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剑在掌心发烫，几乎要灼伤皮肉。我撑着泥地起身，膝盖还在颤，可不能再跪下去了。
剑尖朝前一送，刺入湿土三寸。白光炸开，像冰层下涌动的月光，猛地将黑潮推开一线。那道裂口极窄，转瞬就要合拢，但我已借力跃起，整个人冲进了雾中。
风停了，声音也断了。脚底不再是泥泞山道，而是一片冷硬石面。我踉跄半步，扶住身旁墙壁——指尖触到的不是岩石，是某种刻满纹路的金属残片，边缘锋利得能割破手指。
眼前景象变了。
百年前的寒月宗大殿横亘在前，柱子倾倒，梁木断裂，却无人声。一个白衣身影背对着我，手中握着完整的青霜剑。她正用力推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哭着挣扎，被一步步逼向中央凹陷的阵眼。
是小七。
可我知道，那天我没有动手。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在最后一刻收了手。
可现在，那个“我”真的把小七推了进去。
我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再往前走，身体竟轻得不像自己，仿佛随时会散成尘埃。低头看手，皮肤泛出微光，袖角开始变得透明，像是正在被这地方慢慢吞掉。
我伸手去抓那道幻影，指尖穿过了她的肩，只摸到一片冰冷的石壁。这不是现实，是投影，是某个时间碎片里残留的画面。
但为什么会出现我没做过的事？
衣袖又闪了一下，比刚才更亮。我感觉到四肢越来越沉，意识也开始漂浮。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恐怕连魂都会被吸进这个时空。
可我就这样离开吗？
就在这时，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师父，你终于来了。”
一个来自阵眼边的小七，满脸泪痕，小小的手抓着地面不肯松开；另一个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平静、低缓，像是站在我身后。
我猛地回头。
黑潮深处，此刻站着另一个小七。他就站在那里，双脚悬于雾上，红纹在他脸上蔓延成网，双眼漆黑如墨，却没有恶意。他看着我，嘴角微微扬起。
和百年前那个哭泣的孩子，重叠在了一起。
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再次同步开口：“你答应过的。”
我的胸口猛地一缩。
藏经阁里的卷轴突然闪过脑海——“献祭者不知其时，守阵无所谓限。”那时我不懂，现在明白了。我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也许每一次轮回，我都曾站在这条线上，看着同样的画面，做出不同的选择。
可无论哪一次，我都未能带走他。
青霜剑忽然震了一下，光芒黯淡下去，像是耗尽了力气。我握紧剑柄，指节发麻，却不敢松手。只要剑还在，我就还能站在这里。
我不再去看那过去的幻象，而是向前走了两步，直直看向雾中的小七。
“我来了。”我说，“这一次，我不走。”
话音落下，整个空间轻轻一颤。
脚下的金属残片发出嗡鸣，那些刻痕里浮起点点幽光，顺着地面爬向阵眼。百年前的“我”动作顿住，缓缓转头，目光穿过百年光阴，落在我脸上。
她的眼神陌生又熟悉，带着决绝，也藏着痛。
可还没等她开口，异变陡生。
小七抬起一只手，指向我身后。
我本能回头。
原本空无一物的角落，竟浮现出一道裂缝。它不规则地撕开空气，边缘泛着紫与灰交杂的光，像是天地被硬生生扯开了一道口子。从中传出极细微的响动——像是风吹过枯枝，又像是有人在低声诵念。
那不是咒语。
那是寒月宗早已失传的启阵词。
我猛然记起，百年前那夜，正是这声音响起之后，阵法才真正启动。可当时，我没有听见。所有人都说，那是寂静的一夜。
但现在，它响了。
而且是从裂隙里传出来的。
我盯着那道缝，心跳越来越快。它不该存在。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该有这种东西。
小七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只有一个人在说话。
“你听到了吗？”
我点头。
“他们要重新开始了。”他说。
青霜剑忽然剧烈震动，整把剑从头到尾泛起一层薄光，像是回应什么。我死死握住，生怕它脱手而出。
小七不再看我，而是转向那道裂隙。他的脚步动了，朝着那光走去。
“等等！”我冲上前一步，伸手想拉住他。
他没有反抗，任我抓住手腕。可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脉搏——不是跳动，而是停滞的。冷得像冰，却又蕴含着某种缓慢流动的力量。
他回头，眼神清澈了些，轻声说：“你不该来的。”
我咬牙，“那你呢？你是谁让你来的？”
他没回答，只是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下一刻，裂隙猛地扩张，紫灰色的光喷涌而出，照得整片空间明暗交错。我下意识抬臂遮挡，耳边传来金属扭曲的声响，仿佛整座大殿都在崩塌。
小七的身影开始模糊。
我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用尽全力往回拖。可地面突然倾斜，脚下石板翻转，我们一同滑向裂隙边缘。
青霜剑脱手飞出，砸在金属残片上，弹了一下，滚向裂缝口。剑身最后闪了一下光，随即被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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