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择天脸庞红印未消,返回宴席时,吸引了所有宾客的目光。
他局促坐回席位上,脑袋不自禁浮现苍仁曲在他眼前褪去外衣的情形,脸更红了,忍气吞声扒拉着面前半凉的饭菜,整张脸几乎埋进碗里。
他的一举一动被宋曦看在眼里,宋曦心领神会笑了笑,差侍女去打探苍仁曲情况。
“萧司马似乎心情不太好?”与萧择天并排而坐的宾客关切问候。
此人是交州最大粮商之一——吴任,二人曾因军粮买卖打过交道。
萧择天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小声抱怨道:“嗯,这里的菜真够难吃的。”
“别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了食欲嘛。”吴任说笑道。
萧择天无语,巴掌没扇他脸上,他食欲当然好得很。
“那你说,要多大的事情才值得影响我的食欲?”
吴任朝顾岁吟方向望了一眼,说道;“我想,大概是太子殿下将要统领交州军政,他对岛州接下来的部署,说不定关系到萧司马的前程是否能平步青云。你本是去年武举状元,只需抓住一次良机便能一步登天。”
萧择天听出他旁敲侧击,意在探听太子口风,自顾自抿了一口酒,说道:“吴掌柜抬举我了。一战成名固然是武将心之所求,但我并非好高骛远之人,更愿意脚踏实地,而且从殿下的态度来看,他无开战之意,重心仅在于加强沿岸防备。”
吴任扬起眉毛,诧异道:“朝廷将边州巨额军费拨给交州,花费如此大的手笔,竟不是用来打仗的吗?”
萧择天回想起与顾岁吟谈话的内容,重新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碟中的菜:“岛州也属于万邦领土,那些所谓的流寇,多半都是交岛两州活不下去的百姓。一旦开战,伤的仍是自家人。若能以和平手段化解争端,何必劳民伤财、大动干戈。”
吴任仍扬着眉毛,望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年龄小一轮的人,面露惭愧:“您所言极是,我一介商贾,见识短浅了,能不起战事自然最好,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也才好安心经营。”
萧择天偏头与他对视,笑道:“甚好,难得吴掌柜与我想到一处。交州沿岸田贫粮少,粮价奇高,多少百姓因买不起粮只得逃往岛州沦为流寇,如果粮价有所放宽,这样安定民生,也能减轻兵事压力,往后吴掌柜的生意会更加顺畅。”
二人沉默相视。
片刻后,吴任微笑道:“受教了。”
萧择天环视四周,宾客礼尚往来,一派祥和。
顾岁吟与宋德交谈甚欢,侍女探完情况对宋曦耳语。宋曦闻言震惊,在顾岁吟的注目之下起身,直向萧择天走去。
萧择天察觉周遭目光聚集于身,一扭头,当即起身行礼:“宋曦小姐。”
宋曦娇声调侃道:“萧司马,我的保镖如何触怒你了?她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萧择天:“?”
侍卫在一旁目瞪口呆,自家大人竟如此勇猛!
萧择天不明所以:“她咋了?”
“你都给人家脚弄折了,没有十天半月,她恐怕难以下地行走。”
“???”
萧择天同样目瞪口呆,自己有何能耐折了苍仁曲的脚?
这口黑锅砸得他气极反笑,思索一瞬,还是选择替她开脱:“对不住,瞧见她有几分身手,过了几招,一时没把握好力度,下手重了些。”
宋曦捉摸不透他脸上笑意,问道:“阿曲既然也来自萧武署,萧司马不妨点评一下她的实力如何?”
萧择天嗤之以鼻:“也就那样,不过做曦小姐的保镖绰绰有余了。”
宋曦之身凑近他,压低了声音:“仅此而已?昨日我亲眼见证阿曲打败了家弟的武学师父。萧武署派如此厉害的人做我保镖,是否屈才了些?”
“屈才?萧武署人均实力罢了。依我之见,谨公子的武学老师是该换一换了,否则去年武举也不至于仅列第十。”
“萧司马口气真大,倒挺有趣,哈哈哈哈。”
宋曦开朗的笑声引起来岁吟的注意,目光转向二人,被萧择天精准捕捉。
二人视线只相交一刹那,萧择天心中了然。这位宋家大小姐主动找他搭话,原来另有所图。
他当即结束话题,以公务繁忙为由告退,离开了宴席。
不出所料,没过一会儿,宋便德派人召宋曦回席,自己则离席应酬宾客,为顾岁吟与宋曦腾出独处空间。
明月高悬,宴席渐散。
苍仁曲悠然躺在屋里休息,一直等到小诗回来,始终无事发生。
她先前故意将砸伤自己的脚,嫁祸给萧择天,再让侍女向宋曦传话,假意求一个公道。
现下她相安无事,看来当时萧择天并没有揭穿她的算计。这也也佐证了她的猜想——萧择天应当与她同站一个立场。
小诗手里拿着三只小瓷瓶,放在苍仁曲床边:“阿曲,这是小姐特意吩咐我从医馆取的伤药。白瓷小瓶是千金定痛散,每日清晨外敷一次;深色瓶中是泽兰活血丹,中午口服一粒;白瓷大瓶乃生肌玉红膏,每晚涂抹一回。总共是一周的用量,用完的话你可自行去医馆再补。”
苍仁曲小心翼翼接过三瓶药。这些全是她只在书里见过的名药,连她常年镇守边州的母亲,唯有在朝廷特发抚恤之时用过几回。
宋府真是阔气,连一个刚进来的保镖都能享用到价值不菲的药物。
“谢谢小诗。我自己来吧。小姐人真好,对我这样一个新人也如此照拂。”
此话让小诗十分高兴:“那是自然。小姐人美心善,对每个人都一样好。府中无人不尊敬她,挤破头都想为她做事。”
苍仁曲附和道:“看来能成为小姐的保镖,是我的荣幸了。”
其实苍仁曲只扭伤了脚踝,没有骨折,谎称骨折为了能有多余灵活的工夫探查宋府具体情况。
之前家中的一个侍从以同样的借口偷懒,让苍仁曲一人老实包揽了半月家务,后来兄长请了医生上门诊治,拆穿了侍从的诡计,也因此总拿这个事情笑话她。
苍仁曲倒不担心医生上门“突袭”,毕竟今夜宋家人都吃了腹罗烟熏过的食物,将饱受三天身体酸疼之苦,即日起医生忙的焦头烂额,肯定无暇顾及自己。
次日,晨鸡未鸣。
守夜侍女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沉睡的二人,声称宋曦身体不适,疼得下不来床。
小诗闻言,急匆匆下床洗漱,穿着得体地去伺候宋曦。
苍仁曲起床为自己的脚踝上药,屋外动静声越来越大,日光熹微,终于有医生赶上门来为宋曦诊治。
中午,苍仁曲与侍女们一起用饭,从她们口中得知,宋德也身体抱恙休养在府,症状与宋曦一模一样,唯独宋谨一人无恙。
一名侍女心疼道:“小姐近来酸疼的毛病犯得越来越勤了,医生还是诊不出来。”
“小姐的身体向来不好吗?”苍仁曲疑惑。
一名从小跟着宋曦的侍女解释道:“倒也不是。自从老爷接谨公子入府之后,小姐每次与他闹矛盾,气得几天浑身酸疼,后来她的身子骨愈发柔弱,到现在已经无法习武了。”
苍仁曲心头一颤,不自觉停下筷子:“小姐每次犯病都像今天这样吗?”
侍女语气忿忿不平:“是啊。小姐和我们都认为,谨公子命里克她才这样的。”
“……小姐真可怜。”苍仁曲道出心里话。
“可怜?”宋谨顿住脚步,朝侍从投去一个失望眼神,“阿奇,自打你入府跟了我,从未说过我多么可怜,反倒格外心疼阿姐。”
不久前宋谨探望了一番宋德,刚出来不久,阿奇便提议他再去探望宋曦,招来一顿冷嘲。
“公子,可她毕竟是长姐……”阿奇支支吾吾。
“我过去遭人白眼吗?”宋谨剜了他一眼。
“呃……”阿奇被他的眼神吓退。
途径花园,宋谨眼尖,目光扫到一片残破的腹罗草。
他蹲下查看,几株腹罗草倒伏在地,草叶东倒西歪,根须裸露,泥土狼藉,似是被人怀着极深的怨气狠狠蹂躏过。
原来这里是她作案的第一现场。
灭门仇人近在眼前却无力复仇,只能跑来这里拔草泄愤。
宋谨联想到那个荒诞搞笑的场面,冷笑一声,心情莫名舒坦许多。
“罢了。阿奇,替我去问候一下她吧。”宋谨将死亡的腹罗草连根拔起,随手扔在地上。
“是!”阿奇兴致冲冲朝宋曦院落奔去。
昨日宴席不止宋家遭殃,所有来赴宴的宾客包括顾岁吟都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
过于巧合的迹象无疑表明着,有人在席上下毒。
消息一经传开,不日便在秀止引发轩然大波。登门宋府之人络绎不绝,太子更是严令宋德必须彻查此事。
宋德亦卧病在床,实在力不从心,于是吩咐宋谨代为主持,彻查府中上下一切可疑之人。
除了这三天内宋曦与宋德身边的人以外,宋谨审问了府中所有可疑之人,没有结果。
接下来,宋曦首先将目光对准宋曦。
在宋府,光伺候宋曦起居的侍从多达十余人,侍从数量仅次于宋德。宋谨问得仔细,从早查到晚,轮到苍仁曲时,已经过了晚膳时分。
“阿曲,谨公子请你去他那里一趟。”小诗被问话回来,苍仁曲刚好涂抹完生肌玉红膏,正要穿鞋下地。她帮助苍仁曲站稳身形,“谨公子回书房用膳了,书房路远,要不要我扶你过去?”
苍仁曲轻轻拍着小诗的手,劝她安心:“不必担心,以前我腿折了隔日照样能爬树,这点小伤不算事。小诗,你还没用饭,桌上的食物是我特地给你带回来的,再不吃就凉了。”
小诗很感动,搀扶苍仁曲行至门口:“夜路难行,阿曲别太勉强自己。对了,谨公子身边的阿奇与我们关系极好,他要看到你手上,一定对你多加关照的。”
“多谢小诗提醒,我去了。”苍仁曲一瘸一拐地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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