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的手还贴在我的腿上,额头抵着那片已经变得冰凉的晶体。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艰难。头顶的裂缝透下一丝风,吹得我残存的白发微微晃动。
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厉害,嘴唇动了动。
“这次换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光柱突然一震。那股金紫交织的旋流不再上升,反而开始向内收缩,像是一口倒悬的井,要把所有东西吸进去。我眼睁睁看着他松开手,缓缓站起身,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在地脉震动的间隙里。
我想喊住他,可身体早已不听使唤。晶体从脚踝爬到了腰际,皮肤底下传来僵硬的拉扯感,仿佛血肉正在一点点凝固成石。我只能睁着眼,看着他走向那道光。
他走到光柱边缘,并没有立刻踏入。而是抬起手,掌心朝上。那道旧疤还在,此刻正泛着极淡的紫光,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流动。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回头望向我。
那一眼,平静得不像个孩子。
光柱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像是回应他的靠近。他迈步进去,身影刚触及旋流,整个人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击中。但他没有退,反而向前倾身,双手伸进了光流之中。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闭眼。
可就在那一刻,识海深处响起一个声音——稚嫩,微弱,却清晰得如同贴耳低语:
“我要守师父……”
我心头一震。这不是现在的他,也不是百年前的我。那是更早的记忆,藏在阵法最底层的契约回响。
光柱剧烈震荡起来,黑晶裂缝中的金紫两色开始翻涌,不再是单纯的对抗,而是在寻找某种平衡。我察觉到不对——这阵法不需要牺牲一人,它要的是两道灵魂同时归位。
可我已经把剑刺进了心口,灵力尽数抽出,命脉将断。我能做的只有看着。
小七站在光中,眉心浮现出一道细纹,颜色极浅,却与青霜剑上的印记隐隐呼应。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不是消散,而是转化——灵魂正一点一点脱离肉身,漂浮而出。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尽最后一丝神识,低声唤了他的名字。
他听见了。
缓缓转过头,隔着翻腾的光雾看我。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通透的安宁。
“百年前你就抱过我了。”他说,“那次你说‘别怕’。”
我愣住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雪夜,大殿中央的阵眼,我抱着襁褓中的他站了很久。寒风穿堂,烛火摇曳,我最终没能下手。我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可就在那时,怀里的婴儿睁开了眼睛。
那么小的孩子,本不该有意识。但他抬起了手,在空中轻轻划了一下。一道微弱的紫光闪过,留下两个字的符印——“我愿”。
那是真正的献祭起始。
不是我推他下去的。是他自己签下的契。
百年来我一直以为是我在赎罪,是我用孤独和执念偿还当年的选择。可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决定了要替我挡下这一切。
他的灵魂化作一道流光,脱离了肉身,朝着我飞来。
我没有躲。
那道光撞进我的胸口,不痛,反而像是一块缺失多年的碎片终于归位。刹那间,无数画面在我识海中炸开——
我看见自己跪在雪地里,抱着空了的襁褓痛哭;
看见他一次次轮回转生,总在幼年时被人遗弃,又被我捡回;
看见他在梦中无意识地呢喃:“师父会来的……”
看见他在地室深处默默数着我的脚步声,等我回来。
原来他一直在等我。
不是等我去救他,而是等我去明白——这一世的相遇,从来就不是我拯救了他,而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又一次回到了我身边。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晶体化的地面,碎成几瓣。
我终于懂了“双生”的意思。
不是谁牺牲谁,也不是谁成全谁。是我们两个人的灵魂,从最初就绑在了一起,谁也离不开谁。阵法认的不是单方面的献祭,而是两道自愿交汇的命运。
金紫光柱停止了震荡。
它缓缓收拢,变成一道稳定的双螺旋,深深扎入地核。黑晶的裂缝开始闭合,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大地终于重新接上了血脉。
小七的肉身悬浮在光柱边缘,安静得像睡着了。他的脸很平和,嘴角甚至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
我躺在地上,意识越来越模糊。晶体已经蔓延到胸口,只剩下右臂还能微微动弹。我抬起手,想碰一下他的脸,却够不到。
风从头顶的裂缝灌进来,吹乱了我的白发。
远处,岩浆彻底静了下来,像一面沉睡的镜湖。
我闭上眼,唇角轻轻扬起。
原来守护也可以是被守护的一种形式。
我以为我守了他百年,其实,是他用一次次轮回,守住了我快要熄灭的心。
体内那道新融入的魂光缓缓流转,与我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眉心忽然一暖,一道极淡的印记浮现出来,转瞬又隐去。那是双生契约的痕迹,只有真正理解彼此命运的人才能看见。
断界阵稳住了。
不是靠某一个人的牺牲,而是因为两道灵魂同时选择了归来。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很慢,但还在跳。
耳边似乎有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走过来。
然后,一只手覆上了我的手背。
温的。
我没能睁开眼,但知道是谁。
他的手指一根根扣住我的,用力不大,却很稳。
就像小时候第一次牵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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