山,巨木遮天蔽日,连方向也辨不太清。先前倒是瞥见几只野兔,可惜它们窜得极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拨开一片灌木丛,前方巨木下正有一片草药,他蹲下身准备采摘。耳畔忽然掠过一阵劲风。他本能快过思绪,瞬间飞身跃起——几枚寒光闪闪的钢针擦着耳际飞过,“簌簌”扎进了旁边的草丛。
他落地站稳,不远处的大树后走出两个黑衣人,一身魔教装束,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沧澜剑派的陆亭?”其中一人哑着嗓子开口,话音未落便挥剑直劈过来。这人武功不弱,剑势迅疾如电,带着凌厉的破空声。
不知为何在这里撞见了魔教人?但此刻也不是思考的时候,陆亭心头一沉,虽知不妙,但胜在自己伤势已好了大半,足以应对。他迅速抽出长剑,抬手格挡,与对方缠斗起来。
两人拆了数十招,一旁的另一个黑衣人见同伴久攻不下,也拔刀加入战局。这人精通暗器,交手间一手始终藏在袖中,趁陆亭格挡刀锋的间隙,突然摸出三枚银针,“咻咻咻”射向他的双目和咽喉!陆亭早有防备,头一偏避开银针,同时脚尖点地腾空而起,长剑向下一压,逼得两人后退两步。可他连日来休息不足,精力不济,久战之下已有些气息不稳。
那持剑的黑衣人抓住他换气的间隙,突然变招,剑势陡然加快,如狂风暴雨般直逼过来,最后一剑更是直刺陆亭心口!而此时陆亭正被持刀者的刀锋缠住手腕,长剑被锁死在半空,根本无从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疾射而来,“当”的一声撞飞了刺来的长剑。紧接着,一股大力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一旁。来人接住脱手的长剑,旋身便与两个黑衣人战在一处——陆亭定睛一看,竟是周游方!
他腿脚尚未痊愈,不少招式施展起来略显滞涩,全靠内力支撑,好在他内力深厚,每一剑劈出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那两个黑衣人被他的气势压制,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只能勉强招架。
陆亭见状,立刻提剑上前,想从旁夹击。那两人见状,对视一眼,突然虚晃一招,齐齐弃了对手,双掌并推,带着浑厚内力拍向周游方胸口!周游方猝不及防,硬生生受了两掌,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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