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传送阵。”裴渡抬头,观其风水布置,“阵眼应当在上方石壁处。”
裴渡使出归尘,将自己的灵力打入阵眼。灵力如泥牛入海,过一会,脚下平整的玉石上显出了奇怪的符文,其虽杂乱,却皆指向中央显露出的某物。
“无字碑?”蒋冥好奇的凑过去,却发现上面空无一物。
玉碑荧光流转,表面光滑无一物,制式依照寻常百姓所做,十分简单。
“这玉碑用的是当今的制式,观其灵力流转,运行的时间……”裴渡皱眉思索,迟疑道,“对不上,可能施加了时间类法则。”
裴渡试图寻找其他出路,终是徒劳。顾忌阵法,裴渡决定不离开蒋冥太远。回身望去,裴渡不禁失笑。
蒋冥双手合十,闭目躬身,向无字玉碑行拜礼。表情恭敬虔诚,不知在想什么。
裴渡走向蒋冥身后,也行了拜礼。见裴渡看他,蒋冥主动解释。
“此地难寻,相必少有人能至此处祭拜他。”蒋冥望向玉碑,神色悲伤,“遇到师父和师兄前,我曾想过自己是否会曝尸荒野。”
蒋冥看向裴渡,笑道,“说来可笑,师兄,你知道在你来的前一刻,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渴望能有葬身之处,渴望能有人为我祭拜。我害怕孤独,我害怕黑暗,我害怕死。”
裴渡一把抱过蒋冥,笨拙地安慰他,“没事了,师兄在这。”
“都过去了,师兄。”蒋冥回抱,“我不过有感而发。”
但是师兄,蒋冥心里明白,他没有说实话,我其实是恨。我恨颠沛流离,无力护住父亲;我恨仇怨未报,就要命丧黄泉。
蒋冥眼神一凛,师兄,是你看走了眼。他想起那日裴渡身着白衣,想起那温暖的怀抱,就如现在一般,让他依恋,让他不忍放手。
裴渡记得那日。蒋冥浑身是血,染红了裴渡的衣裳。裴渡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蒋冥,穷邪逼退魔教,决意收蒋冥为徒。
“既然如此,我们且为他上一柱香。”裴渡放开蒋冥,准备好物品。
“这是锦韶准备的’前尘’。”裴渡递给蒋冥一柱香,“蒋冥,昨日皆前尘,叠缀化今生。切勿迷乱旧事,不可自拔。”
“师弟谨记师兄教诲。”
两人为玉碑点上前尘。香袅袅,前尘旧事如烟散,往昔终不复,存化今世心,还聚首。
前尘香尽,阵法运转。裴渡拉紧蒋冥的手,一阵天旋地转,全身筋骨仿若被碾断挤压。待周围环境稳固下来,这种痛苦才慢慢消退。
“唔。”蒋冥右手扶额,回握裴渡的左手因痛苦不免颤抖。
“蒋冥,你怎么样?”裴渡关切地问道,两人身处异境,需要更加当心。
“呼——”蒋冥吐出一口浊气,“本将军无事。”
说罢,两人皆愣住了。蒋冥率先动作,袭向裴渡,右手做爪状,用身体将裴渡抵在身下,死死扣住裴渡。
蒋冥发难时,裴渡没有防备,但还是及时将手腕伸在脖颈处。
“蒋冥!”裴渡厉声斥道。
“汝非本城之人,怎会知晓本将军名讳?”蒋冥发现自己亦身着奇服,按下心中疑虑,松开桎梏,问道,“汝乃何人?”
“吾名裴渡,字追鸿。”裴渡了然,蒋冥的意识应是被覆盖了。“我与兄弟游历至此,不知为何他与将军共享神魂。”
裴渡忧道,“还望将军能将身体归于吾弟,某在此谢过!”说罢,深深拜向将军。
将军挠挠头,有些苦恼。“吾死前……咳,吾一睁开眼,就已经到他身上了。这解决之法,吾不知。”
将军瞄了一眼裴渡,翩翩白衣,温润如玉。他忽地想起一句唱词,“一顾君,平生惘,日夜相思乱,但求伴君旁!”
他赶紧摇头,想把这些想法甩出脑去。难道生前无感于人,竟是因吾与他有一段天定的缘分吗!
“将军!”裴渡的话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他轻咳一声,“吾名蒋冥,字濯渊。卜辞’取清荣之水以濯渊’,是以吾修习武道,誓要平定天下战乱!”
蒋濯渊飞红了脸,他下意识对裴渡全盘相告。告知卜辞,常为结契立誓。见裴渡不懂这些,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怅然。
“此地为天守三十二城。夜中生饿鬼,我们要在黄昏前赶至城中。”
裴渡讶异。《玉铭??天守阁》中记载:“夫白夜之梦,为’永夜’辞别之兆。潜天守三十二城于白夜中,余天守城主阁为世,以昭天命。”
赶在黄昏前,两人来到最近的朱符城。蒋濯渊轻车熟路地办好手续,自豪地为裴渡介绍这里。
“朱符城以丹符阵术为名,每月初一,天守城的神官们都会亲自来朱符城中绘制教授符文。”蒋濯渊带裴渡来到客栈前,“暂歇于此处。”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委屈你了。”
一声调笑打断了裴渡的回答。
“呦,老蒋,带着相好怎么就上这种地方?”两位军士穿着常服,从楼梯处探出脑袋,调笑的这位死死盯着蒋濯渊,极力辨别他的真假。
“徐客!左卫!”蒋濯渊眼角泛红,声音哽咽,死前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这两位兄弟。现在见面,发现他们又成熟不少,教他愁绪心起,却也只能叹一声他们的名号。
另一位军士表情冷峻,听到蒋濯渊的呼唤时,直接翻身跳下,大步走向蒋濯渊,把他用力地抱在怀里。
“喂!左卫!”徐客笑骂一声,忍住心酸,从楼上走下,仔细端详蒋濯渊的面容时,终于忍不住,抱住两人。
三人抱作一团,相视一笑,虽未言语,其意已明。
“左卫当上’司律’后,给三十二城的城守下了令,一收到你的消息,就通报给他。”徐客邀请蒋濯渊,“左卫伤思,来我这排忧遣虑。却不想真的收到了你的消息。来喝一杯!”
左卫定定地看着蒋濯渊,生怕他突然消失。蒋濯渊安抚着他,为两人介绍裴渡,“吾友,裴渡,裴追鸿。”
接着他指着左卫和徐客,“这是左卫,这是徐客,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等裴渡拜过礼,便邀请他,“怎么样,一起喝一杯?”
“那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酒桌上推杯换盏,蒋濯渊替裴渡挡了不少酒,眼含醉意,面色浮红。他快活地喝着,看着身边的三人,顿觉无憾。
喝完,他坐直了身子,对他的两个兄弟解释情况。
“因缘际会,吾附身裴渡的兄弟。而今左卫已是司律,徐客也成了将军。吾已无憾!”
左卫立刻单膝跪向蒋濯渊,沉声道:“小子困于司律之职,未能行誓愿。而今再誓,以解桎梏。”
“小子愿誓死追随将军。’以吾神魂,随侍君侧!’”
“’以吾神魂,随侍君侧!’”徐客也跪下宣誓,声音掷地有声。
两人等着蒋濯渊的回答。蒋濯渊长叹一声,“吾不应。”
“将军!”左卫喊道,声音里透着委屈。
蒋濯渊将两人拉起,“吾寿数已尽。’千劫’之威,便是上琅神官也难以抵挡。能以此种方式,见兄弟今日之况,吾已无憾。”
提及上琅神官,两人神色更加悲伤。“大哥,你有所不知,神官之职已易位。上琅神官入梦之前,封永夜神官为’文王’,与’武帝’齐治世。”徐客难以继续言说。
左卫不以为然,一股脑说了出来。“文王谋私,弑帝而自居,揽握大权。”
蒋濯渊握紧双拳,又缓缓松开。他劝道:“左卫,武帝不再,汝承司律之职,理应协助文王。”
“是。”左卫应下。
“吾还有一愿,”蒋濯渊看向裴渡,“待吾随武帝去,希望你们能代吾为他兄弟二人尽地主之谊。”
“将军所愿,客记之!”徐客斟满美酒,举杯道,“只是现今将军还占着此具身体,烦请将军照顾裴公子了!”
“咳,这是自然。”蒋濯渊有些不自然地接过话,他看向裴渡,略有歉意,“追鸿,月初之时,神官莅临朱符城,尚余十日。届时,或可依寻解厄之法,唤醒你的兄弟。”
他对裴渡举杯,“在此之前,吾占据其身,先向您赔罪了!”说罢,一饮而尽。
“将军言重了。”裴渡与他碰杯,“缘分使然,理应顺从。”
宴席散去,蒋濯渊建议与裴渡歇在一屋。“这样能及时发现异状。”
左卫和徐客将二人带回客栈,街上灯火通明,游人如织。
“左卫,将军去意已决。你不要做出傻事。”徐客快步上前,勾肩搭背,警告他。
“放开。”左卫冷声道。
“我倒是才知道,你原来这么记仇。”徐客依言和他保持距离,转身道,“既然我劝不动你,那我就去找能劝的动你的人。”
“徐客。”左卫快步追去,右手揽着徐客的肩,左手直接贴到徐客丹田,催动灵力,封住他的筋脉。
“你……”徐客没想到左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你醉了。我带你回去。”左卫扶着徐客,转身回走。从旁看去,似是徐客不胜酒力,由左卫搀扶着回去。
左卫也有些惊讶。徐客没对他设防,使他觉得自己太过可耻。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对他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你对将军似乎并不忠诚。”
徐客气极反笑,“你我心知肚明,’千劫尽而万象生’。况且违背将军意愿的你,有资格谈忠诚?”
左卫哑然,“我说不过你。”
“因为你不占理。”徐客嘲笑他,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唔……”左卫朝他的后腰来了一拳,徐客吃痛,面容扭曲,冷汗倏地冒了一层。
左卫登时慌了神,解开禁锢,当即要解开徐客衣带查看伤情。
“喂,给我留点面子!”徐客嘴角抽着气,“小子,你差点要了哥哥我的老命!”
见左卫催动灵力,徐客刚要说是徒劳,便觉一股热意从后腰传来,定睛一看,左卫手中所持光羽已渐渐消散。
徐客舒展筋骨,直勾勾地看得左卫颇不自在。
“城间巡游,光羽为保命之用。你用在我身上,还怎么实施你的小伎俩?”已至将军府,徐客推门将入,“愣着干什么,进来。”
“你既已知晓,此举必不能成。”左卫端正身姿,郑重行礼,“方才小弟为逞一时之快,伤了兄长,在此赔过。”
徐客怡然接受。“你既然喊了我一声兄长,那我自然要多唠叨你几句了。”他搂着左卫,把他带入府中,“想了想,许久没见过你这般富有生气的模样了。”
“要去做什么就去做吧!”徐客拍了拍左卫的肩,“只有一点,别像将军那样去做傻事!”
蒋冥一睁眼,观四周布设,自己衣衫褴褛,被锁链束缚,便知晓入了梦境中。
身上并无伤势,应当是被裴渡治好了。蒋冥正思索该如何面对这个裴渡,还未想出结果,便见阵术运转,裴渡携锦衣来至牢笼中。
“蒋冥,你可想好?”裴渡神色淡漠,面容略有怏怏,见蒋冥不回答,表情不快,“你还是不肯悔过吗?”
蒋冥不愿骗他,即使是梦中的师兄,我也要郑重对待,他下定决心,坦诚相告:“师兄,我不记得你问了什么。”
裴渡握紧拳头,见蒋冥表情真挚,语气听起来也颇为诚恳,叹道:“真不记得了?”
蒋冥赶忙点头。裴渡偏过头去,“你已经很久没叫我师兄了。”
这倒让蒋冥愣了一下,他心里暗自心喜,现实和梦境果然还是不同的。只是裴渡接下来的话,让他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处理。
“那你说心悦于我,你也忘记了?”裴渡平静的问道。
“这……”蒋冥不知如何回答,他心悦师兄,可眼前之人却太过陌生。他的喜欢是独属师兄一人的。面前的裴渡,是师兄吗?若师兄变成这样,自己便会不再喜欢了吗?自己喜欢的,究竟是师兄这个人,还是自己心中期待的师兄呢?
蒋冥的迟疑裴渡看在眼里。他眼中满是怒意,上前一把扯下残缺的衣裳,依着记忆,让蒋冥乱了呼吸,覆拢在蒋冥渐渐升腾的**,咬牙切齿,“你说你忘记了,我没有!你对我做的混账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师兄……”激烈粗暴的动作冲击着蒋冥的神经。无数夜的期待终化作现实,摧残着他的理智。裴渡掐准时机,停止动作,恶劣的笑着。就像刚出剑,硬生生地收回,倒使蒋冥清醒许多。
“是,我心悦师兄。”他喘着粗气,“那师兄呢?”他质问裴渡,更像是质问现实的师兄,哽咽道,“师兄只想一脚把我踢开吧!”
“不……”裴渡下意识否认,气势弱了一截。
“亦或是碍于师兄之责,觉得自己理应使我不入歧途。”蒋冥想起平日里师兄的照顾,师兄以天下为己任,我应该支持……他忽觉梦中的自己具备更多的胆量,“若我不使出手段,师兄你……会顺我心意吗?”
真是荒唐!裴渡看着蒋冥狼狈的模样,思考着他的话语。
想不出个结果。裴渡心生烦躁,决定搪塞过去。“木已成舟,你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去见证你的真心能否打动我了。”
裴渡解开蒋冥桎梏。“即使忘记,你犯下的过错仍旧要承担。”
冤枉!蒋冥不敢表露委屈,他现在还是稀里糊涂,只期望着这个梦快点结束。
自己这般窘迫的模样,在裴渡面前,还是会觉得不自在。他轻咳一声,表示自己要换衣裳。
裴渡背过身去,沉声道:“失忆了,倒是清纯了不少。”一番话使蒋冥尴尬不已。
蒋冥出了牢笼,眼前为陌生景象。
“这里是云外天。”裴渡看着自己这个失忆的师弟,觉得十分顺眼。“亘久以前,千劫肆虐,永夜王朝一夜倾覆,现今旧址,名为云外天。再多得我也不清楚了。”
见蒋冥满头雾水,裴渡并不打算为他解惑。“你只需知道,你余生就要在这里度过了。”见蒋冥似乎坦然接受了这一切,裴渡松了一口气。
“我要被关在这里一辈子?”蒋冥不禁好奇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但他适应良好,“师兄也要在这里看我一辈子?”
这话并无过错,但听得裴渡不爽。“因为只有我能来到此处。这重任自然落到我身上。”
“笑什么!”裴渡羞恼,他受不了蒋冥这般痴笑的面孔。随即又担忧下来,害怕这般单纯天真的蒋冥就此消失,“魔尊的威力我岂能抗衡?”他看向闭目打坐的蒋冥,忧思重重,“魔神濯渊,仅是尸首所化形成的千劫,便倾覆了永夜王朝。蒋冥,若你不是祂的容器,该多好!”
蒋冥运功结束,睁目所见,便是裴渡。这梦虽好,但我还是要快点醒来,蒋冥一想到师兄焦急万分的模样,自己也着急了起来。只是我该怎么做呢?他没有头绪。
“师兄,我要离开这里。”蒋冥站起身,对裴渡说道,“这里不过是一场梦,我的师兄还在等着我。”
“说什么浑话!”裴渡仍旧闭目,“若依你所言,难道你出了云外天,就能回到现实了?”
“这……我要试试。”蒋冥坚定地回答。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乖乖呆在这!”裴渡变出一座四角飞檐玲珑塔,“想要出去,你就杀了我。”
蒋冥不肯。“师兄,我不想对你刀刃相向!”
裴渡嗤笑。“我以血阵出入云外天,你若想出去,只能杀了我,取我的血。既然这里是一场梦,我也不是你真正的师兄,你还在顾虑什么!”
两人对峙,蒋冥先认了输,迅速坐下,闷闷不乐地背过身去。
裴渡收回宝塔。他已是强弩之末,长久以来施展的阵术给他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损耗。还能撑多久呢?裴渡不知道。
蒋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师兄说过,阵术的施展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虽有些大逆不道,但蒋冥确信自己能熬的过这个裴渡。
“你的师兄,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让蒋冥吓了一跳。他着实没想到裴渡会相信他的话。
他转过身来,雀跃地介绍自己的师兄。
“你们名姓一样,长得一样,就是脾性不一样,学的本领也不一样。师兄他自幼入了剑阁,修习剑道。他待人谦和,温润如玉,十分照顾我。”蒋冥爽朗的笑道,“不知从何时起,我对他生出了妄念。不过,我还一直不曾向师兄表明心意。”
裴渡生起逗弄的心思,“真有你说得这么好?若你挑明心意,我不信他会答应。”
是啊,师兄只想着天下人,怎会答应我?蒋冥垂眸想道,却还是接着裴渡的话说下去。“为什么?”
“若真像你说的那般风光月霁,他定会先对你说出口。”裴渡看向沉思的蒋冥,继续煽风点火,“如何?选一个吧!是他并不光明磊落,心知肚明却装聋作哑;还是他光风霁月,从未对你生出这样的心思?”
当然是师兄从未对我生出这般心思了!蒋冥只觉心酸,正应师兄这样好,我才会心悦于他啊!
“唔,他这般高洁,看来是你一厢情愿了。”见蒋冥神色悲伤,他仿佛赢了一头,像是教训了之前的蒋冥,狠狠地出了一口气似的。
“怎么样,要不要让你的师兄也想我一样,身败名裂,遭人讥讽?”
“身败名裂?”蒋冥愣住了,“梦中,师兄弟相爱竟为世间不许吗?”
裴渡笑容凝固了。“原来如此!”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蒋冥,满是羡慕,“既然如此,你为何踌躇不定?”
“师兄愿倾毕生之力,造福于世,使天下久太平。”蒋冥笑道:“我的私情只会令他苦恼。即使不答应,他也会碍于师兄之责,不会离开我。我不想令师兄苦恼。”
“夫居,何其真梦耶!”裴渡叹道,为蒋冥出了个主意,“只要你言行一致,恳切真诚,你的师兄答应你,并非因为其他外物,而是自己的本心。”
“真的?”蒋冥激动地问道。
“弗知小爱,何以言大爱?不能由己推人,如何心系天下苍生?”裴渡点出新奇的观点。
“你的师兄在爱中成长,才会以爱报予世人。他不过是迟钝了些,没有察明你的心意。”他想了一个不太合适的比喻,“倘若满园芳华尽为吾开,皆知是春意动,谁能料到有一花是暗生情愫,独为一人开?”
“受教了!裴氏与剑阁确实待师兄极好。”蒋冥正色回答,随即又问道,“若依此言,众花团簇,师兄为何偏要应我这一枝?纵使其余芳华不过依循春意,也强过一枝花许多啊!”
“见你心性,相比会尊重你师兄的意愿。”裴渡道,“他有如此大义,定会明白,凭他一人之力,也不过使萌芽的善意变得茁壮。”
“倾其力而不能成,想必他已有此觉悟。”裴渡问蒋冥,“你师兄答不答应,对你影响并不大。你想要维持现在的关系,想要助他完成心愿。”
“正因如此,你才不愿对他挑明。只是蒋冥,这样对他不公平。”裴渡笑道,“你们日夜同居同行,他终会察觉。”
“若是有一日心性不稳,做出过激之举,那还不如一开始好好说清呢!毕竟情之一物,思之愈甚,念之愈狂!”
这话意有所指,蒋冥联想到这个裴渡和这具身体的纠葛,倍觉尴尬。
“天时地利人和,这份感情有什么好遮掩的呢?你应该相信你的师兄,无论何种结局,他都能处理好你们的关系。”
“师兄见地颇为独到,对情之一事也了解颇深,蒋冥佩服。”蒋冥夸赞裴渡,问道,“那师兄你为何不肯接受梦中的我呢?”
“不一样。”裴渡面露苦涩,“比起我与你师兄,你们的差异有过之而无不及。更遑论掺杂了世俗立场,命运因果。”
“若是可以,我也想见一见你的师兄。”裴渡憧憬道。
“既然如此,师兄,你放我出去吧!”
裴渡摇头。“天守三十二城是云外天旧址。蒋冥,你认为你我的相遇,是梦吗?”
“嗯。”蒋冥点头,“我一睡着,就会梦见自己被锁在你设下的牢笼中。”
“梦,是现实的延伸。只要你能记得,虚幻的梦也会在你心中留下痕迹,构成你人生的一部分。”裴渡看向远处,无垠无边的苍白铺满此方世界,“我曾窥见历史的一面,虽未必是真实,你要听吗?”
蒋冥笑了笑,“只要师兄你愿意说。”
“有一魔神,名濯渊。尸首坠于凡尘,化作千劫。世俗生灵饱受其害。神官,抵御千劫者。上琅神官灵力高强,于千劫中统领各城邦,后称天守三十二城。副官永夜,弑武帝,揽大权,建立永夜王朝。”
“千劫当前,永夜怎可只顾一己私欲?”蒋冥不解,有些恼怒。
“武帝为真神。永夜屠戮王城神官,用血契封印武帝神识于梦中,将武帝身体安置在天守阁,以此护得永夜王朝数百年平安。”
“他动用禁术,谋求长生。然武帝冲破桎梏,将他斩杀,心灰意冷,不再护佑王朝各土。千劫起,永夜王朝一夜倾覆。”
“唔。”蒋冥觉得武帝此举并不妥当,“冤有头,债有主。百姓是无辜的。”
“这不一定是真相。这不过是我第一次来云外天所做的梦罢了。”裴渡引出先前的论断,“曾经发生过、不记得的事,未曾经历的历史,这些与梦何其相似!可能,我是你所做的一个虚假的梦;但也有可能,是你误入了尘封的历史。”
“蒋冥,我不敢,也不能赌。”裴渡凝重道,“纵使虚幻,我也要慎重待之!”
“我与你的师兄如此相像,你若改变了历史,一定对他没有影响吗?”裴渡道出利弊,“蒋冥,你敢赌这究竟是梦,还是历史吗?”
浮生大阵奥妙无穷,我确实不能判断虚实。蒋冥思虑再三,决意以不变应万变。
裴渡想了想,说道:“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什么?”
“你被困在了云外天中。所见不过虚幻,皆是真实的投影。”
蒋冥不解,“有意思的说法,虚幻是真实的投影?”
“意思是,你我之间本应相隔了时间,乃至世界。却被投射到此处,能在此闲聊。”
“呵,有趣。这里会是永夜的梦吗?在我们不曾见到的,云外天的另一面里,还在演绎着永夜王朝的繁华吗?”裴渡兴奋起来,他十分好奇这样的阵术是如何施展的,“蒋冥,若是能告知永夜王朝的人,你们早已死去,此处不过假象。你说,他们会是怎样的神情?”
蒋冥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你确实不是我师兄。”
“哈哈!”裴渡笑得肆意,“蒋冥,难道有人告诉你,你身处虚幻,就连自身也是不存在的,你会信吗?”
“当然不会。”
“我会信。”裴渡笑道,“但那又如何?就像我们现在一样,不到梦醒时刻,谁能分清这是一场大梦?也有理律在维持虚幻,虚幻之中,也在实实在在地发生些什么。”
他瞥了一眼蒋冥,“若不是你惹出了事端,牵连了我,我现在就在专心研究云外天这个阵术了。”
“咳,”还真是抱歉了,蒋冥暗道,“那师兄你选择将我关在此处,也是为了研究?”
“聪明!”裴渡赞许地看着他,“我那个蒋冥可不会想到这一点。他一定觉得我是故意折磨他,选择这般苍白荒凉的地方关着他。”语气怅然,让蒋冥直感哀伤。
“师兄,你也该坦诚些。”蒋冥真诚地建议道。
“我会的。”裴渡答应,“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这话太过消沉,蒋冥可听不得这些。
裴渡无奈,“不是我太悲观。永夜的神官,曾有这般说法,’意识是生命的本真,心和记忆是它的基石。心是藏于现世身体的容器,记忆使它具有存放情感的能力。’”
“现世的经历尚且会忘记,何况是梦呢?在梦中下定再多的决心,一旦醒来,还是会依照身体的惯性,走上命运的轨迹。”
“我……”蒋冥确实不敢保证。他也的确记不得许多事情。倘若忘记了师兄,忘记了也就忘记了。蒋冥害怕他连忘记本身也忘记了。
即使忘记,自己也一定要记得自己忘记了某个重要的人啊!蒋冥告诫自己。他知道是徒劳,一旦忘记,便会连那件事有多重要也一并忘记。但他只是想求个心安。
“你有没有梦见过我的结局?”裴渡不过无心之言,见蒋冥神色,故作惊讶,“还真有?那真是有趣!”
“并不有趣。”蒋冥叹道。
“我知道。”裴渡宽慰蒋冥,“我曾在云外天卜测术数,知晓我以后的命运。只是一旦离开,便梦了无痕,全然忘记了。”
“所以你们之间才会如此吗?”蒋冥心中升起无力感,“没有破解之法吗?”
裴渡摇摇头。“或许我们已成历史,而今不过侥幸,得以在云外天辨明本心,也算了却遗憾了。”
“唔……”蒋冥的意识变的混沌。
“一路走好,蒋冥。”裴渡看向他,轻声祝道,“愿君得偿所愿,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你也是,师兄。蒋冥这样想着,失去意识。
裴渡起身离开,只觉劲风一扫,被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裴渡……裴渡……”蒋冥似是溺水之人死死抓住裴渡,极力呼唤。
“濯渊,放开我。”裴渡淡淡说道。
“裴渡,我曾悔过,却身不由己。”濯渊神色悲痛,哀求道,“等我清醒过来,却永远失去了你。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别离开我!”
“这不是你的错。不过是依照命定的轨迹,上演一出出闹剧罢了。”裴渡转身,看着蒋冥。
相同的样貌,相同的灵魂,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截然不同的人生。
“尽管梦醒之时,便会全数忘记。”裴渡抬手轻抚濯渊脸庞,“但下次梦中相遇,暂获自由之际,我一定还会触动心念,再次说出这番话。”
“濯渊,我心悦你。”
濯渊流出热泪,抬手欲挡,却被拦住。裴渡用手轻轻拭去,笑道:“还有,叫我师兄。”
“师兄……”濯渊喊道,“师兄……师兄……”
“师兄,我还是想喊你裴渡。”
“为什么?”裴渡有些不满,狠拧蒋冥腰间,肌肉紧致,他下意识减了些力道。
濯渊凑近裴渡,“只在红帐罗衾中,喊你师兄,”他握紧裴渡的手,按在血气聚涌之处,调笑道,“嗯?师兄?”
“你贪恋此事,真不知何处得来的这一身修为!”裴渡无奈道,话锋一转“只是我偏生出逗弄你的心思,你要如何?”
“自然权由师兄做主。”濯渊哑声道。目光缱绻骄纵,剪不断,理还乱。
裴渡取下发带,蒙住濯渊双眼,将濯渊先前的手段,灵活运用。
裴渡曾广学乐器,略知一二并不精通。挑拨细察,吹箫抚声。玉势端前衔清露,双珠微处动紫云。
裴渡笑道:“濯渊,不要紧张。”
“师兄若是能在现实之中,也能如此,就算混账如我,也会被深深折服啊!”吸气喟叹,全身紧绷,闻言照做,只觉气血两处涌。
青络虬枝,春阳翕张;红杏润实,硕华流光。裴渡精心侍作,拂指带起银线流丝,不肯草草行之。
如此几循。
“好师兄,饶了我吧!”濯渊嘶哑着声,央求裴渡。
裴渡薄唇轻抿,这才结束,放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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