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过扬州府的双城格局,转过凤抚军使衙门、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衙署、钞关的衙门,秦雪又带方氏去考棚街、广陵客栈和香水行,采买了很多小东西,然后在东门街的富春茶社歇脚。
秦雪是这里的老主顾,才进门就有相熟的茶博士迎上来,满脸带笑地引着他们往里走,“我就说怎么今儿个一大早就有喜鹊在枝头叫喳喳,原来是今日有贵客上门。”
“确实是贵客上门。”秦雪缠着方氏的手,笑着回应道,“今儿个带我顶顶重要的长辈来品茗,给我准备阳羡雪芽、云片糕、薄荷糕。”
秦雪以往点的都是普洱、六安这类的发酵茶,配的核桃酥、椒盐饼这类配油酥点心,今天却点清茶和清淡糕团,结合她口中顶顶重要的长辈,茶博士立马就知道,这是特意为她身边的长者点的,“清茶和这两类好克化的糕团,最是适合年岁稍长的人吃,秦小姐果然懂行。”
“要是连这点都不知道,怎么配称你们的老主顾。”
茶博士将人引到她时常做的位置,就躬身说道,“二位稍作片刻,我这就去准备。”
秦雪点头应允,茶博士退出后,秦雪这才给方氏说道,“这家茶舍环境清幽,茶品齐全,茶点融合南北风味、应季而食,兼具宫廷的精致与市井烟火气,可雅可俗,所以我挺喜欢来这里的。”
自打下马车,方氏就开始观察这茶舍,黛瓦坡顶、楠木梁柱、青砖空斗墙,天然去雕饰的外观。入口设竹编门扉,两侧木香藤爬墙,‘之’字回廊,往里走有种远离尘嚣的感觉。茶室则是糊桑皮纸楠木格扇门一一隔开,他们这间茶室,正对后园。
后园竹、芭蕉、老梅错落有致,还有竹笕接泉入石钵的活水音律。
整个环境,是‘少一物则显空寂,多一物便落俗套’的真实写照。
这环境不由让她想起自家小孙子,那简得不能再简的院子。
想到那臭小子,叫自己布置他的院子,方氏突然灵机一动,“那你喜欢来这里,是更喜欢这里的环境?还是更喜欢这里的茶还有茶点?”
“都喜欢,我觉得什么环境,做什么事,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那你自己的院子,是怎么布置的?”
想起自己那随处可见一些小东西的院子,秦雪慢慢说道,“您知道的,我家里就我跟爹两人,我自小到大都没搬过院子,所以我的院子里,有很多小时候玩的东西。爹爹很早就搬到外院去,我自己独占一整个正院,不缺放置东西的地儿,是以我从小到大的玩具,一直都放在我的院子里。”
“现在偶尔兴致来了,我还会拿出两三岁的布偶玩呢。”
可以说,她的院子里,有她从小到大的成长印记。
很平常的一段话,方氏却从她话里听出了满满的幸福感。
这是个得到了父亲全心全意疼爱的姑娘,这是个从来不觉得没娘亲的日子,于她有何缺陷的姑娘。
因为有全心全意疼爱的姑娘,因为从来不曾换过地方,这姑娘身上散发着一股特别安定的感觉。
她想,这应该也是这姑娘无形吸引自家小孙子的原因之一。
比起这没娘的姑娘,自己父母双全的小孙子,似乎得到的爱还不如她多。
一则这小孙子出生时,儿子儿媳都正在仕途关键的时候,尤其儿媳这孩子才几个月,就出使去了外国,一去就是三年,回来时孩子都不认得她了。儿子倒是在,但当时儿子忙于政务,能抽点时间关注大孙子的启蒙,已经不易,着实没时间再管这个小儿子。
这小孙子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但她不仅这个孙子,还有大孙子以及两个孙女,再是疼爱他,也做不到像秦来财对秦雪那样。
这样想来,方氏似乎更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小孙子迟迟不愿意谈婚论嫁,却在认识眼前的小姑娘后不久,就对她生出了心思。
她想,小孙子应该是在这姑娘身上,看到了他从来不曾拥有的,被全心全意疼爱着长大的那种满满、不自觉散发出来的底气。
“孩子,你对敏行从小到大的事,知道多少?”
秦雪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他只说小时候更多的是您带他的,还说过十二三岁那会儿,很多人忙着给他说亲,他不耐烦应付,直接跑去琼州府。另外还知道,他很有读书的天赋,却因为不想入朝为官,考中秀才后就没继续考。”
想也知道,那臭小子不会诉苦,但方氏却想将他从小的精力说给她听。
恰好此时茶博士来上茶,她便没着急开口。
而是好生欣赏了,茶博士高超的泡茶技艺。
只见他高高提起铜壶,从高处将茶水冲到早已摆好的茶杯里,连着斟三次,都滴水不漏,完美给他们展示了“凤凰三点头”。
秦雪察觉方氏还有话要说,待茶博士表演完一次,就让他离开。
茶博士离开后,一老一少先就着糕点,品了会茶,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于是,秦雪在方氏缓缓的语气中,知道了柳知言从小到大的事。
不说容貌上的印象,柳知言最初给她的感觉,是话不多,以及不耐烦被打扰。随着了解的深入,她发现只要能跟上他教的节奏,这人还是挺好说话的。
后来,这人对她表露了心意,每次正儿八经说话,都能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她正琢磨,方氏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讲柳知言小时候的事,就又听她说,“这孩子的性子其实很冷,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总是对啥都淡淡的。我怕不给他找点事做,他跑去寺庙里当和尚,所以借口身体问题,将方氏甜点铺交给他打理。”
“我就觉得他话不多,还有不耐烦被打扰。”
“我猜是你身上有给他异于其他任何人的特质,他才会对你特别与众不同。”
“草包的特质吗?”秦雪不确定地说道。
“……”能当着未来夫婿家长辈的面,这么大剌剌说自己是草包,除了眼前这姑娘,怕是没谁了,“说自己草包?你就不怕我嫌弃你吗?”
“只要您在扬州多待些时日,迟早会知道我的草包名声。与其让您从别人口中得知,还不如我自爆其短呢。”秦雪不在意地说道。
方氏已经见识到这姑娘的直白,但凡她想说的话,她从来不会去思考太多。
这应该就是家里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让她不畏惧任何结果。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他虽然看着不缺任何东西,实际上却缺少一个全心全意对待他的人,我希望你是那个能全心全意对待他的人。”
“答应您没问题,可我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全心全意对他啊?”秦雪挠头,“我脑子挺一根筋的,以前觉得每天吃吃喝喝很开心,就真的吃吃喝喝了十几年。他对我许了挺多个承诺的,我说我统统都当真了,并且都有记下来,不许他反悔。”
听完秦雪的话,方氏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怕是白费唇舌了。
亏她还担心,自己那从小对姑娘不感兴趣的臭小子,不知道怎么跟姑娘相处,做得不好,被人嫌弃,特意替他说些好话,让人姑娘多担待一些。
哪知道臭小子都跟人许过好多承诺,人姑娘还不容他反悔。
“所以他答应你的要求了吗?”
“答应了,我还让他下次上秦家,必须给我签字画押。”
“……”听完秦雪的话,方氏觉得她口中的小孙子,跟自己印象中的小孙子,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她这小孙子,不说对别的姑娘,就是对亲娘以及两个姐姐,都没多少耐心。
哪像秦雪口中说的,会对她许诺,会答应他签字画押。
她觉得她现在不应该担心他不懂怎么跟人姑娘相处,而应该担心自家孙子为了讨好人姑娘,把自己卖了,还开心替人家数钱才对。
不对,都上赶着给人当上门女婿了,这不是早把自己卖给人家了吗?!
方氏突然有种好心塞的感觉。
见方氏久久不言语,秦雪突然意识到,当着人亲祖母的面,说这样的话,好像不太好,“那啥,他答应我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签了也不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感觉这样说好像也不对,秦雪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不会让那些东西见人。”
方氏已经无力吐槽,她摆摆手,“你们高兴就好,我一老太婆不管这么多了。”
“亏我还担心他那连和尚都不愿意住的院子,你会不满意,还想着替他好好布置布置。现在看来,你们相处得挺好的,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费那个心了,你们自己商量着来吧。”
别人都是养女儿,才有自家小白菜被猪拱的感觉?!
到她身上,怎么养孙子,也会有好不容易养大的孙子被猪拱的感觉啊?!
她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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