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滴血落地时,我听见了声音。不是幻觉,是实打实的一声轻响,像露珠坠入石缝。它绽开的瞬间,我醒了。
身体像是被拆过又草草拼回去,每一寸骨头都压着千斤重。睁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屋顶横梁,裂了一道斜纹,从左上角延伸到中央——这间屋子,是青冥山巅的老居所。可我记得最后是在地底石室,断剑归位,光翼展开,阵法重启。怎么回来了?
我动不了,连抬手都费力。但五感还在。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山巅特有的冷意,吹在脸上不刺骨,却让我察觉到一丝异样:空气里有东西。不是灵力波动,也不是魔气侵袭,而是一种极淡的气息,像是旧书页翻动时扬起的尘,熟悉得让人心颤。
视线慢慢扫过屋内。茶盏摆在案头,釉色温润,是寒月宗制式;墙角立着剑匣,木纹斑驳,边角包铜已经发绿;榻边挂着一件旧袍,袖口磨损,领口还留着一道未缝完的裂口——那是我早年修补一半就搁下的。这些物件不该在这里。它们要么毁于百年前那一战,要么随宗门覆灭散落山野,怎会整整齐齐出现在眼前?
更奇怪的是,每一样东西表面都浮着一层极浅的金光,若有若无,像晨雾贴着水面流动。我闭眼回想,归元阵启动时,小七背后浮现弟子姓名,光翼如织。那时我就觉得不对——那不是单纯的魂影显现,更像是某种记忆的具象化复苏。现在看来,阵法不仅认主,还在反哺过往。这些东西,是它送回来的。
门外有脚步声。很轻,踩在木地板上几乎无声,但我听得出是谁。
门开了,小七端着一碗粥进来。他穿着素白布衣,手腕上的红纹不见了,皮肤干净得像从未被侵蚀过。他走到床前,蹲下,把碗放在矮几上,动作平稳,没有半分迟疑。
“你醒了。”他说。
我没应声。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少年的懵懂,也没有魔气入体时的混沌,只有一种沉静,像深潭映月,看不出底。
他舀起一勺粥,递到我唇边,“喝一点。”
我偏头避开。他也不恼,收回勺子,轻轻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东西,不是我搬来的。”
“那是谁?”我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它们一直在这儿。”他看着我,语气平缓,“只是以前你看不见。”
这话听着荒唐,可我信了。因为我知道,归元阵不只是封印,它是活的。它记得所有人,所有事。这些遗物重现,并非人力所为,而是阵法本身在唤醒记忆。
我试着运转残存的感知力,哪怕一丝也好。经脉断裂,灵力枯竭,强行引导只会加重伤势。但我必须试。指尖微颤,一缕极其微弱的气息顺着掌心渗出,探向小七周身。
他没动,任我查探。片刻后,我捕捉到了——他体内灵力结构变了。不再是寻常修士的流转方式,而是与某种古老节律同步,像是……与断剑的残柄产生共鸣。那种频率,我在百年前听过一次,就在阵眼开启的刹那。
正欲再探,窗外忽地掠过一道紫芒。
我猛地转头。那是一缕魔气,形态如烟,速度快得几乎抓不住轨迹。它贴着窗棂一闪而过,却让墙上挂着的一幅旧字微微震了一下。那字是我亲手所书,“守心”二字,墨迹已泛黄。
那一瞬,我识海深处某块封死的记忆裂开了条缝。
百年前,我也曾见过这样的紫气。那时它藏在阵眼底部,缠绕在一块碎玉上,被我亲手镇压进识海。我以为它死了,其实只是沉睡。
现在,它回来了。
我强压住胸口翻涌的气血,右手悄悄移向身侧。掌心蓄着最后一丝灵力,随时准备结印。可那缕紫气并未停留,绕着屋子盘旋一周,仿佛在探查什么,随后悄然消散。
屋里恢复安静。
小七低头看着粥碗,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察觉了。
“刚才那道光,”我问,“你看见了吗?”
他点头,“它来找过很多次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倒下那一刻。”他抬头看我,“每次都在夜里,绕着屋子走一圈,像是确认你还活着。”
我心头一紧。这不是攻击,是监视。而且它知道我在这里。
“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追它。”他放下碗,直视我,“你现在站不起来,也打不过它。”
他说得对。我现在连坐起身都难,更别说应对那等来历不明的魔气。可我不甘心就这么躺着,任它来去自如。
“你体内的东西,”我盯着他,“是不是和它有关?”
他沉默片刻,抬起左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皮肤下有一丝极细的紫线,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但他没否认。
“它认得我。”他说,“就像我认得它。”
这句话让我脊背发凉。他不是害怕,而是理解。这种理解,远比恐惧更危险。
我想再问,喉咙却一阵发紧,血腥味涌上来。强行压制的伤势在反噬,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小七立刻扶住我肩膀,让我靠回枕上。“别硬撑。”他说,“你撑不住的。”
我没推开他。不是不想,是真没了力气。
他重新端起粥碗,这次我没躲。他喂我喝了两口,米粒温软,咽下去却像砂石磨喉。喝完,他收走碗筷,转身去灶台添水。
我望着他的背影。窗外天色渐暗,暮光落在他肩上,映出一道淡淡的轮廓。那不是影子。是光,在他身后隐隐浮动,像一对未完全展开的羽翼。
他忽然停下动作,望着窗外。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夜风拂过庭院,枯叶打着旋儿贴地滑行。在叶片掠过的瞬间,地面浮现出一行字迹,由浅变深,像是有人用无形之笔写就:
“后来者若见此言,请勿重启阵眼——它已认主。”
和之前石室岩壁上的一模一样。
可下一刻,下方又浮出新的一行,笔迹稚嫩,歪歪扭扭:
“师父也在里面。”
小七回头看向我,眼神亮得惊人。
“是你写的吗?”他问。
我摇头。
“那就一定是你。”他说,语气笃定,“很久以前的你。”
话音未落,他手腕内侧那道紫线忽然跳动了一下,如同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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